第82章 武士之道其三 (第2/2页)
她的名字是玲子,是牧野不愿回首,又无法忘却的记忆碎片。
她的记忆若是能被牧野拼凑,那牧野宁可自己从未见到过她。
“这是黑松布下的局。”阿斯拉在牧野为其转述信纸上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对这次会面请求提出最为消极,同时也最为现实的可能性。
牧野重重点头,将箭矢收入怀中,转身步入夜色之中。
他的步伐坚定,背影被月光照亮,他正走向一场未知却注定的宿命之约。
夜风轻拂,带走白日的疲惫,也带来对明日的期待和挑战。牧野知道,这次会面,或许将揭开新的篇章,而他,则已准备好迎接一切。
或许吧,爱情总是会把人的头脑冲昏。
不妨说感情本身,就同理性与战斗不合。
可他还是要去。
因为他知道,多年前是自己将玲子遗弃,让她留在芸州,留在一位非其所爱的男人身边。他也知道,阿斯拉口中猜测化为现实的可能性并非微乎其微—
“玲子…”
—可是,他已经辜负过她一次,可是,哪怕这次邀请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是玲子亲笔书写他也必须赶到。
他亏欠玲子一句道歉,他欠她一个解释,与一份弥补。
芸州驻利尼维亚商务会馆。
在这种公开场合下,牧野也不相信黑松还有本事整出瘴木迷香、忍者偷袭这类派对活动来。
除非他想让利尼维亚的外交责难、封锁驱逐因他的个人行为,准点降临到整个石田家族头上。
那是在自讨苦吃。黑松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但牧野相信黑松不是条没脑子的百足虫或蝇蛆。
……
……
“咳,真见鬼。”
为自己曾在街头做过小偷小摸的扒手感到庆幸,这对牧野来说还是头一回。月夜互隐的夜晚,烛火稀疏,阴影成为他的盟友。
利用那些不太光明的黑道技巧,他轻巧攀上公馆的外墙,通过扫视房屋的外部布局找到一扇疏于防范的风窗。
潜入内部,对牧野来说倒不如改成大摇大摆闯进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偶尔有守卫提灯的微弱光芒扫过,牧野凭借多年的隐蔽经验,紧贴着墙壁一成功避开两名巡逻武士的视线后,又在走廊的拐角处巧妙闪过了三名全副武装的银甲骑士。
他们的盔甲在寂静中发出轻微响动,反倒为牧野判定其方位提供便利。
接着,他利用家具的布局与阴影中的视错觉,巧妙与两名端茶送水、低声细语的女仆擦肩而过,没有引起丝毫注意。
深入公馆,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独特的味道,那是一种辛辣与温柔交织的气息—甜姜的香味。
在牧野的记忆深处,这种特定的香气总会与一个场景紧密相连:夜深人静时,某个房间内,精致的寿司或刺身摆放得井然有序。
而主菜旁边,必定会有一碟切成薄片的粉色甜姜。
既是解腻,也是种独特的关怀。
这个习惯,只属于一个人—玲子,那名在他艰难时刻陪伴左右的女人。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辛辣与温柔的味道愈发明显,成为引领他前行的线索。
每一步都充满谨慎与急切,牧野心中既有即将重逢的紧张,也有对未知情况的戒备提防—终于,在一间灯火微弱的和室前,他停下脚步,透过虚掩的门中缝隙,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优雅端坐其间。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还有那碟不可或缺的甜姜。这一刻,所有的回忆与情感汇聚成潮,涌上心头。
深呼吸过后,牧野没让大门喊出半抹多余的晃动声,便来到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身后—透过屏风铜镜窥见身后访客的女人,手中险些落地的调味瓷瓶,也被牧野及时握住后放回餐桌。
樱花木,还算上等的家具面料。
不像是公馆自带的设施。
看来,仅从物质层面推测,玲子这些年过得不能算差。
牧野看到眼前的女人想要对他伸出双手,在十指即将抵达其肩膀时,又恍若目睹毒蛇的野兔般缩回衣下。
“不,牧野。我很抱歉,可我不能…”
“…我不该写那封信的,你,你也不该来这里。”
可牧野能看到玲子眼角的垂泪。
他为她拭去咸热的泪滴,后退三步以示心理距离的维持。他关闭身后虚掩的大门,他只希望求得一个答案:黑松为何要绑架尤伦卡与雷琳,一场多年前便落地成果的决斗又有什么重演的必要?
他知道只有玲子能够回答自己。
他不希望看到对方以沉默、流泪或是逃避回应自己。
玲子为牧野夹取一块青鱼寿司。
这总能让他们感到安心,现在看来,更多是种宽慰。
黑松的行动,不是出于个人仇恨。
玲子相信牧野在上次同黑松交手时,也见过他的旗本家主—明富阁下了。
明富他老了,年老体衰。他的威信与权力会在他寿终正寝前完成转移,他的孩子,他的下属与贤能之士都希望能够分出一片骨肉。
黑松也不例外,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明富亲口认定的家族传人。
武士道尤其看中战士本人的荣誉感、污点与面对过去的方式。在明富看来,最好的方式便是一场依据武士传统展开的决斗。
可是牧野,如果黑松直接借助货船前来,对牧野发起挑战…
“我会选择隐忍,因为这是不必要的战争。”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过去的执念更重要。”
…这就是问题所在。玲子又为牧野倒上一杯热茶,来自芸州的龙井,他以前很喜欢这种苦涩悠长的茶水。
这就是问题所在,直接发起挑战,牧野便会拒绝。
没有战果的宣战是不会被承认的—石田家族会认为,那是因为在牧野眼中,黑松仍是当年的失败者。
只有采取强制手段,让牧野接下黑松的刀刃,才能让黑松借此机会洗刷耻辱。
这就是黑松想要的:一场没有任何缘由逃避,一场只有他与牧野,一场至死方休直到一方永远无法拿起刀刃的战斗。
那他就是个真正的亡命徒。—这句话,牧野没能对自己以外的第二人说出。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明日夜中的决斗已无法避免。
书写结局的钢笔,已被黑松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