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征兆 (第2/2页)

弥留之际的爷爷呢喃着，浑浊的眼中泪水缓缓淌下，这是杨镇第一次见到爷爷流泪。

“长官……我不行了……

我们这……这批老兵……快……快死完了……没人再……记得……我们了……

敌人没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们……赢了……”

杨镇紧紧握着爷爷的手。

“爷爷，我记得，你跟我讲的事我都记得，你在弹尽粮绝的时候赤手空拳搏杀三个敌人，最后从死人坑里一点一点爬出来。”

“炮火突袭中那个被炸掉半个头颅的副排长，他说等打完仗回去要把妹妹介绍给你，就为了让你帮忙写封家书。”

“还有笑呵呵喊你小鬼的长官，虽然个子不高，却是你最敬佩的人，尽管你当时不喜欢这个称呼，可后来你自豪了一辈子。”

“你信手而为拍摄的战场英雄们的照片，多次被作为军用杂志封面使用。”

“还有我小时侯你教我的东西，你看像不像你搏杀敌人的样子？因为你我从小就爱穿军装。”

一只手握着爷爷，一只手比划着，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杨镇像个傻乎乎的孩子一样，爷爷的生命还是走向了终点，一直不断张合的嘴也停止了颤抖。

“爷爷，我记得，我都记得……”

全屋的人都陷入沉默，只有母亲忍不住痛哭，父亲双目通红，把手轻轻的搭在杨镇的肩膀上。

“别哭了，人死了，听觉是最后失去的，爷爷听得见，让爷爷走的安心点。”

因为是特殊时期，爷爷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家里寥寥几人，送到火葬场就迅速火化。

回到家呆呆的躺在床上，杨镇还是忍不住的伤心，他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一幕幕回忆浮现在他眼前。

“爷爷你看，这是什么？”

小杨镇手里拿着一只死老鼠，一副献宝的样子，哪知爷爷雷霆大怒，拿来酒精给他洗手消毒之后就是一顿手板心，奶奶在旁边一脸心疼却又不敢上来劝，只能来回踱步干着急。

爷爷打完就黑着脸走了，奶奶心疼的搂了搂他，还不忘责怪他。

“你呀，老鼠都是药死的，身上还有细菌，中毒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

杨镇心中，奶奶是最温柔的人，一辈子辛劳，还把好吃的都省给孩子吃，省给爷爷吃。当年爷爷被迫害的那些年，奶奶一个人咬牙养活了父亲兄弟几个实在是个伟大的妻子和母亲。

“奶奶，草莓你吃，可甜了。”

小杨镇捧着一捧草莓跑了进来。

“奶奶不吃，草莓不好吃，你看连爷爷都不爱吃。”

奶奶笑着推开喂到嘴边的草莓。

爷爷听了奶奶的话也一脸严肃的表示草莓的确不好吃。

“要不是看你爱吃，我早就把那片草莓铲了，放着碍事。”

其实杨镇早就知道了，家里院子中的草莓、葡萄、果树都是爷爷特意给他弄回来的，奶奶日以继日的照料就是为了看他吃果子时开心的样子。

“奶奶，我来看你了。”

二十几岁的杨镇，风尘仆仆的冲进病房，奶奶得了重病，下了病危通知书。

脸色蜡黄的奶奶努力的睁开眼，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的盯着他不肯眨眼，万幸这一次奶奶扛过去了。

事后杨镇问奶奶为何当时瞪着眼看着他时，奶奶笑着说：“我还以为我挺不过去了，怕以后看不到你了。”

又是一个冬天，刚刚过完年，大年初二，急诊病房内。

“疼……我好疼……好难受……受不了……”

奶奶无意识的呻吟着，这一夜杨镇接替父亲在病房里做陪护。

看着从不喊疼的奶奶这么痛苦，他真希望奶奶少受点罪。

半夜奶奶奇迹般的清醒了一会，医生说过肝昏迷的患者很难清醒，还是那个眼神，奶奶瞪圆了眼睛看着病床边陪着她的杨镇，这一次奶奶没有抗争过死神，永远的离开了。

天上下着浠沥沥的小雨，杨镇捧着奶奶的骨灰盒，走在通往墓地的漫长小道上。

身旁的杨勇轻轻的说：“镇儿，这下你彻底没奶奶了……”

杨镇恍然从回忆中惊醒，想起那场实验，人死了，灵魂还能存在吗？

“爷爷，一路走好……愿你和奶奶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