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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宗下 (第2/2页)

战兵者,欲其遄往而用其新气者也;一战之勇,功赏速效,虜退归休,抑可无长征怨望之情。然则十六卫之与边兵,互设以相济,寇小人,则边兵守而有馀,寇大人,则边兵可固守以待,而十六卫之帅,唯天子使,以帅其属而战焉。若夫寇盗有窃发之心,逆臣萌不轨之志,则十六卫中天下以林立,而谁敢恣意以逞狂图乎?

唯是十六卫之兵,必召募挑选,归营训练,而不可散之田亩,则三代以下必然之理势,不可以寓兵于农之陈言,坐受其弊者也。就其地食其食,无千里飞挽之劳;就其近属其卫,无居中遥制之病;卫率巡之,所司练之,有司供亿之,皆甚便也。

此则唐初之善制,不必府兵而可行之后世者也。以杜牧之时,尤可决行于一朝,非若府兵之久敝而不可再兴者,何也?河朔之叛臣不可遽夺,而内地犹可为也。

且自宪宗以来,淄青、淮蔡、西川、淮南、贼平之日,兵不可散,固可移矣;成德、卢龙、魏博归命之日,兵不能罢,亦可调矣。以恩恤之,以威临之,仍使为兵,而稍移易之,固皆不安南亩习于戎行者,又何难于措置之有哉?朝无人焉,虑不及此,而后天下终不可得而平。牧固不足以及此,而漫无忧国之心者,又勿论已。

甘露之变,杀生除拜皆決于中尉,文宗不得与知,而李石、郑覃于其时受宰相之命,二子病矣!君子之进退,必以其正;其以身任国家之大政也,必以其可为之时。

血溅于独柳之下,而麻宣于殿陛之闲,二子者,誉望素隆,而何为其然邪?曰:此未可以为二子病也。夫二子于此,虽欲辞相而义之所不许也。

梅福之弃官,申屠蟠之辞召,位未高,君未知有我,且时已敝极而无可为也。留正出国门而宋几危,陈宜中奔占城而宋遂亡,偷免于危殆,以倡人心之离散,无生人之气矣。夫二子者,唐之大臣,而为文宗所矜重者也。

天子不胜于宦竖,兵刃交加于扆,掠夺纵横于内省,三相囚系以磔徇,天子之仅保其首领者一闲耳。

二李之党,分析以去;裴中立以四朝元老,俯首含羞;二子不出而薄收其溃败之局,以全天子、安社稷,将付之谁氏而可哉?

幸而二李之党与宦竖之未相结纳,而训、注始事宦官而中叛之,故仇士良辈无心腹之大臣引与同恶,特循资望而授政柄于二子,是以匪人不进,诛杀止于数人而不滥及。使二子者畏避而引去,宵人乘隙投中尉之门,以骤起而执政,其祸更当何如邪?

夫二子之受相位而不辞,非乘闲以希荣,盖诛夷在指顾之闲而有所不避也。六巡边使疾驱人京,声言尽杀朝士以恐喝搢绅,李石安坐省署以弭其暴横。

于斯时也,石固以腰领妻孥为社稷争存亡,为衣冠争生死,可不谓忠诚笃悱、居易俟命之君子乎?江西、湖南欲为宰相召募卫卒,而石不许,刺客横行,刃及马尾,固石所豫知而听之者也。

薛元赏之能行法于神策军将,恃有石也;宋申锡之枉得以复伸,覃为之也。止滔天之水者,因其溃滥而徐理之,卒之仇士良之威不敢逞,文宗得以令终,而武宗能弭其乱,自二子始基之矣。皎皎硁硁之节,恶足为二子责邪?唐无静正诚笃之大臣,李石其庶几乎!覃其次矣。

听言以用人,不惑于小人,而能散朋dang以靖guo,盖亦难矣。虽然,无难也。有人于此,而或为之言曰:是能陈善道、纠过失以匡君德者也;是能决大疑、定大计以固国本者也;是能禁奸邪、裁佞倖以清国纪者也;是能纾民力、节浮费以裕国用者也;是能建国威、思远略以靖边疆者也。如此,则听之而试之察之,验其前之所已效,审其才之所可至,而任之也可以不疑。

假不如其言,而覆按之、远斥之,未晚也。有人于此,而或为之言曰:是久抑而宜伸者也;是资望已及、当获大用、而或沮之者也;是其应得之位禄与某某等、而独未简拔者也;是尝蒙恩知遇,而落拓不偶、为人所重惜者也。如此,则挟进退以为恩怨,视荣宠为已应得,以与物竞,而相奖于富贵利达,以恤私而不知有君父者矣,不待辨而知其为朋dang之奸、小人之要结矣。

杨嗣复托宦官讽文宗以召用李宗闵,而文宗欲量移之。计其为辞,不过曰:是固陛下宰辅,流落可矜而已矣;抑不过曰:是盖李德裕之以朋dang相抑,李训、郑注之以邪佞相陷而已矣。

夫德裕之所逐,固无可辞于小人;而训、注之所排,岂必定为君子;抑问其昔居辅弼之任,所建立者奚若耳。若夫无益于国,而徒尸显秩,则已概可知矣,其党固不能为之辞。而但以曾充宰相,遂不可使失宠禄,将天子以天位任贤才使修天职,而止于屈者伸之,邑郁欲得者怜而授之,是三公论道之尊,仅如黄叶以止儿啼矣。

嗣复曰:“事贵得中。”洵如其言,亦以平二李之不平,使无偏重而已;其以平其不平者,各厌其富贵利达之欲而已。天子无进贤退不肖之权,但为群臣谋爵禄之去留以消怨忌,是尚得谓天下之有天子乎?

况其所谓得中者,只以渐引小人而挠善类邪!宋徽宗标建中之号,而奸邪遂逞。无他,其所谓中者,夫人欲富贵利达,两相敌而中分之谓也。上无纲,下无耻,习以成风,为君子者,亦曰是久处田闲,宜为汲引者也。朋dang恶得而禁,士习恶得而端,国是恶得而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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