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盛怒惩不肖(2) (第2/2页)
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两口汤,又昏睡了。府里有头脸的婆子、媳妇相继赶来探望,袭人在外间接待,一一道谢,让座敬茶。王夫人派人叫一个人过去,袭人安排好晴雯等人,来到上房。王夫人埋怨她说:“你不管派谁来不行,自己来了,谁服侍他?”袭人说二爷已睡了,她安排好了人,怕别人来听不明白,误了事。王夫人说:“没什么事,只问他这会子怎么样?”袭人说:“给二爷敷上宝姑娘的药,好多了。”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说:“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吃了两口,要酸梅汤吃。我怕激着他了,热毒散不出去,劝了半天,给他调了些玫瑰膏子吃了。他嫌吃烦了,不香甜。”王夫人让彩云拿两瓶香露来。袭人接过看,是三寸大小的玻璃瓶,上面是螺丝银盖,鹅黄色的笺子上分别写着“木樨清露”、“玫瑰清露”。袭人称赞:“好珍贵的东西。”王夫人说:“这是外国进贡的。你好好收着,别糟蹋了。”
袭人正要走,王夫人叫住她,问:“我恍惚听人说,宝玉挨打是环儿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袭人说:“我只听说是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找老爷要,老爷才打的。”王夫人摇头不信,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袭人说:“别的原因我不知道,今天大胆在太太面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请太太别生气。”王夫人说:“你说就是了。”袭人说:“论理,我们二爷也得老爷教训。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念声佛,说:“我的儿!亏了你也和我的心一样。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我已是五十岁的人了,通共剩他一个,他又生得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就惯坏了他。我常哭一阵,劝一阵,当时他好一阵子,过后还是老样,直到吃了亏才罢。假如打坏了,我依靠谁呢?”说着,不由滚下泪来。
袭人见王夫人悲伤,也不禁伤心落泪,说:“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岂不心疼?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福分了。哪一天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偏那些人又亲近他。我还记挂着一件事,常想来回太太,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连葬身之地都没了。”王夫人忙问:“我的儿,你只管说。近来我听到众人都夸你,只说你不过在宝玉身上留心,谁知你的话都是大道理,正合我的心事。”袭人说:“我只想请太太生个法儿,让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王夫人吃了一惊,忙问:“难道他和谁作怪了?”袭人说:“太太别多心,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大了,姑娘们也大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不能不让人担心。二爷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偏好在我们队里闹。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得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编得畜生都不如。将来人说二爷好,大家还好过,若叫人说出不是来,我们粉身碎骨是小事,二爷一生的名声岂不完了?俗话说‘君子防未然’,不如这时就防避的好。”
王夫人如雷轰电击,正触了金钏儿之事,更加喜欢袭人,笑着把宝玉托付给她,决不亏待她。袭人回去,正值宝玉醒来,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即命调来吃。他记挂着黛玉,又怕袭人说,就支使袭人去宝钗处借书,然后吩咐晴雯去黛玉那里,看她做什么,说他好了。晴雯怕就这样去,不好说话。宝玉就拿出两条手帕,让晴雯以送手帕为借口。晴雯又怕黛玉疑心,宝玉让她只管放心。晴雯到了潇湘馆,见屋里没点灯,黛玉已睡在床上,问:“是谁?”晴雯说:“晴雯。”黛玉问:“做什么?”晴雯说:“二爷让我给姑娘送手帕。”黛玉纳了一阵闷,方恍然大悟,让她留下手帕。
黛玉拿着手帕,细想宝玉对她的关怀体贴,不觉神魂驰荡,心中掀起热浪。就命掌灯,研墨蘸笔,在两块帕子上题了三诗,写出心中的缠绵幽怨。再想继续写时,觉得浑身火热,脸上烧,对着镜子一照,见两腮通红,却不知正是病根。她拿着帕子睡下,仍在思索。
袭人到了蘅芜院,宝钗去她母亲那里了,直等到二更方回。宝钗回到母亲那里,薛姨妈也听说宝玉挨打是为薛蟠透露了宝玉和琪官相好的消息。薛姨妈责怪薛蟠胡闹,连累宝玉挨打。恰巧此事并不是薛蟠捅出去的,就使性子跟他妈吵闹起来,宝钗就劝他不要这样。谁知反而惹恼了他,抄起一根门闩,要去打死宝玉,大家才干净。薛姨妈拉住他,让他先打死她。他就跟母亲大吵大闹。宝钗责备他不该这样,说得字字在理。薛蟠词穷理屈,无话可说,绞尽脑汁,想出话来堵宝钗:“你不要和我闹,你这金的要配玉的,见他有那玩意儿,自然处处护着他。”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着说:“妈妈,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薛蟠这才知话说重了,赌气回房睡觉。
宝钗满腹委屈,含泪别了母亲,回到房里哭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也顾不得梳洗,去看母亲。可巧碰上黛玉,问她:“哪里去?”她说:“家去。”黛玉见她无精打采,两眼红肿,取笑说:“姐姐保重些,就是哭出两缸泪,也治不好棒伤。”宝钗虽听出黛玉挖苦她,但因记挂着母亲、哥哥,也不回头,一直走了。黛玉立在花荫下,见李纨、三春姊妹及亲友一起一起地走向怡红院,正纳闷怎么不见凤姐儿,却见她搀着贾母,后面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一群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