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2/2页)
宝意的背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冬雪却放松下来,一手抚着胸口道:“吓我一跳,陈嬷嬷来看宝意?怎么也不点灯?”
刚才一直静静坐在床边,在黑暗中盯着宝意的陈氏对冬雪微微一笑,开口道:“刚刚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亮着,不知不觉就黑了。”
她进来的时候天还没黑,现在阖府都点灯了,那意味着她在床边坐了多久?
宝意不寒而栗。
在今日之前,要是见到陈氏这样关心自己,注意力全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宝意都是欣喜的,感到安全的,可在那真实的梦境之后,再看着陈氏,她就只感到无尽的恐惧。
抢走玉坠的人是姐姐,但真正令宝意失去身份的,是她。
而且自己一死,陈氏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说找到了自己的尸,宝意不敢去想那些山贼是真的那么巧堵在了自己出嫁的路上,还是有什么人故意安排让他们找上了她。
被她当成亲生母亲的人,都可能是欺骗她毁掉她人生的真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冬雪不知道宝意心中的恐惧,端着粥走过来,见她这样缩在床角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舒服。
刚想开口问,就听陈氏说道:“这孩子刚刚又做梦,吓着了。”
宝意拥着被子,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瑟瑟抖。
可惜陈氏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梦,幸好陈氏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梦。
冬雪把粥碗放在旁边的凳子上,也坐到床边来,伸手要去探宝意的额头,担忧地道:“又做噩梦吓着了吗?”
宝意不敢说话,在陈氏的注视下任由冬雪探了探自己额头的温度。
陈氏看着她们俩,温和地道:“方才我探过了,没有再烧了。”
听着她的声音,宝意咬住了口腔内壁,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恐惧显现出来。
所幸在陈氏看来,她经历了在雷雨交加时被困在屋顶上的事,醒来会害怕抖也是正常的。
“没事了。”冬雪轻声道,又像昨夜那样安抚地拍着宝意的背,“没事了宝意,都过去了。”
虽然陈氏为了在府中立足,平时看上去对宝意很是严格,待谁都好过待这个女儿,但她到底还是宝意的亲娘,在这种时候还是会默默守在她身边,怕她烧。
冬雪知道宝意最想要的就是娘亲的关怀,陈氏来这里陪着她,她应该会高兴些。
“好了。”见冬雪在这里,陈氏便从床边起身,“我在这里待的够久了,该回郡主房里去了,冬雪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宝意。”
冬雪点了点头:“我省的。”
在她臂弯间,宝意也抬起眼来,看向陈氏。
站在床边的陈氏接触到她的目光,像是被这小动物一般惊慌的眼神触动了一下。
宝意见她伸手过来,用手中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汗,难得温柔地对自己露出笑容:“宝儿好好的,娘要去忙了。春桃她们已经受罚了,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宝意心中生起了寒意,陈氏的温柔是为什么,她知道得清楚。
她这是满意于自己成功地把真正的郡主教养成了这个样子,畏畏缩缩,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她才是宁王府的真正骨肉。
这样一个小丫鬟跟现在的柔嘉郡主放在一起,谁会想到柔嘉郡主是假的,而她才是真的?
宝意越是畏缩,越是被吓得神经质,陈氏就越是满意。
她看着陈氏收回了手,转身从房里出去,留下冬雪在这里。到了这一刻,宝意才敢真正地放松下来,让不甘和愤怒重新笼罩了自己。
“好了宝意,来喝点粥吧。”冬雪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身去端了小米粥来喂她,却听到宝意低泣的声音。
宝意哭得不甘,哭得怨恨,却要咬着被角,连声音都不大敢出来。
“怎么了?”冬雪听她哭顿时又慌张起来,把碗放在床边,捧着宝意的脸问道,“怎么了宝意,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姐姐去给你找大夫。”
她说着要起身去叫人,可是宝意却从被子里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姐姐别走……”
宝意闭着眼睛饮泣,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那像厉鬼索命般的怨恨,抓着她衣角的手用力得指节白,“为什么……她们要这般对我……”
她问的是陈氏的所作所为,可是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冬雪听在耳中,就以为少女是在问为什么春桃她们要这样害她。
冬雪叹了一口气,转身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做出任何令人不敢相信的事,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同是郡主的人,春桃自认出身高过宝意,在郡主面前却比不上宝意受重视,自然感到自己被威胁,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宝意靠在少女怀中,重复着她的话,揪紧了手中抓住的衣服。
是啊,占据她的身份,成为宁王府的郡主,她们母女能够得到多少利益?
如果只是在宁王府的人找去的时候,把宝意还给他们,陈氏所能得到的不过也就是一些钱财,还有跟着回到王府中做下人。
但她把自己的女儿推上了郡主之位,等来的就是泼天的富贵。
想想在那个梦里,夺走她一切的姐姐治好了受伤的脸,做了皇子妃,日后还要做皇后……
她们母女血浓于水,得了母亲费尽心机为她铺路,谢柔嘉自然也会还她一世尊荣,一世富贵。
相比之下,一个死掉的宝意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