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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哑舍·六博棋(第2页)

陆子冈也没太在意,把手机干脆放进裤兜里,跟着那人走进了宅院。一进院门,陆子冈便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到的亭台楼阁都是仿秦汉朝的木质建筑结构。

一般来说,今人仿古建筑通常都会选择明清时期,这种仿秦汉朝的宅院相当少见。但这些建筑运用了抬梁式,穿斗式甚至连井干式的结构方法,绝对是秦汉朝的建筑风格没错。而且还有更明显的秦砖汉瓦,若不是天色太暗,说不定还能看得到那砖瓦上面的花纹。

这户人家的手笔真大,陆子冈由衷的佩服,从这院中耸立的古树来看,就能看得出这宅院年代久远。但陆子冈并不认为这座宅院是秦汉时期所建,毕竟在经历两千多年风吹雨打战火洗礼之后,还屹立不倒的建筑,在中国大概只有长城了。而且那其中还有个朝代不短袖衫加砌,否则多半也会化为尘土和砾石。陆子冈环顾周围片刻,隐隐发觉这间宅院的布局有些蹊跷,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带到了主屋的厅堂之中。这里灯火通明,已经来了几十位客人,正围着一张八仙桌喝茶聊天,正谈到气氛浓烈之处,见陆子冈推门而入,便纷纷抬头朝他看了去过去。陆子冈骤然间见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一时愣住了。“小冈,你可算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咧。”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席中站了起来,一张口就是一口浓重的陕西腔。

陆子冈虽然在北京长大,但母亲的老家是在陕西,所以即使是不认识这个中年人,也猜得出来是自家表叔,连忙问好。表叔也不和他客气,自来熟的把他拽到自己身边的空位,然后也不管他能不能记得住,开始从主位顺时针地介绍在桌的各位。陆子冈挨个见过,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老人和一名少年。那个老人就是这个宅院的主人,大家都管他叫余老 。年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身体不怎么好,时不时还咳嗽连连。而坐在他左手边的少年,白发赤瞳,端的是俊美无双,世间少见。因为那发色和瞳色异于常人,虽然知道这肯定是白化病使然,但很少见有男人留那么长的头发,陆子冈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来也是因为他迟到,所以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举着茶杯笑吟吟的问道:“李叔你这个侄子的名字很奇怪嘛!居然叫陆子冈,和史上那位琢玉圣手的名字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可有锟铻刀傍身否?”

陆子冈听到锟铻刀这三个字,虽然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但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口袋,他身上还真有铻刀。因为刚介绍过,陆子冈还记得这名女子叫夏浅,是报社记者,这次是和她的丈夫魏卓然一起来的。这位夏浅女士长得很漂亮,卷烫挑染的短发靓丽惹眼,妆容精致,穿着时尚,很有都市OL的感觉。她的丈夫魏卓然坐在他的身边,也是相貌出众年轻有为,据说是一家外资公司的高层经理,两人坐在一起,郎才女貌倒是一对璧人。只是那魏卓然显然是被妻子强拉过来作陪的,俊逸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眼神却透露着疏离和淡漠。 陆子冈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名字,不知道被多少人取笑过,此时自然也不在意,随口解释。谁叫他有个考古学家学得痴迷的老爹,据说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爹正好迷上研究子冈款的玉器,遂大笔一挥把他取名为陆子冈。这么一说笑,众人间初识的隔阂便一笑而散,陆子冈也察觉到在座的虽然各种年龄层次都有,可应当都是内行人,否则一般人并会不知道“陆子冈”是何许人也。“要说我们今天相聚就是有缘啊!这席间出了有陆兄之外,还有胡亥弟弟啊!哈哈!”一个和陆子冈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笑嘻嘻地说道,他叫林砚,是一所名牌大学历史专科的学生,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林墨,他们两人一动一静,林砚穿着一身耐克的运动服,而林墨则穿着条纹衫和牛仔裤。两人相貌清秀,一见便知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此时林砚古灵精怪地挤着眼睛,一边说一边看向余老身边的那名少年。 陆子冈刚才在表叔介绍的时候,就听闻这名白发赤瞳的英俊少年叫胡亥,还以为是恰好同音而已,没想到真是“胡亥”那两个字。见对方并没有接话,一脸的冷意,陆子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说了几句“好巧好巧”,便带过了话题。 这一桌十二个人,陆子冈到了之后人便齐了,厅堂外的下人们撤下了茶水,呈上精致的酒菜。陆子冈颠簸了一天,早就饿得难受,便不再说什么,专心填饱肚子。这宅院气派非凡,置备的酒菜也大有来历,每道菜都是色香味十足,包含寓意。陆子冈对美食到没有什么研究,一边吃一边听林砚在讲那盘桂花琉璃藕的传奇,胃口大开。接六博棋 酒过三巡,气氛便热络了起来,陆子冈吃了个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无聊地四处打量起来。这间主屋的布局很奇怪,抬梁式的建筑是在立柱上架梁,梁上又抬梁,也称叠梁式。这种布局一般都在宫殿或者庙宇等大型建筑中使用,倒也不稀奇。可是这间主屋居然是少见的正方形建筑,而且宽广得吓人,但四周都被一人高的双面苏绣屏风所挡,所以看起来倒并没有太突兀。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厅堂内只有屏风之间的四盏宫灯盈盈闪烁,增添了几抹古韵,但陆子冈看着屏风被宫灯映在地上的影子,起起伏伏地摇曳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在吃喝间,表叔也顺便和陆子冈讲了下这次叫他来的目的。这座宅院的主人余老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很响,曾经在国家博物馆筹建的时候,捐献出了很多古董。陆子冈这才把印象中的余老和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挂上了钩。在这个圈子里面,余老的聚会享有盛名,余老喜欢每隔一段时间叫上一些人来聚一聚,再拿出几样收藏的古董让大家品评,陆子冈只知道表叔前几年发了一笔横财,不知道怎么就和余老认识了,便好不容易有了这次的机会。估计他表叔是知道自己学识不够,正好余老的聚会是可以带家属的,就想起来他这个在国家博物馆工作的远房表侄。最起码还可以撑撑场面不是? 陆子冈一听这和他之前猜测的原因差不多,便镇定了下来。其实他倒是很喜欢这里,除了交通不方便之外,这座宅院就像是远离世外的桃源,他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半点有现代化气息的东西,一切都是那么的复古仿佛离开了钢筋铁骨的城市森林,让他这种崇拜复古文化的人赞叹不已。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下人们安静地走上来撤掉酒席,又端上沏好的上好的碧螺春茶。已经酒酣耳热的众人也就少了之前的那份生疏,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余老,今天拿什么宝贝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啊?” 这个中年人叫严傲,身材枯瘦,肤色暗黑,额头上有着深深的抬头纹,鼻梁上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西服,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蜜蜡手串。据说他是一家拍卖行的负责人,和余老关系很好,所以说话也不是那么讲究。 余老还在不时地小声咳嗽,让人不由得担忧他的身体是否还能承受得住,这时坐在他右手边的女子笑盈盈地开口道:“严哥请稍安勿躁,今天只有一件古董出场亮相,不过大家肯定不会失望就是了。” 这位女子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区别于在坐另一位女士夏浅的浓妆艳抹,这位名叫安诺的女子如清水出芙蓉般,天然去雕饰,黑色的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羊脂玉般的脸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一看便觉得舒服。陆子冈之前已经在表叔的介绍下,知道这个安诺便是余老的助理,在饭桌上伺候得余老无微不至,说话妙语连珠,很能调节气氛镇住场子。再加之长相出挑,气质温柔,在座的男人基本一半时间都把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 严傲一听之下越发好奇起来,虽然他和余老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据说余老的每次聚会都至少有三件古董让大家品评。今晚只有一件,那就是说,这一件顶得了三件古董的价值。 陆子冈环视一圈,发现不光是严傲一人好奇,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目光,当然除了那名叫胡亥的白发少年和强被拉过来充数的魏卓然。前者八成是已经知道是什么而后者大概是不以为然吧。 余老低声吩咐了安诺几句,后者便站起身,转过屏风走向一旁的偏厅。不多时便在大家的期待中回转,手里捧着一个扁扁的方木盒,小心地放在了桌子的中央将其打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陆子冈略一皱眉,他没有闻到防腐材料的气味,难道余老并没有做好古董的保存吗?他定睛看去,霎时瞪大双目。“六博棋!”比陆子冈还要先一部惊呼出声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学者吴语,据说他在写一部古物集锦,正四处收集材料中,他此时已激动得站了起来,胖胖的身体浑身直颤,露出想要触碰却不敢擅自动手的表情。

“六博棋?”夏浅已经拿出了数码相机,在安诺的允许下,不断地拍摄桌上的木盒。闪光灯非常刺眼,却没有人舍得闭眼,就算是不怎么感兴趣的魏卓然,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木盒之中只有三种物品,一个正方形的木质棋盘,十二枚玉质矩形棋子和六根竹子制成箸。棋盘的正面中央阴刻了一个正方形的区域,并用红漆绘有四个原点,两端各绘出三个区域,除此之外还有若干曲道。棋子也有不同,其中五枚矩形棋子是和田玉质,五枚乃和田黑玉,另有两枚翡色的玉质棋子要比其余十枚大上一圈。箸有六根,由小竹管劈成两半,成弧形断面。

“这棋子,倒很像是麻将牌……”夏浅边拍着照,边小声地嘟囔着。

看着面前貌似真品的六博棋,陆子冈在咔嚓咔嚓的闪光灯下,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他身旁的表叔并没有看出门道,在桌下用膝盖撞着陆子冈的腿,失意他提点几句。

陆子冈定了定神,他此时最想做的就是把面前的六博棋拿在手上鉴定,看着究竟是什么年代的,至于表叔的疑问,他正要组织语言回答时,已经有人先一步开口了。

在座的年轻人没有几个能知道什么叫六博棋的,所以在表叔的另一边,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轻咳了几下解释道:“六博棋是古代的一种棋戏,在春秋战国和秦汉时期比较流行,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经棋史学家研究,这种古老的六博棋实际上是世界上一切有兵种盘局棋戏的鼻祖,诸如象棋、国际象棋、日本将棋等等有兵种的棋戏,都是由六博棋逐渐演变改革而成的。”

这名很有儒雅气质的中年男子名叫陈淼,据说是一家私人图书馆的馆长,收藏着无数珍本孤本,经常被各大院校邀去做讲座,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好听得紧。

“这六博棋有这么厉害?”双胞胎之一的林砚有些不信,他可是学历史的,虽然研究的是人文方面,但林砚自认为脑中的只是要比旁人多出几十倍,不禁有点怀疑陈淼的说法,“陈教授,六博棋要是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我都没听说过啊?”

一直激动得撑着桌边站立的吴语闻言冷哼了一声,撇嘴倨傲地说道:“小娃子还是学识浅,六博棋你都没听说过,那么‘博弈’这个词你听说过吧?这‘博弈’一词之中的弈,是围棋的弈……”

“啊!那个博字,难道就是六博棋的博?”夏浅停止了拍照,掩唇惊呼,打断了连吴语的话。

被打断的吴语皱了皱眉,虽然厌恶别人在他讲话的时候插嘴,但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手按着桌边慢慢坐了下来。

儒雅的陈教授微微一笑,接过话题道:“《论语·阳货》中有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大约就是博弈一词最早的出处。宋代的学者朱熹曾经于此处批注道:‘博,局戏;弈,围棋也。’夏小姐猜得没错,这博弈两字,最开始指的就是六博棋和围棋。”

“而且端看博弈二字,博尚且在弈的前面,依照古人的习惯,那就是六博棋最开始的流行程度,要比围棋更加广泛。”枯瘦的严傲一双小眼睛散发着精光,恨不得像X光一样仔仔细细地扫描着面前的六博棋。

“这么强悍啊!”林砚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不懂六博棋,但是他却知道围棋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得知在历史上六博棋比围棋还要牛叉后,他看向木盒的目光也从不以为然到愈发狂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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