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稳如泰山即卓尔不凡,坚持独立思考 (第2/2页)
“请留步,”我说,“我一定要让你从我这里挣到200美元,你应得的。”我递给他35块。
他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能那样做。但是,我可以这样做!”他从兜里拿出那份合同,一把撕成了两半,递给我。
我数了200块递给他,可他又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说。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撕掉合同?”
“因为您没有抱怨,而是接受了事实。如果我是您,我也会这么做。”
“可我是自愿给你200块的。”我说。
“我知道,但钱不是一切。”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说:“你说得对,钱不是一切。那你现在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您反应真迅速啊,”他说,“您真的想帮我个忙吗?”
“是的,”我告诉他,“我真想,但还得看是什么忙。”
“带我去艾德·哈丁先生的办公室,请他和我聊三分钟,然后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
我摇摇头说:“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左右他的判断。”
“但他都50岁了,还是个券商,他有自己的判断力。”书商说。说得也对,于是我把他带进了艾德的办公室。之后我便失去了书商的消息。但几周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去城里,在第六大道L线城铁上和他不期而遇。他脱帽向我致敬,我也点头回礼。他走过来问我:“利文斯顿先生,您好!哈丁先生好吗?”
“他很好,你问他什么事?”我觉得他肯定藏了什么故事。
“你带我去见他的那天,我卖给他2000块的书。”
“他可一个字也没跟我说过。”我说。
“是的,他们那类人是不会提这种事的。”
“哪类人不谈这种事?”
“有类人从不犯错,因为他们觉得即使自己犯错也都是因为事情本身有问题。他们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他们的意见。就是他们让我的孩子有钱受教育,让我的妻子对我百依百顺。利文斯顿先生,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您急切地想给我200块,而我之所以拒绝就是在希望这件事。”
“那如果哈丁先生不买呢?”
“哦,我知道他会买的,我早就清楚他是这类人。很容易搞定的。”
“对,但是,假如他就是不买呢?”我坚持追问。
“那我就回来再卖给您。再见,利文斯顿先生,我要去见市长了。”城铁在公园广场停下时,他起身准备下车。
“希望你卖给他十套。”我说。我知道市长是个民主党。
“我也是个共和党人呢。”他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地走下车,仿佛知道城铁会等他的,而城铁也确实等了。
我详细地说这个故事,是因为它涉及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让我买了我不想买的东西。他是第一个让我这样做的人,按理说不该再有第二个了,但真的来了第二个。你不能指望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推销员,也不要奢望自己可以完全摆脱他人强大的人格魅力的影响。
我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珀西·托马斯的合作提议,他离开了我的办公室。那时,我誓我们俩的生意道路绝对不会相交,我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但第二天,他又写信来感谢我借钱给他的好意,并邀请我去拜访他。我回信说我会的。他又回了一封,于是我就登门拜访了。
后来我们常常见面。听他说话,人的心情总是很愉快。他见多识广,谈吐风趣,我认为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磁力的人了。他博览群书,博闻强记,而且表达起来妙趣横生,所以我们聊了很多话题。他语言里的智慧很能打动人,他的口才无人能及。我听很多人指责他,比如虚伪。但我有时候想,他如此有说服力,是不是他得先要彻底说服自己,然后才能让自己的话这么有说服力,令人信服?
我们当然也深聊过市场。我看跌棉花,他却相反。我完全看不到利多的一面,他却觉得利好。他还列举了大量事实和数据,我应该被立刻征服的,但我没有。我不能否认事实和数据的真实性,但它们不能让我怀疑自己对市场的解读。但他继续不断向我灌输他的观点,直到最后,我对自己从交易报告和日报上收集的信息不再深信不疑。这就说明,我无法再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市场了。人不会和自己坚信的东西对着干,但可能被游说到犹豫不决、无法确定的状态。这种状态更糟,因为这就是说,人已经无法安然自信地交易了。
我也不是完全糊涂了,但我确实不再淡定,更确切地说,我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具体我是如何一步步进入这种状态的,我也说不清,但这种状态确实让我亏惨了。我认为这是因为他对自己精确数据的自信,加上我对市场的不自信的合力。他反复强调自己的信息完全可靠,他在南方的上万个信息员一次次核实过。最后,我开始用他的方式解读环境,因为我们在读同一本书的同一页,而他拿着书给我看他看到了什么。他思路清晰,一旦我接受了他的事实,毫无疑问便会得出和他完全一致的结论。
我们开始聊棉花的大环境时,我不但看跌,而且已经持空。随着我逐渐接受他说的事实和数字,我开始担心自己的仓位是错的,因为它是建立在错误信息的基础上的。当然我不能允许自己总这么焦虑,于是我开始回补。托马斯让我觉得我错了,所以我回补了空头,并且开始做多。这就是我的思维方式。要知道,我这辈子除了做股票和期货,没干过别的。我的本性认为,如果看空是错的,看多就是对的,如果看多是对的,那就得做多。我在棕榈海滩的那个年迈的朋友常引用帕特·赫恩的口头禅:“你不赌就永远不知道结果!”所以,我必须亲自检验自己对市场的判断是否正确,而一切只能在证券公司月底给我的交割单上知道。
我开始买进棉花,很快就达到了我惯常的仓位量,6万多包。这是我交易生涯中最愚蠢的一次战役。我没有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推理去赢去输,而是完全按照别人的玩法在交易。很明显,我的愚蠢不会就此结束。我不仅在毫无看涨理由的情况下买进,而且没有根据经验阶梯式地逐渐吸入。因为听了别人的话,我的交易方式错了,所以我亏了。
市场没有向我希望的方向展。当我确定自己的仓位时,就不会害怕或不耐烦。但是,如果托马斯判断对了,市场不该这么走的。一步错,步步错,于是我的章法完全乱了。我任凭自己被别人的话左右,不仅没有斩仓,反而竭力撑盘。这种操作不符合我的天性,也背离了我的交易原则和理论。就算当年投机行里那个小毛孩,也比当时理智得多。我丧失了自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托马斯化了的人。62当时我持有棉花,还有大宗小麦。小麦的操作很漂亮,账面利润很可观。我愚蠢地想支撑棉花市场,所以把仓位增加到了15万包。可以说这时我已经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这么说可不是为了粉饰或为自己的过失开脱,我只是在说实际情况。我记得我去海边休息了一阵子。在那里我开始反思,觉得我的仓位似乎太大了。我一般不会犯,但这次却有点紧张,于是我决定降低仓位,减轻负担,所以我必须出清一个仓,棉花或者小麦。
我对证券游戏了如指掌,又有十几年的操作经验,这次居然犯了大错,简直匪夷所思。棉花上有亏损,我没有出清,小麦上有利润,我却抛光了!真是蠢透了!为了减罪,我只能说,这不是我在交易,而是托马斯在做。证券投机中可以犯很多错误,而没有几个错误比“不断补仓以摊平亏损”更严重的了。我的棉花交易血淋淋地证明了这一点。抛出亏损持货,保留赢利仓位,这才是最明显的明智做法,我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当时为什么偏偏反过来。63就这样,我卖掉了小麦,就像故意切断自己的赢利仓似的。我退出后,麦价一路狂飙,每包涨了20美分,如果我没有出仓,应该可以赢利800万美元。
而另一方面,我坚守亏损的仓位,每天都加码买进棉花……至今这一幕仍历历在目。为什么要买进呢?当然是为了延缓价格的跌势。如果这都不算蠢,那什么才算呢?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投入越来越多的资金,所以亏得越来越多。我的券商和好朋友们都非常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干,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感到莫名其妙。如果这次都能赚钱,我就真他妈成仙了。有人多次提醒我不要依赖珀西·托马斯的高明分析,我却当做了耳边风,继续买进撑盘,甚至跑到利物浦去买。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持有44万包棉花了。一切为时已晚,所以我只好清仓。
我在股票和期货交易中的所有赢利,几乎一把输光了。虽然还没到一文不名的地步,但遇到这个聪明的朋友珀西·托马斯之前的数百万美元现在只剩几十万了。我背弃了自己的经验,背弃了无数经验积累出的交易法则,这已经不能再用愚蠢来形容了。
我花了几百万买到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经验:一个人犯蠢是不需要理由的。这几百万块还买来了另外一条经验:对交易商来说,另一个致命的敌人,就是聪明的朋友的热切规劝和人格魅力。我曾一直认为,学到这样的教训花一百万就够了,我也会学得很好。可惜命运女神不会让你自己定学费。她把课程砸到你头上,然后奉上她定价的账单,她知道无论数目多大,你都得付钱。明白自己可以蠢到何种程度之后,我结束了这个意外,把珀西·托马斯彻底赶出了我的生活。
就这样,做百万富翁还不到一年,90%的资金就“消失在小溪和冬青的缠绵之地”了,吉姆·菲斯克过去常说这句话。那几百万是我靠头脑和运气辛苦赚来的,却因为擅自改变操作程序而丧失殆尽。我卖掉了两艘游轮,决定收敛奢侈的生活。
但是祸不单行,我正走霉运。我先是大病了一场,然后又急需20万现金。几个月前,这笔钱根本不算什么,可棉花上亏了之后,20万几乎是我所有的家当了。我必须筹到这笔钱,问题是去哪弄呢?我可不想从公司账户里提,如果这么做,我就没有交易本金了,而要尽快赚回我那几百万,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笔本钱。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从股市上赚。
想想吧!如果你了解一般证券公司的普通顾客的话,你就会同意我的看法:市场不会为你救急埋单,希望股市为你救急买账,是华尔街上最大亏损的来源之一。如果你总有这样的希望,就会输得只剩条烂裤衩。
怎么这么说呢?一年冬天,哈丁公司来了几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想赚个三四万块买一种外套,最后却没有一个人活着穿上它。事情是这样的,一个著名的场内交易员(他后来还兼任政府职务,世界闻名)穿着一件海獭皮大衣来到交易所。那时,皮草还没有涨到天价,皮大衣也就值一万美元左右。嗯,哈丁公司里那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个叫鲍勃·基翁的,决定也买一件。他到城里相中了一件俄国黑貂皮的绝版,问好了价,差不多也是一万块。
“真他妈太贵了。”一个朋友反对说。
“不贵!不贵!”鲍勃·基翁笑眯眯地说,“有没有人想买一件并当做真诚的薄礼送给公司里最好的我,以表敬意呢?有人要表赠礼演说吗?没有?好吧,我会让股市替我买的,一周就能赚到。”
“你为什么要穿黑貂皮大衣呢?”艾德·哈丁问。
“我这种身材穿皮衣特别好看。”鲍勃答道,挺了挺身子。
“你刚才说打算怎么买?”吉米·墨菲问,他是公司里最爱打听小道消息的人。
“靠一笔聪明的快线投资,吉米。”鲍勃回答,他知道墨菲只是想打听消息。
吉米自然接着问:“那你打算买哪支?”
“你又错了,朋友。现在可不是买进的时候,我打算做空5000股钢材,它起码会跌10个点,但我打算只净赚2.5个点即可,够保守吧?”
“你有什么内幕吗?”墨菲急切地问。他高高瘦瘦,一头黑,面有饥色,因为他中午从不吃饭,就怕错过报价器上的信息。
“我感觉那件大衣将是我买过的东西中最适合我的了。”他转向哈丁说:“艾德,以市价帮我放空5000股钢材,亲爱的,今天就抛!”
鲍勃是个短线客,喜欢谈笑风生,他以公开大嚷下单的方式让大家知道他的坚定意志。他做空了5000股钢材。结果它瞬间就涨了。鲍勃一开口就像个蠢蛋,但其实不算太傻,他在钢材涨了1.5点时及时止损了,然后低调地对公司的人说:纽约的天气太热了,不适合穿皮大衣,既浪费又不健康。其他人笑话了他一番。时隔不久,另一个伙计也想赚些钱买那件皮大衣,所以买进了联合太平洋,结果亏了1.8万,事后他说:黑貂皮适合做女士披肩的外皮,和低调聪明的男士内衬不搭。
从那以后,这几个家伙一个接一个地想从市场上赚钱买那件黑貂皮大衣。一天我说,我去买了那件大衣吧,免得咱们公司倒闭了。但那伙人都说,自己掏钱买不够牛,让市场埋单才令人佩服。不过艾德非常支持我的做法,于是当天下午我就去了皮货商那儿,结果现一个芝加哥人一周前就买走了。
这只是一个例子。在华尔街,不止一个人想从股市赚钱买汽车、手镯、摩托艇或油画,统统都赔了。市场是吝啬的,拒绝为任何人支付账单。那些为生日礼物而亏的钱,都可以用来盖一大座乞丐收容所了。实际上,华尔街上有很多征兆,一看就知道谁要赔钱。而想让市场成为善良的神仙教母的动机,是最常见也最持久的凶兆之一。
不是人们迷信,而是这些凶兆经过了事实的检验,所以自有其道理。如果一个人想让市场为他心血来潮的需求埋单,他会怎么做?他会想赢一把就撤。赌博心态带来的危险,远非用脑子分析错时可比。后者是冷静研究后得到的合理想法和信念,即使错也不会太离谱。而赌徒们呢?先,他要的是快钱,不愿等待。希望市场对自己有利都很难,何况是马上?他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在打一个赌,成败机会均等,因为他做好了准备,一出问题马上就脱身。比如,如果他希望赚2个点,那么跌2个点他就马上止损。他觉得自己有50%的成功机会。这是幻觉。
我认识很多人,在这样的交易中一把就亏成千上万,特别是在牛市中,价格小幅的回踩很正常64,而一回踩你就输定了。这可是作死的交易之道。
啊,我被逼得穷途末路了,所以犯了这个错误。这是我的交易生涯中一个登峰造极的错误。它打败了我。棉花交易后剩下的钱也亏掉了,甚至还不止。我不断交易,所以不断赔钱,因为我坚持认为市场终将为我埋单。但我最终看到的唯一结局就是,我赔光了。我债台高筑,不只欠几个主要券商的钱,还欠了允许我赊账的其他几个券商的债。我负债累累,自此债务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