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下河东》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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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的,晨雾中有战鼓声响起,呼延军前方的水泊里出现了战船的影子。
阳光很快驱散了乳白的晨雾,就见有密密麻麻的艨艟斗舰冲波跃浪而来,声势倒也不小。不过就象铁骑下不了水一样,战舰也上不了岸,离岸边两三里,梁山船队就停住了。
一艘小哨船划至岸边,一个梁山的大嗓门小喽罗向呼延军这边叫道:“俺家西门头领请呼延灼将军赏戏!”说着,哨船一掉头,又回去了。
呼延灼手搭凉篷,望着前方开阔的水面,冷冷一笑,向身边的呼延庆、韩滔、彭玘道:“倒要看看那位三奇公子有甚么手段!”
就见水泊中梁山舰队左右一分,由后边开出来两艘大木船,每只船都有二十丈长,十丈宽,上边铺以阔板。这两只船行驶到岸边弓箭不及处,然后靠在一起,抛了锚,又用缆绳四面拴牢,水面上就形成了一个二十丈见方的大木台。夏日的清晨清爽无风,这个船台荡漾于碧波之中,稳如磐石。
彭玘笑道:“梁山搭起的这个台子,倒象是个擂台,难道他想与咱们呼家将打擂不成?”
说着,大家看着呼延庆都笑。这兄弟四人中,呼延庆可是打擂台的行家,他的妻子卢秀英是位巾帼英雄,就是他从擂台上打回来的。
呼延庆一阵脸热,指着大台子说道:“擂台?未必!”
众人再凝目看时,却见梁山喽罗已经在木台上扯起了幕布,遮住了台上的庐山真面目。在朝着呼延军的这一面,有人在左右的架子上挂起了一幅对联,右边的上联是: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左边的下联是: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
韩滔“咦”了一声:“有趣!有趣!三奇公子西门庆,不会是真搭个戏台,要请咱们弟兄看戏吧?”
话音未落,大台子中间就有梁山小喽罗竖起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下河东,字迹刚劲挺拔,却是梁山头领圣手书生萧让亲笔。
“下河东?”呼延庆轻轻念着,突然怒了起来,“大哥,西门庆这厮欺人太甚!知道咱们兄弟籍贯是河东太原城,所以弄个下河东的劳什子来羞辱咱们兄弟!咱们呼家将世代威名,岂容竖子玷污?!”
呼延灼摇头道:“二弟稍安勿躁。江湖上三奇公子西门庆恁大名头,岂是这等轻薄之人?咱们弟兄冷眼旁观便是,若他真敢辱及呼延家门,我呼延家定与他势不两立!”
说完了,呼延灼、呼延庆、韩滔、彭玘四人都再不作声,只是冲着水中的大木台冷笑。
三千呼延兵列阵之地是个斜坡地形,一排排铁骑呈阶梯状由高到低,水中大木台上的情景,人人看得分明。他们都是河东子弟,自汉代呼延氏从匈奴归化以来,世代都是呼延家的家将,人人识文识武,此时突然间看到了故乡的名字,心中顿生不同的感慨。但呼延灼军纪严明,三千铁甲连环马虽然心有触动,但还是人无喧哗,马不嘶鸣,严阵以待。
水中高台之上,西门庆也是观察呼延兵多时,此刻忍不住赞叹道:“真铁军也!”
月娘站在他的身边,满头珠翠,气派雍荣,作一品诰命打扮,忸怩着道:“相公,我这扮相,还行吗?”
西门庆整了整身上的戏袍,挂上了假胡子,笑道:“就是这样!”
看月娘神色间还有些不自然,西门庆便握了她的手,正色道:“月娘,你别的不要多想,只要做到像平日里那样,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这三千呼延兵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那时梁山兵不血刃摧破强敌,不必伤残人命,真是莫大的功德!”
月娘听了,神色渐渐宁定,向着西门庆轻轻一点头:“夫君放心!”
西门庆一笑,“啪”的打了个响指,后台的白秀英看得分明,手一扬,顿时八音齐奏,乐声中小喽罗飞快地抱走了“下河东”的大牌子,戏台大幕正式拉开。
呼延军中军帐外,呼延灼、呼延庆、韩滔、彭玘四人都是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上了水中的戏台。
却见简单的盘龙背景下,锦衣对对,花帽双双,衬着东京细乐,飘然出场,都是时样官妆打扮,然后有一人头戴冲天冠,身披赭龙袍,在一群宫娥彩女的簇拥中出场,开口念白,却是自称大宋皇帝开宝君——赵匡胤。
呼延灼四将面面相觑,看来,梁山真的是在做戏了。
梁山确实是在做戏,这个赵匡胤的扮演者非别,正是铁叫子乐和。西门庆第一次让他穿龙袍的时候,乐和吓得浑身颤抖,虽然这只是一件戏袍,但乐和还是说什么也不敢穿,直到西门庆恼了,强迫他硬穿上,乐和抖了半天,慢慢的倒也没什么感觉了,再接下来,居然还真找到两分天子的感觉,这才觉得西门庆所说的“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很有几分道理。
此时的乐和扮演起赵匡胤来,气度沉稳,挥洒自若,很有几分明君的样子。可接下来的表现,就不怎么样了。
倒不是乐和的演技出了问题,而是剧情展,让这个赵匡胤没了明君的风度。北汉王刘钧向大宋来战表,兵部尚书呼延寿亭(呼延灼的祖宗,西门庆扮演)持战表上殿,赵匡胤读了战表大怒,遂令呼延寿亭领兵十万,征讨北汉。
呼延灼等人想不到梁山的这出戏唱的竟然是老祖宗开国之事,无不聚精会神,看得目不转睛,三千呼延兵更是屏住了气息,盯着大戏台上目不交睫。
却见呼延寿亭挂了帅印下殿后,又有奸相欧阳方(由白秀英之父白玉乔扮演)上殿,这欧阳方是北汉派到宋朝的高级奸细,于是花言巧语,对呼延寿亭一番诋毁中伤,字字句句,都打中了赵匡胤猜忌忠臣的痒处。于是耳软心活的赵匡胤决定御驾亲征,遂将呼延寿亭召回,夺了帅印,重新改派欧阳方挂帅,呼延寿亭为先锋,要与刘钧会猎于河东。
看到这里时,已经入戏的韩滔彭玘禁不住喃喃地骂起奸臣来,呼延灼、呼延庆神色木然。
虽然帅印被夺,呼延寿亭却无丝毫怨恨之色。问起新元帅欧阳方明日行军几时点卯,欧阳方说辰时点卯,于是呼延寿亭下朝回家,与夫人罗氏(吴月娘扮演)、儿子呼延赞(栾烟儿拿墨勾了脸扮演。这小姑娘虽然花容月貌,但偏偏武艺高强,正好最后呼延赞要有一大段武戏要演,数来数去非栾烟儿莫属,所以很小姑娘不幸地被西门庆选上了)、女儿呼延金莲(潘金莲扮演,潘金莲喜欢热闹,只要能凑热闹,临时当月娘的女儿她也愿意)临行话别。
呼延寿亭有勇有谋,早看出欧阳方有叛意,只是没有证据,所以他要借明日点卯之机试一试欧阳方。欧阳方说辰时点卯,呼延寿亭卯时就去,如果欧阳方在点卯时弄出古怪,此次出兵其人必然是心怀叵测。
果然不出呼延寿亭所料,欧阳方说是辰时点卯,其实卯时就开始点兵了。这奸贼只想呼延寿亭误了卯,好执行军法将他斩示众,可没想到呼延寿亭居然提前到了。
既然洞悉了欧阳方,呼延寿亭便处处留心。到了河东,欧阳方与北汉王刘钧秘密会面,被暗中跟踪的呼延寿亭现,欧阳方便和刘钧假打假杀,以做掩饰。回营后,呼延寿亭在赵匡胤面前揭露欧阳方阴谋,欧阳方反而倒打一耙,说呼延寿亭是因帅印被夺的私怨,在这里血口喷人,只是看到元帅出营观敌瞭阵偶遇刘钧,便诬陷自己与北汉沟通,这种因私废公之举,岂是忠臣所为?
赵匡胤偏听偏信,呼喝帐前御林军,将呼延寿亭拉下,重责四十军棍,以为后来者戒。欧阳寿亭含冤负屈,抱伤而退,欧阳方见有机可乘,便给刘钧送去密信,约北汉当晚就来偷营劫寨。
刘钧得信大喜,急点人马,直扑宋营而来。欧阳方早已暗中调开人马,北汉兵长驱直入,畅通无阻,直杀到赵匡胤所在龙棚之下,与御林军鏖战。
危急时刻,呼延寿亭不顾刑伤未愈,引随身家将奋勇杀出救驾。呼家将英勇无敌,斩将搴旗,杀得北汉人亡马倒,胆战心惊,只得败退而去。退兵时刘钧依欧阳方之计,满营大叫“呼延寿亭造反”,连赵匡胤都听到了。
北汉兵退后,赵匡胤龙棚升帐,欧阳方、呼延寿亭都来听令。却听赵匡胤唱道:“兵行神速到河东,暗引汾水灌刘钧。敌兵为何来势猛,竟然偷营到龙棚?”
欧阳方再次颠倒黑白,说是呼延寿亭心恨赵匡胤打了他四十军棍,于是暗中勾结刘钧,当晚北汉偷营劫寨时便约为内应。幸亏自己早有提防,誓死护住龙棚,奸人之计方才没有得逞。最后说呼延寿亭不除,河东如何能平?
赵匡胤听了,冲天大怒,一声喝令:“将呼延寿亭推出龙棚,午时三刻处斩!”
就在此关键时刻,戏台大幕缓缓地拉上了。
虽然前几次戏台上更换背景时,也拉过几回大幕,但再没有这一次令人这般心急如焚。三千军纪严明的呼延兵等了半天,见船上戏幕铁壁般不动,竟然隐隐骚动起来。
呼延灼居高临下看得分明,便召旗牌官传令:“三军有妄动者斩!”
那旗牌官世代是呼延家的家将,向来忠心不二,言出令随,但今日听着呼延灼宣令,突然跪倒在地,哀声道:“将军,老主公冤呐……”一言未尽,已是泪流满面。
呼延庆忍着心酸,勉强喝道:“呼延通!你追随我兄长有年,应该知道军中痛哭,是为厉禁——今日你是要知法犯法,以身试刃吗?”
以头抢地,呼延通道:“小人不敢。只是这三千弟兄都是咱们咱们呼延子弟,见到老主公有冤,岂能静默?若将军以军法责之,枉死者必多——未斩敌寇,先折手足,天下焉有这般道理?小人斗胆,恳请将军收回成命!”
韩滔便道:“大哥,呼延通说得有理,还请大哥收回成命吧!”
呼延灼喝道:“兵无规矩,不成方圆,岂可因私情而乱军阵?”
呼延庆想了想,说道:“大哥,军规当然是乱不得的。但今日列阵半天,弟兄们披着重甲,想来也倦了,不如下令让他们稍歇片刻如何?四下平野,梁山贼寇若有兵来,须瞒不过望台上的哨兵,届时我军已养足兵力马力,正好一鼓作敌!”
呼延灼扫了兄弟一眼,冷哼道:“你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也罢了!呼延通,传令下去,三军就地休息,却是人不可解甲,马不可卸鞍,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呼延通大喜,叫一声:“得令!”退出军帐,飞身上马,扬令旗驰骋传信去了。不多时,军中鼓噪声大作,三千呼延子弟齐声大呼:“开幕!开幕!”声如雷震。
中军帐里呼延灼等四人对望一眼,他们何尝不盼着戏幕拉开?只是身为主将,不方便跟弟兄们一起嘶喊罢了。
听着洪峰一般席卷而来的呼喝声,西门庆微微一笑,手一挥,戏幕终于缓缓拉开了。
戏台上乐音初起,三千人的鼓噪便平息了下去,刹那间鸦雀无声。却听鼓响咚咚,其声肃杀,却是摆开了法场。
西门庆扮演的呼延寿亭被反剪了双手,身后刽子手大刀雪亮,却兀自刚立不屈,扬声唱道:“下河东遭冤害心如刀绞,恨得我天灵炸怒火中烧。我好比凤凰落架鸡笼罩,又好似大鹏展翅缺翎毛。入虎穴只为把社稷来保,谁成想被昏君囚入笼牢。闪得我左手抽刀难归鞘,这才是祸不招人人自招。下河东遭陷害级不保,谁能够驱寇除奸息兵刀?”
唱声一停,在戏台另一边,欧阳方问赵匡胤道:“圣上,午时三刻将到,圣上还有何吩咐?”
赵匡胤道:“便由爱卿监刑,将呼延寿亭斩了,以为为臣不忠者戒!”
欧阳方答应一声:“臣领旨!”出龙棚问呼延寿亭道,“呼延大人,此时此刻,你还有何说?”
呼延寿亭便唱道:“报国哪怕蒙冤恨,自古沙场埋忠魂。是非一时难分辩,百年之后有人评。”
欧阳方连声叹息,命人将呼延寿亭押下,一声鼓响后,回进龙棚禀告赵匡胤道:“臣已监刑,将呼延寿亭斩了!”
赵匡胤打欧阳方退下后,笑着自言自语道:“呼延寿亭功高震主,今日借题挥将他斩了,也替我赵家后世儿孙消了一个心腹之患,哈哈哈哈——”
欧阳方出了龙棚,又叹息道:“老夫虽与呼延大人作对,但那是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不得不如此,其实老夫心里心里也敬他是大大的忠臣。来人呐!将呼延大人厚葬,不得侮慢!”御林军答应着去了。
大哭三声,又大笑三声,欧阳方唱道:“先锋性命已勾销,昏君自断臂一条。如今抛开赵宋去,扶保北汉坐龙朝。”唱毕,欧阳方挂印封金,匹马往北汉营盘去了。
见了刘钧,欧阳方道:“王驾大喜!”
刘钧问:“喜从何来?”
欧阳方道:“昏君自毁长城,已经将呼延寿亭大人屈斩了!”
一时间,二人哈哈大笑。
看戏的呼延兵中,突然有人哭叫道:“昏君!狗贼!”飞马驰至水边,弯弓搭箭,向戏台上射来。可惜戏台远在弓箭射程之外,放箭之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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