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掉马 (第2/2页)
中岛敦、泉镜花和我。
中岛敦对这样热闹的场景发出了无语的“呃”一声。
而泉镜花在和我对视的瞬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忽地浑身僵硬了。
谷崎直美道:“镜花酱,给你介绍一下哦,门口那边和敦君一起的是我们社的客人,他叫……”
泉镜花看着我,嘴巴动了动。
“……前辈。”
泉镜花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事务所内顿时安静下来。
中岛敦疑『惑』地喃喃:“前辈?”
围着泉镜花的一众人:“前辈?”
在一旁敲打键盘的国木田独步重复道:“前辈?”
他们顺着泉镜花的目光看向我。
反应最快的是我身边的中岛敦。
“秋先生是镜花的前辈?那您……”
泉镜花穿着洁白的女仆裙从办公桌上轻盈地跳了下来,走到门口的我和中岛敦面前,倔强地抬头看我。
泉镜花:“前辈,我不想回mafia。”
这一刻,我似乎听见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碎掉脱落的声音。
一语惊起千层浪。
mafia这个词像是打开了中岛敦的某个开关,他猛地把泉镜花拦在身后,警惕地与我相对而立。
他算是最失态的一个,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啪嗒。”
秘书春野绮罗子的手机直接从手里滑落到了地上;谷崎润一郎张大了嘴,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谷崎直美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而国木田独步则转过了头去,用目光死死戳着他的笔记本屏幕。
扫视了事务所内一圈,我发现在开门前被中岛敦剧透过的我大概是全场最冷静的人了。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对站在中岛敦身后的泉镜花说:“哦,你不想回就不回吧。”
她不想回mafia,我也不能把她绑回去是吧。
我说得干脆,泉镜花反倒一怔:“您……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恰巧路过而已,敦君不是邀请我上来坐一坐吗?”
中岛敦仿佛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现下有些手足无措:“原、原本是这样的。但是……”
人虎少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您到底是什么人?”
泉镜花转头:“你不知道?”
中岛敦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除了太宰先生的同居者还有别的身份吗??”
泉镜花:“是在港口mafia里教导训练我暗杀术的幽灵前辈,也是mafia五大干部之一。我曾在前辈的手下受到很多关照。”
“港口mafia?”
“教导你暗杀术??”
“幽灵前辈???”
“五、大、干、部?!?!”
中岛敦傻眼了:“幽、幽灵……那个芥川龙之介从来没有战胜过的幽灵?!”
“是我。”
“诶——???!!!”
他的下巴仿佛脱臼般夸张地往下掉,双手抱头,一副相当不敢置信的样子。
*
“……原来如此。”
办公位上传来一个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
国木田独步“啪”地把笔记本合上,寒着声音道,“所以这就是你两年来从来没有承认过的职业?”
我淡然依旧:“是的。”
宫泽贤治很是困『惑』,不解地问:“幽灵是什么?很厉害吗?”
“幽灵暗杀者,杀手界排名第一、从未失手过的堪称传奇的顶尖暗杀者,隶属于横滨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港口mafia。来无影去无踪,素有残暴之名,五年前凶名最盛,是让所有与mafia对立的黑社会组织首脑听了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恐怖的暗杀者的名字会是竹下秋。”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在安静的事务所里回『荡』。我注意到他的手在身侧紧攥成拳,似乎隐忍克制着什么。
国木田独步不愧是侦探社的顶梁柱调查员,所知情报不少。近年我作为幽灵活动低调,主要通过森鸥外的渠道接委托,利用虚无干掉任务对象就跑,就连港黑有些成员都不知道幽灵暗杀者是港黑的人,他居然还知道五年前的事。
说什么“传奇”又“顶尖”之类的形容词,听起来怪羞耻的。以我朴素的观念来看,所谓“从未失手”,不过是每次在你死我活的任务中死的刚好都不是我罢了。
“让您见笑了。”我道。
宫泽贤治惊叹道:“真厉害!”
谷崎在冲击下坚强地吐槽:“贤治君,现在不是秋厉害不厉害的问题……”
谷崎直美:“是我们和秋相处了整整两年,却都没有猜到他的职业是mafia的幽灵暗杀者呢……”
宫泽:“哦~~”
宫泽作回忆状:“之前秋先生好像当面承认过他是mafia来着……国木田先生说那是太宰先生在开玩笑。”
中岛敦:“对……对哦……不、不是,但幽灵暗杀者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是我愚蠢了。”
比起其他人的震惊和凌『乱』,国木田独步显得尤为冷静,脸『色』也是最沉。
“你隐藏身份的伎俩可谓精彩绝伦,但恕我现在无法诚心诚意地夸赞你。”国木田道,“离开这里——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
国木田对我下了冷酷的逐客令后,事务所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尴尬的空气沉默地攀爬蔓延。
这句话终于还是来了。
我心想。
我平静地对他们道别:“既然贵社不欢迎我,我就先走了。”
社长的秘书春野绮罗子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可是,秋先生是社长亲口承认的客人……”
“客人也出去!”
“国木田先生,您冷静一点……”
“冷静地像以前那样,给一个手上无数条人命的杀手端茶倒水?”
国木田独步气到口不择言,让春野绮罗子无言以对。
说实话,我听着还挺郁闷。但细究起来国木田也没说错什么。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武装侦探社以救人为己任,当初能把我当作宾客而不是通缉犯对待已经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我现在还不知道太宰究竟是如何从中斡旋的。
由于对这一天有所预料,我应付得还算从容。
我心平气和,遥遥地对国木田独步道:“国木田先生,这两年合作愉快,以后联手中止吧。”
想必他也不愿继续与我合作阻止太宰『自杀』了。
不管他对我的看法如何,我的态度摆在这里,好聚好散。
说罢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与其死皮赖脸等着被赶走,不如果断一点主动走人。
“等等,秋先生!”
“前辈,对不起。”
“就算是幽灵暗杀者,秋对太宰先生和我们……”
“你以为他把人命当成什么啊?!”
“可是……”
身后似乎有中岛敦的挽留、泉镜花的道歉和其他人的争论,但那都不重要了。
*
或许在太宰身边待久了,沾染上他的习惯,对他人的反应总会下意识地揣测几分,因此这样的场景不算意料之外。
我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是必然的,但内心还是生出一点怅惘。
在钢琴声悠扬的螺旋咖啡店里等太宰下班的场景,似乎就要和地下酒馆lupin里深夜碰杯的场景一样,化作回忆里的过眼云烟了。
这个时候太宰不在武侦社也好,以免叫他为难。
我还是没有做出他想要的选择,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
想起国木田的失望和其他人不免挣扎的维护,我叹了一口气。
拿出手机,把除了太宰以外的武侦社成员联系方式全部删得干干净净。
我曾经把间谍坂口安吾当作朋友,当我们的酒杯在夜里“叮”一声相碰的时候。
也确实真心实意地把“教导主任”国木田独步当作朋友,在这两年间每一次他把我当作后辈来关心的时候。
就算他给我难堪、把我赶出武侦社,我还是对他生不起气来。
与其说是为此委屈,更多的是遗憾和无奈。
我清楚自己在难过,也清楚国木田独步会比我更加难过,因而我也同情他。
国木田独步曾那样地信任着我,而他会因这份信任受到更大的伤害。
我在心里举杯与空气相碰。配上想象的“叮”一声,悼念这份终于逝去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