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第2/2页)
唐见微也跟着以相同节奏呵呵笑了两声:“以小女所见,应当是管事贪没多寡影响最大吧?”
沈五郎听到她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一愣之后便重新将笑容提到了脸上:
“不知道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在怀疑老夫贪了出息?哎,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虽说老夫不过一介布衣,不是什么高洁之士,但偷鸡『摸』狗贪人钱财的事情还是不屑做的。你们童家年年银钱吃紧,今年莫不是娶了京畿世家女,更加吃不消,便想要从老夫身上找补一些吧?”
沈五郎的话中带刺,说话的语调也相当的从容,似乎心中已经确定自己能够稳稳地拿捏眼前的小娘子。
童少悬听他这话可是恶心坏了,但现在正是双方对峙的关键时刻,她怕唐见微听了心里也不舒服,便在桌下暗暗拍了拍唐见微的手背。
唐见微能理解这是童少悬在帮她安抚情绪呢,笨拙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之后迅速离开,唐见微心里有点儿甜,脸上也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沈五郎看到她的笑容,心中有些纳闷。
莫非这小娘子还有什么后手没有出吗?
“沈管事,你说天显二年闹蝗灾导致收成减少,你还记得蝗灾是几月份发生的事情吗?”
沈五郎张口就来:“蝗灾自然多发在夏秋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六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底。”
沈五郎对她会问这么细节的问题也有一些不理解。
天显二年的时候这小娘子才多大啊?怕还不会记事,现在问来又有什么意义?
唐见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方才沈管事说了,接下来的一年便是雪灾,再过一年又是旱灾,是也不是?”
沈五郎有些不耐烦地说:“小娘子重复这些话有何意义?再问一百遍我也都只能如实说来。”
“沈管事如此笃定的话再好不过。”唐见微从帮派兄弟那边拿来了一卷书,当着沈五郎的面将其展开,扉页上写着几个大字——夙县县志。
看到这四个字,沈五郎一直悠然自得的神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是……”
这便是唐见微托了葛寻晴从县衙里借出来的物件。
关于夙县历年气候和大事件,全都一字一句记录在县志之中。
唐见微并不理会沈五郎,将县志铺展开来,粉嫩的指尖在书卷上掠过,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天显二年的记载。
“真是奇怪。”唐见微道,“按照沈管事所说,天显二年那一年夏季六到八月有蝗灾过境,可是为何县志上却没有任何体现?”
“……不可能吧。”沈五郎抬手就想要把县志拿过来,唐见微伸手将他挡开:
“沈管事不用着急,咱们再看着天显三年。天显三年雪灾没有,不过倒是有暴雨泥石流的记载,不知道天显三年的出息缩减是否跟暴雨泥石流有关?”
唐见微问得相当真诚,沈五郎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恍然道:
“小娘子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印象了。的确,天显三年的减产应该是泥石流和大雨的关系,你看看年纪大了,记『性』不如从前了……”
沈五郎还未说完,唐见微便冷笑一声,一改方才的糊涂,眼波中带着凌厉的清冷:
“沈管事,我这是诓你呢。天显三年无灾无害,没有你说的雪灾也没有暴雨泥石流,这一年整个夙县是个大大的丰收年,只有咱们家地里的出息依旧往下走!莫非咱们家的地和别人家的地有所不同?别人家能够出粮,只有咱们家出不了?”
沈五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着了这个小娘子的道!
也是因为童家这些年基本上没怀疑他,他在心中已经确定了童家是一家的傻子,这个从博陵来的新媳『妇』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上去好像装得挺厉害,但是地里的事情她又如何能懂?
未承想,这小娘子虽然年纪不大,却狡猾得很!
但她刚才最后的问话到底是『露』了底——对于种地之事,她在装腔作势,根本不懂!
沈五郎恢复了镇定,淡笑道:“小娘子这话实在外行。别人家能出粮,那是因为人家田庄的地好,地与地的状况不同,粮食的产出自然不同。童家的田庄以前没这么点儿,因为现在的东家不擅耕种,早些年经商还亏了不少本钱,便卖了几大块肥田出去,只留了这一块盐地自己耕种。”
“盐地?”
“可不。”
“盐地多现于北方干旱地区,何故温暖『潮』湿的东南边也有盐地?”
沈五郎哈哈地笑:“自然有。咱们夙县虽温暖『潮』湿,却也沿海,常年受海水浸渍,有些地便成了滨海盐土,种庄稼也是难活的。东家自己留的这块地就是盐地。一般而言,能种在盐地之中的庄稼少之又少。”
“所以出息每年减少?”
沈五郎点了点头。
“看来沈管事早就知道此事,多年来却从不改善土质。”
“盐地岂是随意就能改善……”
唐见微抢话道:“无论是深耕法还是泡田法都能有效改良盐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五郎心里“咦”了一声,惊讶于唐见微居然能说出这两种改良盐地的有效措施。
“沈管事是不是挺惊讶的,没想到我居然懂这些?我虽然生于博陵府,但因为家中的生意,没少跟农人打交道,这些事儿常听他们念叨,多少还是懂一点的。而且沈管事,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若你早就知道这地是盐地,为何不提议东家种一些耐盐之物,反而坚持种水稻?岂不是自相矛盾?”
沈五郎被她堵得心内越来越慌,捋胡子的动作也更加频繁,一不小心被自己薅下来好几根胡子。
沈五郎:“……”
唐见微问沈五郎:“沈管事,这些年你从东家身上吞了多少银子,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明白。”
沈五郎“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朗声道:“我从未吞过东家钱银!此事苍天可鉴!”
唐见微却说:“别提苍天了,有人可以作证。”
沈五郎扭头一看,佃户们齐齐走来,全都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沈五郎。
“你们……”
唐见微说:“各位不用害怕,今日东家为你们做主。沈管事这些年是如何坑害你们,又是如何撒谎成『性』的,若是不想再被他坑害,今日便通通说来!”
唐见微字字掷地有声,加上先前那几碗酒,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佃户们顿时敞开心扉,将这些年被沈管事剥削之事当面吐了个干净,包括沈管事私吞钱银的事情,他们也都全部告知了唐见微。
沈五郎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们大骂道:“你们这是狗血喷人!我什么时候有苛扣你们工钱,什么时候又吞了东家的银子?”扭头冲着唐见微就来,“你们可有证据?!”
童少悬立即挡在唐见微身前,厉声道:
“沈管事,你若是要证据的话咱们不妨去县衙走一遭!找官爷过来审一审,自有评断!”
作为在县衙里挨过二十大板的人,童少悬并不觉得夙县县衙靠谱,但用来吓唬沈五郎已经足够了。
见沈五郎脸上发白,唐见微补上一句:
“沈管事你可要想明白了,今日我们来必定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不然与你浪费这么长的时间有何意义?若你能知错就改的话,我们或许会念在多年的雇佣关系以及表亲的面上既往不咎。不然的话,这件事情若是闹到官府的话,可不是随意就能了结的。大苍律法写得明明白白,坑骗五十两银子便要蹲牢五年,沈管事里外里恐怕不是五年牢狱之灾那么简单的吧?严查下来的话,恐怕脑袋不保!”
沈五郎浑身发凉,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这小娘子手里。
可是她说得在理,要是这件事情真的闹到官府,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帮派的兄弟们已经将他围在中间,沈五郎想走也走不了。
只要唐见微一声令下,这几个壮汉便会将他扭送县衙!
沈五郎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道:“若是此事我认了下来,你们是不是真的既往不咎?”
唐见微肃然道:“我唐见微一言九鼎。”
“好……”沈五郎口干舌燥,深喘了一口气说,“我的确私吞了东家的银子。”
“私吞了多少?”
“大概……这些年加起来的话,应该有一百多两吧。”
“嗯?”唐见微挑了挑眉。
“三百八十二两!”
唐见微终于满意地笑了:“好,只要你将这三百八十二两银子通通吐出来,这件事情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沈五郎惊道:“你不是说只要我认下了此事就既往不咎了?!”
“对啊,我的确这样说过,既往不咎的意思是不把你扭送官府,可是你吞的钱自然要吐出来,就有什么好讲的?莫非你还想卷款逃走不成?”
“可我一时间哪里能弄得来这么多钱?!”
“没关系,一时还不上写个欠条便好,分个几月慢慢还也不是不行。”
沈五郎这才明白自己被坑了个结实!
就不该承认!
沈五郎对着唐见微大骂,唐见微想到了什么,回头“哦”了一声笑道:
“看我这脑子,忘了,还有利息。本金加上利息全都记在欠条上,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沈五郎:“……”
不敢再说话,生怕这妖女又想到什么,沈五郎只能认倒霉,彻底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