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2/2页)
玲珑瞠目结舌,呢喃:“这……该多残忍。”
“是啊。”梨花想起来也格外难过,“先夫人那么重颜面的娇女子,仙逝的模样却那般狼狈。大小姐最爱粘缠先夫人,那时被吓得连走都不敢走近。还是奴婢上前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按到怀中。大小姐回过神来,这才在奴婢怀中大哭出声的。”
梨花想到丽姐儿才三四岁的小人,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惊吓。
她平日里头戴珠花、穿团花雪梨纹小袄子。笑起来脸上有梨涡,唤人的嗓音甜软,性子活泼泼的,可爱极了。
这样的小乖乖,如何见过这样冷酷而可怕的情形?梨花犹记得大小姐脸上满是泪痕,哭得实在狼狈。她想母亲,明明心里头害怕,还一面闭着眼睛,一面探出稚嫩的小手去摸娘亲的鞋袜。
先夫人太刚烈了,怎么说去就去了,半点都不为丽姐儿考虑?!
再后来,梨花发现,许是母亲上吊用的兰花白绫吓到她了,丽姐儿害怕所有绣有兰花的事物,丽姐儿再也不敢正视任何和兰花有关的东西,从前置办的兰花小衫统统丢了。
梨花与旧主的感情很深,如今思念起旧主来,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
她牵扯起一丝笑来,这番又哭又笑的模样让人瞧得心里发酸:“先夫人是多么爱俏丽的人啊,连白绫都绣上兰花,绝不马虎。她到底是被伤成什么样了,才会用这般可怕的方式赴死。奴婢这条命是先夫人给的,若不是得了先夫人嘱托,要伺候好小主子,奴婢定然一头碰死在柱子上,同她一道儿去了。”
话扯远了,梨花用手肘擦了擦脸,端出个笑模样,道:“让几位见笑了,咱们言归正传,说一说继夫人的事。”
玲珑瞧她可怜,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道:“斯人已逝,节哀顺变。你念着主子的好,主子定然也顾念你的,别太伤怀了。”
闻言,白梦来有些诧异,没想到玲珑还有这等悲天悯人的同理心。要知道她自己刚被主子伤过,即便不信任主仆羁绊也是情有可原。
明明自己也是苦难人,却仍旧以善意待人,用温和的言语宽慰人。
白梦来的心都被玲珑此举融化,软得一塌糊涂,悄悄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对她浅浅一笑。
“嗳。”梨花接过帕子,心里头暖融融的一片。
她说回清露的事儿,郑重其事地道:“继夫人头一回入府,在问奴仆们关于大小姐喜好的时候,分明听丫鬟嘱咐过,大小姐害怕兰花。偏偏她居心叵测,赠大小姐的小衣与绣鞋上满是兰花绣面。大小姐已经是知事的年纪,本就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也知道里头有继夫人的缘故,如今见继夫人假惺惺拿兰花物件吓唬她,她怎么不疯?怎么不害怕?!那还只是三四岁的孩子呀……”
梨花想到那时吓得噤若寒蝉的丽姐儿,想到她绷着脸,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奋力推搡清露的画面,心里头痛苦难当。
她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丫鬟,不能为先夫人复仇,也保护不了大小姐。
是她无能,是她没用……
梨花黯然神伤,紧接着道:“再后来的事,你们也应当知晓了。大小姐的旧奴仆尽数被遣散,我想照看大小姐,废了好一番心思才留在府中。不过也因服侍过先夫人,被管事打发得远远的,在偏僻的院落里浣衣,不得和大小姐私下里见面。奴婢原想着,只要大小姐能好好长大,奴婢也就别无所求了。可谁知道继夫人怀有身孕后,大小姐就不知所踪!一定是继夫人为了给腹中孩子腾位置,这才将大小姐私藏起来。奴婢心急如焚,不知大小姐去了何处,是否有性命之忧。而奴婢日夜在府中,没主子吩咐,也轻易不能出府寻人。”
她望向玲珑,眼前一亮,殷切地道:“烦请几位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大小姐的行踪,特别是看看继夫人有没有可疑之处。”
这样一说,倒很像是清露想要掩盖先夫人的过往,一步步消除障碍,赶走旧奴,再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架空了,慢慢折磨。
而长幼有序,她怀上了孩子,不想让后代被这个先夫人的嫡长女压上一头,因此使了一丁点计谋,将其藏了起来。
玲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梨花手背,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寻丽小姐的。”
从梨花这里,白梦来知晓了不少事。
或许是为了保住她,临走前,白梦来特地喊李管事过来,抱怨一通:“管事的,你家这丫鬟口风真严,任我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吐露旧主的事儿。我问不出来了,烦请管事帮帮忙,若是知晓什么消息,便来告知我一声。”
李管事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梨花,还真像是被白梦来磋磨过的模样。这般还逼不得她开口,倒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了。
李管事顿时心中一喜,暗道:“幸亏这丫鬟懂事儿,没胡说八道。不然前主子和现主子的恩怨扯出来,被人大做文章,我可是要听责骂的。要我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还想着孰是孰非作甚?旧主去了,脑子灵活一些拜在新主子麾下不就好了?还需这般自讨苦吃!不过这丫头挺上道的,改日让她在主子面前现现眼,或者给我儿子作配,抬举抬举她,也未尝不可。”
李管事假模假式地瞪了梨花一眼,道:“白公子千里迢迢来寻你问事儿,你怎么都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倒让人白跑一趟,还在你一个下等丫鬟面前费这般气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梨花明白白梦来的用意,此时眼眶微红,故作慌张姿态,急急下跪,嘟囔:“前头夫人都仙逝那般久了,奴婢哪里记得那么多?奴婢在院子里都待了三四年了,连大小姐的面都不曾见过了,问我还不如去问大小姐院中的婆子呢!”
这话倒是真的。
李管事为难地看向白梦来,帮忙说和,道:“也是,她都三年没在大小姐身边干活了,怎么可能知道大小姐院中的事?何况那些陈年往事,也和大小姐走失一事没瓜葛啊!白公子还是不要在这处较真了!”
白梦来点点头,道:“管事此言有理。罢了,那我们还是回大小姐闺房里看看吧,保不准我两个下人已经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嗳,这样才是!”李管事点了点头,想起小主子房里的那两位,忙领人回去了。
他是派了婆子在旁侧监工,不过也怕这两位外来客手脚不干净,偷鸡摸狗顺走不该拿的东西。届时出了纰漏,那他管事的职位恐怕也不能保了。
李管事心间一凛,急忙脚下生风,赶回了院子。他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叫苦不迭:“这一趟是苦差事啊!早知道就不接下了!”
玲珑观李管事神色,知他没有起疑心,私底下悄悄给白梦来竖起了大拇指。他是真聪明啊,知道用这招保住梨花,不让李管事疑心梨花。
白梦来得了心上人的夸赞,抬袖掩唇,微微抿起了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寸笑来:“真想夸我,倒不如给点好处勉励我今后再这般尽心办事。”
玲珑纳闷地问:“什么好处?”
白梦来媚眼如丝,意有所指地道:“自然是我想要的,而你偏偏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