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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66亡命天涯 (第2/2页)

黑灯瞎火的,后院哪会有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有人偷瞧,真没脸活了!苟不理不敢勉强,放开了,又耍赖央求:“我脸痛,你帮我揉揉!”童心圆过意不去,便揉了几下,情景过于亲昵,再这样下去,不好控制了,使劲儿推开道:“重来,好好打一场!今天随便你用招。”

苟不理也想落个好印象,男人嘛,强大才是硬道理,于是抖擞精神,力战童心圆。他的水平,两月来突飞猛进,三十个回合没落下风,六十个回合仍没落败......童心圆暗暗欣喜,照此发展,苟不理的前途,不可限量,人聪明,又肯干,才十八,这是只潜力股啊!也许爹爹讲的做不得准,几十年没来往了,谁扒得清?

整套剑法练完,两人大汗淋漓,又乏又困,各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苟不理脸上的肿,果真消了。两人再次逛街游览,碰到说书、打把势的,也听一听,瞧一瞧。一连数日,除了晨晚练剑,朝出暮归,乐此不疲,说的热乎话,比十几年加起来都多,避人处,也搂搂抱抱,亲热一番。苟不理如得了夜明珠,宝贝得不能行,天天像打了鸡血,亢奋异常。童心圆心里的冰,渐渐融化,变温柔了,也会小鸟依人了,也会发嗔撒娇了……

冬天里生盆炭火,让人感到无比温暖,而天地的寒冷,并未因此消逝。瘦竹竿单独将童心圆请进小会客室,告知了她一桩晴天霹雳!

兰陵萧氏,不仅没给童仁堂面子,反而倒打一耙,指责童心圆闺门不严女德沦丧,早已与人私通心曲,往名门望族脸上泼脏水,他们解除婚约,乃是伸张礼教的大义之举,甭说赔偿女方,女方还应该赔偿男方——振振有词,时间地点人物,一清二楚!童仁堂激烈抗辩后,决定亲自带人,来益州调查处理,若系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不惜与兰陵萧氏撕破脸皮,鱼死网破。

“小姐,按规矩,属下不该将飞鸽传书泄露——小姐心地善良,你委屈大伙儿都难受,你高兴大伙儿都高兴,不过,你得拿定主意啊!属下浅见,小姐躲躲吧!总镖头在气头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过一阵子,气就消了……”

童心圆眼前惊现炫目的光,耳里传来隆隆的雷声!她与苟不理在街上的一幕,被兰陵萧氏抓住了!按说,解除婚约后,自己爱咋着咋着,与兰陵萧氏无关,可那样的言行,很容易让人朝以前联想......与苟不理的关系,自己还沾沾自喜没暴露呢,大伙儿全瞧破了,只是不说,装聋作哑罢了。爹爹在剑南门,眼皮也不眨,瞬间宰了六名镖师,自己与苟不理,私情是实,凶多吉少——

眼前只有一条路,亡命天涯!

瘦竹竿递来百两银票,说平日多蒙小姐帮衬,大家凑了份心意,务请收下。童心圆推辞,咱们这个行当,银子都是拿命换的,自己还有不少,一时半会真用不着。瘦竹竿佯装气恼,江湖漂泊,没钱寸步难行,小姐见外、看不起我们咋的?童心圆只好接住,问:“今天就得走吗?”

“走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瘦竹竿思忖,童仁堂做事一贯雷厉风行,鸽子放飞,人多半在路上了,几千里路程,沿途分号快马接应,也就七、八天的工夫,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推脱人先走的,鸽子后到的。

童心圆素知老爹秉性,她谢过瘦竹竿,黯然收拾行装......

次日早,益州府衙门接到报案,戏班班主、戏院掌柜耳朵被割,巡查大掌柜吃窝边草——与脱了皮草的女子翻云覆雨时,双双毙命,一时青楼震动,客人惊悚,门前冷落鞍马稀了。戏院怀疑蒙面人系童心圆和苟不理,却不肯细述其中原委。捉贼要赃,捉奸要双,非仇杀,非情杀,堂官岂肯轻率拿人?稳妥起见,密令捕快们乔装打扮,暗中监视,而两人踪迹皆无,仿佛人间蒸发了。

数日后,童仁堂率领十名镖师,风尘仆仆赶到益州,听过瘦竹竿汇报和衙门里的消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独自闷屋里饮了一夜酒。天亮,双目红肿、头发花白的总镖头做了个决定,晓谕各处,将童心圆逐出童家,逐出四通镖局,逐出武夷剑派,生死存亡,再无干系!余怒未消,又迁怒苟不理,这不是一般的败坏门风,这是乱伦!兰陵萧氏做梦都会笑醒,童氏一族再也抬不起头!为大局计,最好手刃两人,清理门户,对家族来说,两人死了,比活着好!能逃到哪儿呢?逃回剑南门吗?逃到天涯海角,也须追杀!主意打定,遂昼夜兼程杀向子乌县......

一天过去,巴掌镇通往圣泉村路口,一群石匠正在打石头,童仁堂事事留心,多问了句,石匠答曰,有位主顾相中这块风水宝地,雇人备石料木料,来年开春建客栈酒楼。童仁堂直怀疑耳朵听错了,风水宝地?这破地方也称得上风水宝地?除了山上七、八百号人必经之外,一年到头,外来人口掰着脚趾头也能算出来,建客栈酒楼,还不喝西北风?这些议论他是不会发的,打个问号,率先牵马而上。

泉下村头,四个慵懒的汉子晒着太阳,用小树棍、石子摆摆放放,捣鼓着什么,见童仁堂一行上来,扔下东西起身拦住:“路引?”

“路引?”童仁堂重复着,差点掉了下巴。四个家伙穿着褪了色的武官服,胡子拉碴的,跟流浪汉差不多,别他娘的神经病吧?鸟都嫌弃的地方,查什么路引?“这儿是城门啊还是边关?”他撅撅山羊胡,“童某走州过府,还没遇到过如此查路引的!”

一人笑呵呵道:“今天偏让你遇到了。”让流浪汉盘查,童仁堂觉得太丢身份:“查路引,恐怕诸位还没这个资格!”一人懒洋洋地:“哥几个是帮官府的忙,保一方平安的——咱军中退下来,闲着也是闲着,你就不要挑理了,拿出来吧!”童仁堂冷森森地:“不让尔等查验,看来过不去了?”

“朋友说哪里话?火药味好浓啊!”、“你是想打架吗?哎呦,怕你啦!”、“我们怀疑你,往圣泉投毒行不行啊?”、“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有什么当紧嘛!”红脸白脸全唱上了,四人的眼神,刹那间露出精光,那是大剑客的光。

童仁堂的脸色,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天,阴天转晴天。据他所知,大剑客以上,全国不过数百人,五成分布在各大剑派,四成为朝廷所用,一成散落在民间,小小的子乌县,子乌县小小的泉下村,集聚了四位大剑客,匪夷所思啊!这个变数,比山底建客栈酒楼还突兀,什么人什么事,导致了如此惊人的变化?泉下村藏龙卧虎不假,扒过来想过去,貌似缺乏足够重量的人物,能让四大高手一同看家护院——晦涩不明,深浅难测,莫趟浑水罢,此行的宗旨,是维护童氏的千年大业——于是出示路引,顺利通过。

四人又恢复了慵懒装,一人道:“韩先生的医术,高明得紧,你们谁要受伤了,快找他诊治,莫要耽误了。”

听话听音,这是投石问路,童仁堂装傻:“我们没谁受伤,不找韩先生。”内心推测,他们莫非与韩家有关?韩修草不在了,儿子还能通天?韩傻儿个小不点......

山道弯弯,经过圣泉村学堂,须臾来到剑南门,远远望见,武夷剑派那个铜皮大招牌不见了,一挥手,八名镖师分成四组,雷霆行动,四个方向包抄了大院,只要童心圆、苟不理在,定然插翅难逃,即便苟史运作梗,也是螳臂当车!

门岗要去通报,童仁堂说不必了,率余下两名镖师迈步而进。门岗认识童仁堂,放松了警惕,待看势头不对,已经晚了,封锁前门的两名镖师控制了他。

苟史运伤势已经稳定,不用拐杖,借助重剑完全可以行走,重剑把手稍作改装,正好一物两用,对敌时,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西厅的条案,劈成柴禾烧火了,另做了宽敞的连椅,连椅放在厅外,可坐可躺,也是一物两用。此刻,他正半躺半坐、喝小酒晒太阳,边监督徒弟们练功,遥见童仁堂进院,忙起身迎接,老远就问候。

童仁堂也不废话,上来就问:“童心圆、苟不理在哪里?”苟史运一头雾水:“叔父说什么?”童仁堂瞧神情不是装的,仍追问:“他俩没回来?”苟史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理儿倒是半月前回来过,又去大刀门了;心圆妹子,压根没见过影儿啊!”童仁堂摆手让镖师退下,拉苟史运单独去东厅。苟史运见他一脸严峻,不知发生了什么,要说小儿惹祸,不能够啊......听完讲述,不禁尿骚胡乱颤,猛拍茶案道:“混账!作死!把老子骗了!”将苟不理的情况做了介绍,又补充:“郝姑娘对这个兔崽子挺上心的,按说不应该啊!不合逻辑嘛!”

“你怀疑我说的不实?萧家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分号的人也默认了,益州衙门还立了案,说他俩有暗杀萧家大掌柜的嫌疑。”童仁堂疲惫着脸,如炬着眼。“不不不!”苟史运连连摇头,那愁得花白的头发,不容他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太蹊跷!”

“你怀疑他俩让人摆布了,才弄假成真?”童仁堂气昏了头,满心想着清理门户,一经提醒,脑洞立时大开,捋着山羊胡沉吟起来。

“我也是瞎猜,萧家人退婚,萧家先发现的隐情,萧家又死个大掌柜,咋那么寸呢?”

“你是说萧家人包藏祸心、设计构陷?”童仁堂陷入了沉思。退婚风波,他也有责任,不该强做主订婚——萧家人希望童心圆深居简出,做个略知女红熟悉琴棋书画的安静女子,而女儿打小排斥女红,琴棋书画没一刻钟耐心,就喜欢刀剑,喜欢仗剑走天涯;还有,他逼萧家人是不是逼得太紧了.....苟史运探询:“叔父做何打算?”童仁堂咬牙切齿:“与萧家的账,回头再算,此仇不报,无颜苟活!眼下最当紧的,杀了两个孽障,挽回家族名誉!”

杀了两个孽障,挽回家族名誉?上牙一碰下牙,说得多轻巧!苟史运满心不赞同,你杀女儿我管不着,杀苟不理就过分了,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即便没拍巴掌,退婚能避免吗?乱伦或许不假,惩戒也就罢了,至于杀掉吗?为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名声,杀掉自家骨肉吗?我统共只两个儿子,你杀一个,他杀一个,当小猫小狗啊!我们生死夹缝才苟活下来,你要杀,爷爷泉下有知,会答应吗?

心里如是想,嘴里却不敢反驳,大是大非上,他不能犯浑,绞尽脑汁,竭尽毕生所学,深思熟虑后,方道:“侄儿有个愚见,叔父合计合计。侄儿暂不认祖归宗,对外,我们只以师兄弟相称——同门同宗的事儿,回头只说有误,认错了,如此一来,咱们童氏在扬州的名声便没有大碍,只说心圆妹子的师弟,看不惯兰陵萧氏欺负人,主动追求的师姐——这是一节;第二节,逐出家门也就罢了,罪名便是不敬父母、擅自私奔,犯不着兴师动众千里追杀,一追杀,反而授人以柄;第三节,与兰陵萧氏的仇恨,也非不共戴天,已经杀人家一个了,先稳住为上策,慢慢筹划,静待时机,不宜以卵击石。”

童仁堂沉默了,细细品味,苟史运的方案,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大为中肯可行,追杀童心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剜心地痛,平生一帆风顺,强势惯了,没经历过人在屋檐下的日子,苟史运那套,他想不来。

诚然,当前与兰陵萧氏公开为敌,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人海茫茫,哪里去寻童心圆和苟不理?唉,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权衡利弊,童仁堂决定暂且收手:“就依贤侄所见,留两个孽障多活几日,我该走了,一大摊子事需要处理,对萧家,也须未雨绸缪——哦,你腿怎么回事儿?”

苟史运道:“这事儿正要与您商量。”将那场恶战讲述了,又补充:“韩先生说,韩傻儿的娘亲江采莲,是三师叔白鸡冠的弟子。”

“江采莲?江采莲……”童仁堂重复着,大脑飞速搜素——对了!他一拍脑门,终于想起,十八年前,白鸡冠收过一个叫莲儿的女孩,苏州人,当时与火火年龄相仿,只一年,莲儿便举家外迁,没了音讯,姓江不姓江倒不确切,既然韩春旺知根知底,应该是江采莲吧?苟史运继续提醒:“韩先生还说,小师妹跟人订过娃娃亲,后来闹僵了,也解除了婚约,是在什么行业公会......”

“不错!”童仁堂依稀记得,八年前,苏州丝绸商人年度公会上,一位江姓客商与萧氏客商解除了婚约——坊间传闻,江姓客商靠上了一棵大树,与亲王扯上了关系,女儿或许进宫了。

“咱这位小师妹可能大有来头!”童仁堂清醒了,开始分析:“首先,鬼手对她讳莫如深;其次,你斗杀的两名大剑客,不知道她已死了,还在寻她;第三,泉下村有四名大剑客查路引;还有,巴掌镇通往这里的路口,有人准备建客栈酒楼。”

“建客栈酒楼?”这个信息,苟史运才听说,养伤养的,消息更闭塞了,“客栈酒楼,图的是赚钱,山路岔口,没钱可赚,必然另有目的。”童仁堂点头:“不错,你也须多加留意,不至于事到临头乱了手脚。另外,对韩傻儿这孩子,多加亲近才好。”苟史运嗯了一声:“不瞒叔父,侄儿跟韩先生也订了娃娃亲。”童仁堂意外地咦了一声,想了想,脸色有些沉重,叮嘱道:“订婚之事,权当君子协定吧!当真固然好,不当真,也甭勉强,嗐——教训呐!”苟史运应道:“叔父放心,侄儿心里有数——咱出外走走吧,晌午了,我安排做饭。”

“也好!”童仁堂没客气,打声呼哨,六名镖师从三个方向翻墙进院,苟史运的脸色,便很难看。南面的镖师怎么不听号令?不想干了吗?疑惑间,只听大门处叮叮当当响起了刀剑声——

一名镖师正与郝宝宝争斗,架不住对方凌厉攻势,手忙脚乱一塌糊涂,另名镖师见状便要相帮。“都住手!”童仁堂大声喝止:“两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孩子,成何体统!”郝宝宝撤剑跳出圈外,嘻嘻笑道:“不愧为总镖头,你让他俩借坡下驴呢!”童仁堂佯装没听见,未作搭理。苟史运和蔼可亲道:“郝姑娘,那股香风把你吹来了?怎么跟人干起来啦?”

郝宝宝哼一声:“我要进去,他们拦着不让!”旋又扮作一副可怜状:“苟掌门,小女子又渴又饿又累,求求你,行行好,给口水喝吧!”

童仁堂哑然失笑,这丫头,怎么来这套?苟史运有苦难言,苦瓜脸道:“姑娘请吧!不要闹了。”郝宝宝笑道:“嘻嘻!生气啦?这样吧,你教苟不理出来,我们去镇上吃,给你省一顿。”苟史运早猜出她为何而来,无奈道:“姑娘要吃要喝,苟某管够,要找那个混账东西,就得失望了。”

“怎么?他藏起来啦?嘻嘻,我找出来,揍他一顿,你可别拦着——我俩是有君子协定滴,他耍赖啦!”苟史运道:“姑娘进来再说吧!随便你找,随便你翻——甭说你,我想找也找不到。”

“我不信!他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郝宝宝说着,跟着望里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苟史运不忍心,劝道:“姑娘甭费心了!瞧见没,他们都是找那个混账东西的,四面合围也没见影子。”童仁堂听出满腹怨气,十分尴尬,却不能认错。

“你们把他怎么啦?”郝宝宝知道苟史运不打诳语,立时信了,几乎掉眼泪,责问童仁堂,“你们不是同门同宗吗?干嘛合围他?我欺负你宝贝女儿了,你把我捉走抵罪好了,不要难为他!”

童仁堂断定,这又是一个痴情女子——苟史运真有狗屎运,两个活宝一般的儿子,自己就没正眼瞧过,没想到,石墩将四女、五女许配给了老大,老二被郝宝宝盯上了,自己的死丫头,不顾伦理纲常,竟然一同私奔了!

郝宝宝说拿她抵罪,抵什么罪?是了,不是她搞得童心圆狼狈出丑,也许兰陵萧氏不会解除婚约——也许,也许罢了,若肖云笙存心赖婚,总能挑出毛病、找到借口的。再者说,刀剑无情,两个女孩子斗狠,死伤尚且难免,挑破衣服,原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岂能放到台面上一说?睚眦必报的话气量反倒窄了,鬼手也不会答应。童仁堂瞬间有了打算,道:“郝姑娘,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与苟掌门上代虽有些渊源,但童心圆与她师弟苟不理犯了师门重戒,已双双被逐,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只管自行解决,武夷剑派决不干涉。”女子痴情,一准会再寻苟不理,借她之口宣扬师姐师弟效果更佳,若寻到了,争风吃醋杀了童心圆,童氏家族的声誉便根除了隐患,杀不了也无所谓,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借刀杀人!苟史运再次惊怵童仁堂的狠辣狡诈和冷酷无情,,郝宝宝却一改往日嘻嘻哈哈,较真起来诘问:“犯了什么师门重戒?莫非苟不理学了几式峨眉功夫,也要严惩?”童仁堂抱拳:“姑娘见谅,敝派内部事务,恕不奉告。”郝宝宝只想抢回苟不理,哪想挑起两大剑派争执,乐得顺水推舟道:“好好好,待我杀了那个扫帚星——这可是你说的,跟武夷剑派没屁点儿关系!”童仁堂掷地有声:“不错,是我说的!”担心不够咸,又加了一把盐:“姑娘自行珍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须怪不得武夷剑派,童某提醒过你了。”

“嘻嘻!心放狗肚里好啦!小女子包你满意!”郝宝宝重拾旧日做派,这才注意到苟史运腿有问题,“苟伯伯,您的腿,是不是他们害的?加入峨眉剑派吧,我们为您报仇!”苟史运苦笑摇头:“姑娘切莫乱说,我们是师兄弟,哪会互相加害?”说着进了东厅,酒菜已摆上,童仁堂决意打道回府,只吃饭不饮酒,苟史运劝了几劝,只好自斟自饮。郝宝宝嫌弃一帮陌生汉子臭烘烘的,盛了饭菜,端到院里站着吃,就见韩傻儿与火火走进大门。

火火一眼认出心中偶像,甜甜喊着宝姐姐:“你来啦!我哥哥呢?”招呼着小跑走近。郝宝宝停住筷子:“火妹子呀!你哥哥——”答不下去了,眼眶里有滴泪,悬着没落下。韩傻儿也随着喊:“宝姐姐,你怎么哭啦?”郝宝宝犹记爷爷的嘱咐,格外和善:“傻儿啊——你不能喊姐姐!”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为什么?”郝宝宝解释:“你二娘是我表姐,你得喊我姨娘。”韩傻儿挠挠头:“这样子啊!”二娘固然不疼不爱的,管吃管穿,比外人强好多,二娘的表妹,是应该喊姨娘。

“不行!不能喊姨娘!”火火剧烈反对,姑啊舅啊姨啊、这堂那表的,她分辨不准,只认一点,自己与笨笨之间,不能错了辈分。郝宝宝奇怪:“怎么啦?姐姐跟他二娘一辈儿的。”火火强词:“我不管,反正我怎么喊,他就怎么喊——要不,我也喊你宝姨娘吧?”

“喊不得!”郝宝宝矢口否决,她要与苟不理成鸳鸯,小姑子喊姨娘,岂不天大笑话?心里更奇怪,这么点的小人儿,莫非早熟,也要比翼双飞?“姐姐跟你哥哥一辈儿的,你喊姐姐才对。”

“我俩也是一辈儿的!”火火毫不让步,事关她和韩傻儿,对谁也不让步。这下子难了,郝宝宝想说各亲各叫——呸!不要脸!还没成亲呢——韩傻儿道出折衷方案:“要不,我们都喊你郝女侠?”郝宝宝很中意这个新称呼:“好吧,女侠就女侠。”火火也赞成,拍手道:“太好啦!你当大女侠,我当小女侠,大了再当剑圣小魔女。”郝宝宝套她的话:“剑圣小魔女,你哥哥去哪儿啦?他打不过我,吓得躲起来了吧?”

“他不是找你去了嘛!你还问我!他一回来,爹爹就训他,要光明正大,不要学鸡鸣狗盗,打不过你,就好好练——嘻嘻,笨笨也打不过我。”

“嗯!八成又瞎游逛去啦,逮住得好好练练!”郝宝宝敷衍过去,又问,“笨笨打不过你,谁是笨笨?”

“他!”火火一指韩傻儿,“我专用的名儿——现在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女孩儿比他们男孩子厉害,是不是,郝女侠?”

“嗯,是我们厉害。”郝宝宝深以为然,对新称呼也挺受用,说完扒了口饭。

“笨笨,你说呢?”火火要韩傻儿亲口承认,才过瘾。韩傻儿道:“你俩长发飘飘,头发都蛮长滴,长发好看。”火火道:“长发有什么稀罕?尼姑才光头——不好意思承认拉倒,不就弓箭射得准嘛。”郝宝宝一口饭忙咽下去:“打住!好你个猴崽子!会拐着弯儿编排人啦!嘴巴比苟不理还损!”火火迟疑着问:“夸咱长发美女呢,咋编排啦?”郝宝宝一撇嘴:“瓜妹滴,他说咱们女侠见识短……”韩傻儿抬腿走开了:“你俩嘚瑟吧,吃饭去啰!”

“你站住!”火火追过去,韩傻儿到苟史运那儿,吃吃傻笑。“火火又欺负人啦?不是让你俩好好玩儿吗?”苟史运笑呵呵,一手拉住一个,让人去厨房盛热饭热菜。“他欺负我!”火火气呼呼地,“说我和郝女侠头发长见识短。”苟不教道:“就爱告状!”苟史运笑哄:“咱幺女子才不呢,头发也长,见识也长,比男娃子聪明伶俐多啦!”

“听见没?爹爹说的!”火火得意了。“我说长发飘飘好看,你听她郝女侠挑拨离间呢!”韩傻儿一副无辜状。火火戳穿他的西洋镜:“还有一句,头发都蛮长滴!”噗!一名镖师没忍住,一口汤喷了出来,苟史运呵呵而笑,一群大老爷们都笑了。火火跺脚:“你们笑啥子啊?”苟史运道:“笑傻儿呢,敢和郝姑娘斗嘴,鲁班门前抡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火火不吭气了。

这当儿,夫人亲自端来两碗白米饭,满满盖着菜。

韩傻儿早瞧见童仁堂,反感他狠辣,就没打招呼,火火说他弓箭射得准,想起教箭的镖师来,才问:“总镖头,我那弓箭师父没来啊?他还好吧?”夫人用筷子捯起一大块肉,塞入他嘴里:“乖娃儿,好好吃饭噻,吃完再说。”童仁堂满腹狐疑:“弓箭师父?”苟史运急遮掩:“这娃学了几天弓箭,以为练武功的,都跟四通镖局沾边儿。”边用眼神暗示。童仁堂何等机敏,接过弓箭的茬,讲起弓箭在战斗中的威力来,讲起弓箭手、盾牌手、长枪手来……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了。韩傻儿见夫人堵嘴、苟史运避实就虚、童仁堂王顾左右而言他,情知事有尴尬,要堵塞众人耳目,遂缄口吃饭,只与火火斗表情。

郝宝宝来辞行:“苟伯伯,你家的饭挺香滴!我走啦——找着苟不理,我先打个屁股桃花开,嘻嘻,您可不能护短啊!”苟史运端坐不动:“姑娘好走!你最好把他腿敲断,看他还乱跑不!”指派苟不教、火火、韩傻儿相送。“好滴!全听伯伯的——用狗链子把他腿拴住。”郝宝宝心里一暖,姓也不带了,出门上马,踏上了寻找苟不理的漫漫征程……

用餐结束,众人喝茶,苟史运借口商量苟不教的婚事,将童仁堂引到客房,从发现那名镖师还剩一口气开始,将韩春旺救治、韩傻儿学箭、镖师再次死亡等,有选择有变通地讲了,中间隐去夫人红杏出墙,将山道拐角恶战放在前面,怀疑镖师与来人有勾结,镖师辩解不清,急怒之下自刎明志——

童仁堂听得心惊肉跳,心咚咚地,几次提到嗓子眼上,最后才长舒一口气。后怕、庆幸、懊悔,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果那名镖师活着走出去,他袭杀部下的恶名必昭彰天下,四通镖局顷刻间就会一哄而散,镖师的父子兄弟、师门至交,定会寻仇报复——他除得干干净净,也是彻底封口——当时只想着兰陵萧氏与家族大业,脑子走窄了,还好,那名镖师最终没能走出剑南门,这桩公案,永远沉于地下了,关键时刻,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侄子,把屁股擦干净了。唉!口也没封住,兰陵萧氏还是得到了消息,还是解除了婚约,弄成了糟糕透顶的局面,六名镖师白白地死了,得不偿失啊!什么得不偿失?得到什么了?全是损失!即便六名镖师,也是镖局的财富......若知今日,何必当初?童仁堂肠子都悔青了,路走错了,可以折回来重走,人杀了,却不能复生!唯有多照顾一下孤儿寡母,尽量赎回些罪业吧......

萧萧寒风中,童仁堂走了,他的身影,没了凌霸之气,似乎有些佝偻,即便山羊胡子,也是耷拉的。

韩傻儿没有相送,拖带着火火也没有相送,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射箭师父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发了一会儿呆,捶了几十拳沙袋,才去学堂。

夫人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童仁堂的到来,再次勾起她的愧疚。前段时间,韩傻儿交给她玉坠,她一眼便认出系镖师之物,锁进旧衣服的底层,再不翻动,但那些念头,总挥之不去,是她害了镖师,镖师因她丧命的,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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