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宫惟猝不及防 (第2/2页)
“你把度开洵的头扔下了悬崖,那鬼修兜帽之下便没有头;度开洵生前想要宫徵羽的右眼、死后想要宫徵羽的尸骨,而临江都的鬼修也是到处杀戮与法华仙尊有关,能够成为他夺舍重生提供身躯的人。”应恺眉头皱得越发紧,“种种联系,实在蹊跷,已经不能简单用‘巧合’二字来解释了。——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度开洵死后,把自己炼成了临江都的那名鬼修?”
穆夺朱讶异道:“鬼修?”
谁知徐霜策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唯有生前境界高深,死后才能炼成鬼修。此子虽天赋惊人,但死时不及弱冠,炼成鬼修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
突兀地停下了头,穆夺朱问:“反倒是什么?”
徐霜策默然不言。
应恺有点无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仍然坚持临江都那名鬼修是法华仙尊还魂,是吗?”
这番争论从们离开临江都之后就发生过次,徐霜策坚持认为鬼修与宫惟有关,为此应恺还专门下了趟定仙陵去检查宫惟的遗,因此引发出了后面群尸惊变的灾祸。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正如应恺所言,度开洵身上的嫌疑已经比法华仙尊要大得多了。
徐霜策沉默片刻,突然问:“应恺。”
“怎么?”
“你觉得宫徵羽生前,会不会有善与恶两个魂魄?”
应恺与穆夺朱都愣住了,随即同时失笑。医宗笑着摇头道:“且不说这种事就像一个人生来便有两个脑袋,就说你、我与应兄三人都在法华仙尊幼年时便亲手检查过的魂魄,如果有任何异样,难道数十年前我们都发现不了吗?徐兄,你即便不相信我们俩,也该相信你自己吧?”
徐霜策并没有回答穆夺朱。那双眼睛乍看仍然黑沉冷静,但如果仔细打量的,就会发现瞳孔深处有些涣散,像是突然陷入了某个冗长的梦境里。
应恺不由疑道:“霜策?”
“……”
徐霜策的视线像是正盯着空气中某个飘忽不定的点,半晌突然轻声道:“我有时会想……会不会自宫徵羽死后,我们都陷进了个巨大的幻境里?”
两人齐齐怔,应恺皱眉问:“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徐霜策身玄『色』内甲,天光下那张俊美淡漠的面容更加冰冷,那双黑眼睛就像是两口幽幽的深井,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这应是不可能的,霜策。”应恺沉『吟』片刻,放缓语气道:“世间三大幻术中唯有‘镜通阴阳’,可以借助千度镜界神器的力量构建出一座全新的幻世,但绝没有能力我们所有宗师都囊括在其中。况且要分辨现实和幻境是很简单的,难道你不记得那条铁则了吗?——幻境中无幻术,除非是构建幻境的人。”
“譬如你年在千度镜界幻世,只有宫徵羽一人能使用幻术,而镜中众生皆不知有幻术存在;你看现在玄门百家幻术仍在,便可知这个世界并非幻世,而是真实的。说回来你为何会有这般怪异的想法?”
两人都紧紧盯着,却见徐霜策好似完全没有在听,突然又问:“那我们会不会是在梦里?”
应恺奇道:“什么?”
“会不会是我做了个梦,这天下人都只是梦境造物而已?”
穆夺朱终于听不下去了,捋起袖子活动了下手腕,彬彬有礼地道:“徐兄,若是你真有此困『惑』,在下愿以雷霆势助你掌,相信你的困『惑』立马可解……”
应恺赶紧把给拉住了,追问徐霜策:“你真作如此想?”
“……”
“你近年越发在沧阳山闭关不出,也许是因为进境凝滞,不免多思了。待兵人丝事了结后,你不妨来惩舒宫小住一段时日,我与穆兄帮你梳理灵脉,如何?”
徐霜策没有答言。半晌只见垂下眼睫,呼了口气,说:“不用。是我多虑了。”
应恺少年时与徐霜策游历海,深知好友意志坚定极难说服,有时甚至有固执己见嫌,只得暂且按住忧急,勉强点了点头。
这时有弟子从阁楼内掀帘而出,快步上前欠身:“医宗大人,冰阁里使人来报,说法华仙尊遗骨内的兵人丝已抽出九成,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抽净了。您有何示下?”
倘若度开洵真的想要法华仙尊遗骨,又有众人尚且未知的办法潜入定仙陵,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仙躯移至惩舒宫,由应恺亲自照管是——应恺刚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却听天台与阁楼相连的珠帘掀,长孙澄风抬脚跨了进来:
“诸位仙友稍等。敢问仙尊遗骨可是正封存在冰阁里?”
穆夺朱“啊”了声:“钜宗有何高见?”
长孙澄风身上那针锋相对的凶狠已经消失不见,随和友善再次回到了那张俊朗的脸上。双手拢在袍袖中,笑眯眯地道:“我有法,殊为凶险,但或许可以追踪到度开洵目前所藏身的地方。”
应恺疑道:“何法?”
·
冰阁,藏尸大阵。
宫惟站在冰床上自己的尸骨边,心内茫然,若有所失。
脑子里非常『乱』,无数个念头纷『乱』杂呈,似乎本能中悟到了什么,但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捉『摸』不到,怔怔地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藏尸阁里刺骨的寒意终于慢慢冻醒了。宫惟僵直着手把殓衣重新盖回尸体,心烦意『乱』不再多看 眼,自己也说不清那莫名的逃避欲望从何而来,转身就要从这大厅里出去。
谁料正当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应恺的音由远而近:“——澄风,你说此法凶险,到底凶险在何处?”
有人来了!
宫惟脚步一顿,霎时还没想好是待在原地还是冲出去叫师兄,就在那短短数息间便听几道脚步来到了藏尸阁大门外。幸而两名守门弟子已经恢复神智了,纷纷见礼:“拜见盟主,拜见徐宗主!”
徐霜策?!
宫惟手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步扭头下张望。偏生这圆形大厅空空『荡』『荡』,连个藏身的屏风都没有,远处墙角有扇雕花窗,宫惟飓风般冲过去一看,锁死了!
怎么办,躲还是不躲?
门外弟子连续拜见了五六声,这天下所有大宗师竟然全聚齐了。情急之下宫惟脑子里『乱』糟糟地,突然回头一扫,目光蓦然定住。
玄冰床底部与地板间,赫然有道隐蔽而狭窄,不到半尺的缝隙。
吱呀声门开了,几双脚鱼贯而入。
“虽然不知道度开洵是怎么把兵人丝种进黄金棺的,但本人混进定仙陵的可能『性』不大。”长孙澄风走到玄冰床前站定,看了眼兵人丝抽出来的情况,回头道:“也就是说不能近身『操』纵自己的傀儡,很可能是事先通过兵人丝,为法华尊的仙躯种下了套清晰完整的行动指令。”
“——比方说‘到我这里来’吗?”应恺皱眉问。
“我猜测是。同时应还有自己藏身的具体方位。”长孙澄风道:“因此只要我们弄清授意法华仙尊去做什么,便能知道所图为何,以及当前的藏身之处了。”
冰床底下,“向小园”罕见的重阴体质完美融进了这冰天雪地的藏尸阁,宫惟屏声静气贴着地板,目光紧紧盯着身侧双白面黑底的丝质靴子。
那是徐霜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沧阳宗主似乎站得离玄冰棺更近些,甚至给了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应恺问:“怎样才能知晓授意宫……授意这尸骨傀儡去做什么呢?”
“历任钜宗都可将元神灌进机关兵人内,通过兵人丝来感知兵人曾经拥有过的意识。若法华仙尊尚且在世,此法简单易行,我自当义不容辞;但如今凶险之处在于,法华尊已然仙逝,贸然用元神感知死人风险极大,与硬闯鬼垣无异。”
“因此,现需由一名境界极为高深、元神极其强盛的大宗师,用灵力灌注进法华仙尊内的兵人丝,以自身元神为我‘开道’,我便能为各位展示出度开洵留存在仙尊意识里的画面是什么。”说到这里长孙澄风话音一顿,环顾众人:“在下无能,尚不足大乘境,不敢贸然强闯生死边界。哪位大宗师愿意替我承担这元神受损的风险?”
元神直接横跨阴阳,哪怕稍有受损,都与濒死无异。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穆夺朱踮着小碎步向后退了丈远,客客气气道:“在下怎敢在各位大宗师面前班门弄斧?”
尉迟锐直在看着冰床上的尸体,目光有点难过。此时他正从袖中『摸』出自己常吃的五香花生,想轻轻地往尸体手边放几个;闻言动作下顿住,茫然抬头眨巴两下眼睛,突然指向徐霜策:“——为什么不去?”
其实从走进这座藏尸阁后众人就直在暗自提防徐霜策突然出手毁尸,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霜策直默然垂首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被尉迟锐点了名,终于抬头呼了口气,淡淡道:“我来吧。”
然而尉迟锐向坚持的准则是跟徐宗主作对——徐宗主支持的我反对,徐宗主反对的我支持;徐宗主要做的事我偏抢着做,徐宗主不做的更是休想骗我去做。于是他见此情景立刻又改主意了:“不行,还是我来。”
长孙澄风:“……”
穆夺朱:“……”
应恺扶额叹了口气:“长生,大乘境初期修士不可贸然涉险。”然后在尉迟锐不服气的瞪视中又转向徐霜策,道:“你不是有个爱……有个小弟子被种进了兵人丝,灵脉寸寸破损,需要每日灌进大量灵力吗?”
众人纷纷侧目,而徐霜策面不改『色』:“如何?”
“若是你元神受损,岂不耽误了弟子的治疗?因此还是我亲自来最为稳妥。”应恺回头转向钜宗,语调温和但不容拒绝:“澄风,你尽管施展身手,就由我的元神来为你开道罢。”
“什么?”尉迟锐手松,抬头反对:“这怎么行!”
手里三颗花生顺着冰床边缘,滴溜溜滚到尸身头部一侧的角落,然后从冰砖间细小的缝隙掉了下去。
啪嗒,啪嗒,啪嗒。
平躺在众人脚下的宫惟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五香花生不停从头顶漏出来,个接个掉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澄风做事向稳妥,不会有太大风险,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应恺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呵斥:“——长生,你吃的又掉在地上了!”
长孙澄风道:“虽有风险却也无计可施,眼下只能行此险招了。”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族中出了如此孽障,确实是我治家不严,难逃其咎——唉!若是十七年前徐宗主未曾失手,真度开洵彻彻底底斩杀于极北地,何来如今这大不幸!”
冰床下,宫惟眼皮蓦地一跳。
十七年前徐霜策曾经去杀度开洵?
极北地离沧阳山相距万里,为何要这么做?
正胡思『乱』想,突然头顶传来穆夺朱冷冷的声音:“剑宗?请问你在干什么?”
地下的宫惟和地上的尉迟锐同时僵住了。
“金船上严禁遗弃秽物,你知道上次柳虚来扔了个葡萄皮,弟子孟云飞上门赔了千两白银才把赎回去吗?”
周遭霎时陷入安静,顷应恺颤声道:“穆兄,你这也未免太黑了……长生还不快捡起来!”
尉迟锐闷闷地“哦”了声,这发现花生全从冰砖缝隙掉了下去,于是二不说,趴在地上就向冰床下伸出手去捡。
宫惟:“?!”
空气凝固了。
宫惟:“……”
尉迟锐:“……”
两人个躺在棺材下,个趴在棺材边,面面相觑表情空白,刹那间来了个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