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2/2页)
此话一出,王妃原本还温柔的神『色』,蓦地僵硬下来。
那算哪门子妻子?来历不明,成婚时上无高堂作证,下无族谱玉蝶,又算哪门子堂堂平西王府的世子妃?
王妃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上,她一次次企图给他台阶下,可他意志坚定,一次次不肯退让,他非但不肯成家,还总是会在她说到其他姑娘时,断然打断,不给她这个做娘的,半分情面。
章郢敛目垂袖而立,饶是被母亲不善地注视着,他仍旧神『色』冷淡,态度不咸不淡,并无一丝退让。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妃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掩唇轻骂道:“你呀,就是『性』子倔,我这做娘的都管不住你,随你如何罢。”她走到一边的案几边,亲自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道:“风尘仆仆的,喝杯茶暖暖身子,你爹近来腿疾又犯了,你便多在这里多伺候几日吧,老二毕竟是庶出的,还是你在跟前尽孝比较好,这几日我也瞧着没什么大事,你迟回去点也无碍……”
一边说着,王妃温柔的眸『色』微闪。
只要将他多留几日,届时木已成舟……
章郢坐下接了茶,并不饮用,只放在一边,闻言笑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没有大事,母亲又为何深夜急召宗扈?”
王妃笑道:“他打小与你一道儿长大,我也是看着他一点点长成如今这模样的,怎么?你不在为娘跟前尽孝,还不许我召扈儿来谈谈心?”
“依朝廷军法,为将者无军令不得擅离职守,违者轻责一百军棍,重责斩首论处。”章郢略笑了笑,却扬声唤外头侍卫,冷淡吩咐道:“去给我把宗扈绑来,胆子肥了敢擅离职守,先打一百军棍长些记『性』。”
此话一出,王妃面上的笑容却是挂不住了。
这是作甚?当着她的面儿要打宗扈,不就是明里暗里在指责她多管闲事?
眼见着章郢身边的贴身侍卫果真是要去拿人,王妃这回无论如何也挂不住笑容了,便沉下脸『色』道:“你这样做,到底是在惩罚扈儿,还是在惩罚你的母亲?”
章郢闻言,眉峰微微一动,笑着道:“母亲说笑了,孩儿怎么敢惩罚您?”
他不『露』声『色』,抬起茶盏喝了一口,一排长长的睫『毛』落下,眼神深沉难辨。
唇齿间弥漫着一股甜香,茶香清淡,再品才知苦味来,这酒就好像是阿钰,甜美诱人是她,冷淡凉薄是她,可怜艰辛也是她,回味无穷也是她。
这样好的她,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
他放下那杯茶,抬眼直视着王妃,直截了当道:“母亲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王妃微惊,镇定地笑道:“你在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章郢微微一笑,忽然往前一探,隔着桌子,对王妃低声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自然肖似母亲。只是孩儿身边的人,比起母亲,到底还是更忠于我一些,孩儿了解母亲,您想杀长宁永绝后患,她是当今皇帝的人,她害得太子被废,谢家几乎被击溃,所有人都在怨恨她,你觉得……她好不容易来青州一次,失去朝廷的庇护,即便杀了她,朝廷也不敢贸然向藩镇开刀,是不是?”
派出刺客的人,是谢家的谁都好,偏偏是他的母亲,平西王妃。
平西王的身份是一个绝佳的屏障,新帝根基不稳,不敢将藩镇『逼』得过急,就连长宁此番前来,想要撼动的也仅仅只是谢家而已,并不针对于平西王。为何?只针对谢家,平西王为了避免麻烦,或许会选择隔岸观火,反踩谢家,若将二者放在一起对付,那就是明摆着『逼』他们结盟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章郢打从一开始,确实就是打算隔岸观火,等着看长宁公主和谢家两败俱伤,或是你死我活。
废太子是阶下囚,抓着夺嫡失败的皇子不放手,便是公然与皇帝作对,自寻死路。章郢虽对如今皇宫里坐着的那位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打算与之为敌,自找麻烦。
可偏偏,他的母亲姓谢。
又偏偏,长宁公主是他心爱之人。
他管定了。
章郢拂袖起身,搁下一句“母亲趁早收手,好自为之”之后,便要转身离去,谁知身后的王妃忽然冷笑着说了一句:“郢儿,你都说你像为娘了,既然如此,为娘却只有这些本事吗?”
章郢瞳孔微缩,猛地转身。
“母亲究竟还做了什么?”他微微惊怒。
脑子转得飞快,在迅速思考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看似风平浪静,方颂也被抓了,没有人胆敢冒犯阿钰,阿钰的奏疏,这几日许是也要递去长安……
……等等,方颂?
有没有一种可能,方颂被抓,也是早就安排下来的一步棋?
如此顺着一想,便能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事情能诱阿钰自寻死路?什么事情值得让方颂来做?既然刺杀不成,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要了阿钰的命?
章郢猛地抬眼,一双眸子似淬了冰。
王妃眼神微微了然,笑道:“看来你猜出来了?郢儿果真不让母亲失望。不过,你又何须如此呢?为娘杀的是长宁,杀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可不是你那流落在外头的‘糟糠妻’,你又何须在意?”
说着,王妃叹了口气,柔声道:“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日病了,是你纤儿表妹求着想看你,她那么小,就说将来想做你的夫人,论门第教养,定胜那个人千倍万倍,郢儿,听娘一句劝,莫再犟了……”
她说着,伸手过来,要将自己的长子拉到跟前来,章郢却忽然后退了一步,嘲讽地看着她。
“论门第教养,当年爹爹身为一方节度使,而谢族不过是区区末流,母亲你,更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他冷淡而立,字字凉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母亲又以为,谢家能得意到几时?废太子能得意到几时?您……又能得意到几时?”
“你!”王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怒道:“你就是这么与你的母亲说话的?”
章郢冷淡不言。
王妃身子晃了晃,撑住了桌子,勉强冷静下来,又忽然笑道:“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长宁马上就要死了,谁能得意到最后,你且拭目以待。”
长宁……
阿钰此刻,定是已经陷入危险。
王妃的话宛若刀子一般刺入心底,章郢脸『色』一僵,转身便走,衣袖刮起一阵凛然的风。
“世子……”外头的谢云纤见章郢出来,忙笑着迎了上来。章郢脚步不停,只冷冷朝她瞥了一眼,那一眼阴沉至极,甚至带着一丝厌烦,谢云纤被这一眼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待她回神时,章郢的背影已是消失不见了。
外头的宗临一直急得直打转儿,最近公主遇刺,好巧不巧的,王妃又召他哥哥来,也不知这几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关联。宗临此刻既是担心兄长,又担心起如今是公主的夫人,正急得直挠树的时候,世子终于出来了,宗临这才连忙迎上去道:“世子爷,您与王妃谈得如何?王妃召我兄长,究竟是为了……”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世子一言不发地夺了侍从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哎、哎!”宗临在原地呛了一大口灰尘,愣愣地看着章郢绝尘而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主子跑了,所以谁来告诉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