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新生 (第2/2页)
她摸摸它的头,再次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凶你了。”
拂晓摇摇头,“咩咩”几声,信誓旦旦的,意思是它今后不会再做错什么了。
这时,一旁目击了事情全过程的路人,忍不住走上前来。
“其实这门有书院阵法护着,区区一只羊,就算冲上去瞎啃一番,也不会对它造成损害。云师妹大可放心,也莫要对这羊凶巴巴啦!”
“嗯?”
“咩?”
一人一麒麟偏头一看,正遇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黑衣青年看着他们,单手叉腰,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嘴偏大,牙齿也偏大,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更显得这笑容灿烂至极。
而由于他戴着一副古怪的、厚重的木制眼镜,这笑容也就更加突出了。
还是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天工班的胡祥师兄?”
云乘月脱口而出。
“正是正是,多谢云师妹记得我!”
胡祥豪爽地笑道:“昨天我急着赶路,也没来得及仔细问,回头被鲁师兄训了,我才知道认错了人!”
“不过,还要多谢云师妹帮我跑腿!你今天是来省身堂领取任务奖励的吧?正好,来,我领你进去!”
胡祥看上去是个热情豪爽的人。
他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各处,告诉云乘月这里有什么典故、那里的机关是什么原理。云乘月也就知道了,原来刚才那木门是千年前的旧物。
原来,千年前,明光书院不在这里,而是在极西之处的太苍山。古籍记载,西方多妖,明光书院却倡导有教无类,曾收了不少妖做学生。
不过,那个书院已经覆灭很久了。现在,书院里连知道它的人都不多,少数关心历史疑云的人才了解一二,并称它为“旧书院”。
“据说那木门就是旧书院留下的唯一遗迹,也是旧书院存在过的有力证据。”
胡祥介绍完时,正好也到了省身堂里的任务发放处。
她交出身份玉简,还有鲁润给她的“任务完成凭证”,就有执勤的弟子帮她录入信息、记入分数,并将寄存在这里的奖励交给她。
奖励是一块木牌,上面刻有“借阅证”三字,背后是一个被圆圈圈起来的“丁”字。
“这是山海阁的借阅证。”
胡祥解释说:“山海阁就是书院的藏书室。里面书册浩瀚,如山如海,所以叫山海阁。书不能随便看,更不能私藏带走,得有借阅证才能翻阅。”
“藏书被分成了甲、乙、丙、丁等级,丁级借阅证只能看丁级的藏书,丙级可以阅读丙级和丁级,以此类推。”
云乘月眼睛一亮,却又摇头。
“可是……书院承诺过不教我,我连知行台都进不去,还能进山海阁么?”
“啊,这,好像有道理……”
胡祥挠挠头,也卡壳了。
两人面面相觑。
“不行!就算不教你,总不能不让你自学!”胡祥一拳捶在掌心,光是响声就听得人耳朵疼,但他本人浑然不觉,只顾不平。
他一把从云乘月手里抢过借阅证,举起来,宛如发誓。
“这样,云师妹,我陪你去一趟山海阁!要是他们不肯借……你要看什么书,说一声,我来借出来给你!”
“是吗?若真做了,就等着因违规而受到惩戒吧。”
这句话不是云乘月说的。
五条锁链交织而成的飞行器具,缓缓降落之后,化为一枚“律”字,回归主人额心识海。
又有一只手伸出,轻巧地拈过那枚借阅证。
“吓……鲁润师兄?!”
胡祥突然心虚。
鲁润含笑点头,将借阅证递给云乘月。
“对不住,云师妹,一定吓你一跳吧?这人还要帮我做事,我不能够眼睁睁看他因为违规,而被关起来浪费时间。”
云乘月接过借阅证,再望着他。
鲁润意会,失笑:“此事我已提前问过夫子,他老人家言道,自学当然可以。云师妹凭自己拿到了借阅证,就可查阅山海阁中对应书册。”
这位不愧是夫子亲传,做事相当妥帖。
云乘月收下借阅证,也笑道:“那多谢鲁师兄,我就不担心白跑一趟了。”
胡祥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那我呢?”
“你?”
鲁润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你这次做的方案很好。”
胡祥眼睛一亮:“哦哦!我终于可以放假了?”
鲁润慢悠悠道:“所以,你可以着手帮我把东西做出来了。”
胡祥:……
看他一脸悲愤,就知道做这东西恐怕耗时耗力,相当累人。
云乘月暗自忍笑,再次道谢,便打算告辞两人。
“对了,云师妹!”
胡祥心大,悲愤了一瞬间,情绪也就过了。他想起来什么,大大咧咧一拍云乘月的背,爽快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合适的飞行器具?传送阵用一次就要花费一次分数,总是用传送阵,其实也挺贵,不如买个合适的飞行器,短距离用飞的更合算。”
云乘月:“嗯?”
胡祥嘿嘿一笑,凭空掏出一枚薄薄的玉简,往她手里一塞。
“师兄不才,作为天工大道公输润夫子的亲传,十分擅长制作各类精巧实用的器具。这里是一份飞行器介绍,每种都标明了功能和价格,绝对童叟无欺!”
“云师妹要是有看上的,师兄给你打八折!”
云乘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哦哦,谢谢胡师兄……?”
一旁的鲁润叹了口气。
“云师妹莫理他,他商人习气又犯了……不过,胡师弟说得倒也不错,他的手艺也是一等一。云师妹若有多余的分数,不妨考虑一二。”
云乘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推销了。
她忍不住笑了。
“好,如果有需要,我回头告诉胡师兄。”
“哦!那就好!”
胡祥眼睛一亮,热情地掏出身份玉简:“那云师妹加个联系方式啊?还不会用?简单简单,师兄教你,你这样这样……鲁师兄也加一个?”
鲁润无奈:“加我做什么?”
胡祥真诚道:“我最近想出一个团体定制的法子,干脆建一个联系网络,大家能同时畅所欲言,如果超过三人都想定做同一种工具,我就给个折扣价。怎么样,很划算吧?”
鲁润:……
他摇头:“你这劲头……总算不是个奸商。不然戒律绕不过你。”
说话之间,他自己却也不禁笑起来。
云乘月抱着拂晓,看得也笑起来。她刚想说什么,心头却一动,偏头看去。
然而广场上人来人往,似乎一切如常。
……
不远处。
省身堂广场的木门前。
亡灵帝王一袭黑衣,披发赤足,站在门前,静静凝视着那一幕。
他的目光久久流连,从木门那斑驳的对联、腐朽的伤口,到前方那三人言笑晏晏的场景;再回来,再看去。
良久,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已经凝实,边缘不再虚化,甚至不再那么青紫;它有了一点近似活人的血色。
可近似活人,依旧不是活人。
他抿紧嘴唇,双手用力握紧,最后却陡然松弛而垂下。
薛无晦抬起手,轻轻触碰门扉。
“这里……”
他喃喃地,不知对谁说道。
“……曾经还种过一棵香椿树的。”
他记得那树很高,开春不久就枝繁叶茂。会有人撺掇他爬树,又在树下抬头看他,笑着说摘点香椿来吃啊,又说……
说什么呢?
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连究竟是否有那个人、是否有那一幕,他都记不清了。
薛无晦闭上眼,后退一步。
在她侧头看过来的刹那,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唯剩阳光下澈,生命往来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