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临灵文 (第2/2页)
模糊的一瞬间里,他好像显得有些孤寂:他的脸是真真切切的,但随风飘拂的衣摆、大袖,都显露出虚幻之意,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千年前的事罢了。”
他答非所问,身形如雾雨散去,下一刻,他又重新凝聚在她的面前。他姿态挺直优雅,那点模糊不清的孤寂消失无踪,唯有繁复庄严的礼服轻轻一晃,如收尾的余韵。
“你修五行化灵之法,还欠一率水系灵力,便可筑基。”他带着一缕苍白的微笑,轻柔的声音暗藏诱惑,“朕可予你水系灵力,还可引你观想书文。”
五行化灵之法……是指她能吸收别人灵力的能力?
之前她能感受到力量,却写不出书文,是因为筑基未完成?
云乘月精神一振,头脑飞速运转。
接着,她微笑起来,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诧或疑问,而是云淡风轻:“被你发现了?好啊,你要给我好处,我当然不会拒绝。”
他的双眼微不可察地眯了一眯:“很好。”
也没见他动作,就有桌椅飞来、笔墨铺开。
云乘月回头,见空旷的地面多了一张高桌,上面铺着宣纸,旁边的笔架上搁了毛笔,砚台里有墨汁缓缓流动,一旁的笔洗中有清水晃动。
“修书文,先习字。今日开始,每日临三百个大字。”他一拂衣袖,桌面上就多了一幅字帖。
字帖黑底白字,像是碑文拓印而成。
云乘月嗅到淡淡墨香,恍惚都快以为这是书法课堂了……她以前去过书法课堂吗?兴许去过,只是不大记得了。
修炼,居然要先从写大字开始……这还真是有点神奇。
她点点头,也不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教她修炼,只问:“我要临到什么时候为止?”
墓主人屈起左手食指,轻轻一弹;一缕缥缈黑雾飞到云乘月面前。
好香。云乘月抽抽鼻子,眼睛登时亮了。
“给我吃么?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她愉快地说。
墓主人一怔之间,就见这娇美的少女张开嘴,一口将他的灵力吞了下去。
“嗯……像喝了一小碗松茸炖鸡汤。”云乘月很珍惜地品鉴片刻,才依依不舍将力量咽下,并毫不吝惜地夸奖,“你真的很香,比最好的松茸还香。”
墓主人:……
这不是给你吃的——这句话,他到底觉得有点不对头,就没说出来。
他面上波澜不惊,做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微微一笑:“待你筑基完毕,体内就会生成一缕先天五行灵力。到你能用灵力写出完整的大字,就可以不用再临。”
云乘月立即问:“用灵力写字,难不难?”
墓主人略挑了挑眉,苍白的面容流露出孤傲锐利之色:“对一些人,难如登天;对一些人,易如反掌。你若是个蠢笨迟钝的愚人,那朕要你,又有何用?”
他唇角扬起,目光幽晖难明;四周一凉,光与影都瑟瑟发抖。
“十天之内,写不出灵文,便不用写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伴随着无尽杀气;青铜人们“轰隆隆”全部跪倒,震得整个地宫都颤了一颤。
沐浴在毫不掩饰的杀意里,云乘月却只是抬起手,别过一缕耳发。
她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十天之内写不出灵文,你就吃了我么?”
她发问时,神情专注异常,眼里的光潋滟如春水,又宛如一点沾满雾气的、朦胧的回忆。
“……不错。”墓主人凝视着她,掩去心中一丝难明的恍惚之意。
“噢。”
她居然笑起来,眼睛还是很亮,比海棠花瓣上的露珠更清亮柔润:“那我要全力以赴,努力不被你吃掉。”
墓主人没有说话,只略别开目光,唇边的弧度压了下去,阴森的眉眼更显鬼气缭绕。
“……很好,若朕杀你,当留全尸。”
他整个人又化轻烟散去,唯有这句话在地宫中回荡。
“云乘月,你只有十天时间。”
十天……
云乘月看向摆好的文房四宝,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行不行。
尽力而为吧。
害不害怕死亡是一回事,有没有竭尽全力去活,是另外一回事。
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放弃。
她信步走到书桌边,端正坐下,抓笔蘸墨,对着字帖看了看。
太好了,她也认识字帖上的字。认字的话,应该成功的可能性大一点吧?
字帖开头是“乐陶墓志”四个字。
黑底白字,是拓印的墓碑碑文。
碑文一笔一画都笔法浑厚,古朴端正。明明是拓碑字帖,并非原本,但仍有一股浓郁复杂的情绪,从纸面上一浪又一浪地扑打出来。
她一旦凝聚心神,就不由自主被带进了书写者的精神世界之中。
起笔“乐陶”二字,她感受到一片浓郁的黑:沉郁的、平静的、低缓的……如无星无月的夜晚,遇上一条安静的河流。
太安静、太黑暗,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就要放松——刹那间,“墓志”二字却如惊雷闪电,轰然刺破了这强装出的平静!
悲伤、哀恸、愤怒、狂吼……
不过一瞬,无数尖锐的情绪喷涌而出,字帖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变成了高亢的尖叫!
——痛!
——悔!
——哀!
——怨!
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处处愤懑处处曲折;置身字帖的精神世界之中,观赏者的神魂也无法自控地随这片惊涛骇浪上上下下,不得解脱。
云乘月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已恍惚落下泪来。
这就是……书文字帖的力量吗?
书文真是神奇。她怔怔地想,几个看似没有生命的字,却注入了书写者一刹那间的全部思绪和情感,而且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仍能引起观赏者心灵的震撼。
她全神贯注在字帖之中,而青铜悬棺上,黑雾缭绕而起、聚为人型。
长发散落的青年坐在棺椁边,望着下方少女纤细的手腕。
他本有些漫不经心,看着看着,神情逐渐凝肃起来。
“……咦?”
他无意识轻敲棺椁边缘,却没产生任何声音。
“走眼了,不该告诉她十天为限。”
他略略摇头,流露一丝自嘲,但又即刻归于深渊般的平静。
“云,乘,月。”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手里把玩着一枚印玺。
这枚印玺与被云乘月“吃”过的盘龙印玺几乎一模一样,同样通身漆黑,但镶边纯白,印纽部分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印,皇后之印。
“这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