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究竟几时才会回来? (第2/2页)
“奴婢嘴笨脑子也不灵光,就怕不明白陛下说话的话,更没办法给陛下解忧。”翠浓道,“不然奴婢去把汤圆儿叫来,他好歹能说几个笑话,逗陛下开心。”
“他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段子,朕早就听腻了。”沈慕仪将坠子拿给翠浓看,问道,“好看吗?”
翠浓在沈慕仪身边跟着见过不少宝贝,可这坠子别致得很,哪怕不名贵也算得上新奇,她道:“好看,陛下哪儿来这么精致的坠子?”
心思一转,翠浓心里有了答案,问道:“师相送的?”
沈慕仪点头道:“朕觉得这坠子挂脖子里有些浪费,想给它寻个更合适的位置,你说将它改成什么好?”
翠浓多看了坠子几眼一时间没什么好主意,摇头道:“陛下这就为难奴婢了。”
“那朕再想想吧。”
想想如何安置这坠子,也想想究竟是不是要为沈望建复桥。
主仆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翠浓正要退下,却听沈慕仪道:“备车,朕要出宫一趟。”
“出宫?”翠浓看看天上的月亮,惊讶道,“现在?”
沈慕仪收起坠子就要去更衣,道:“就现在。一个人待着闷,朕出宫找人说说话,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
翠浓知道自己拦不住,只得先让汤圆儿去准备车驾,又回来问沈慕仪道:“奴婢跟陛下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去了也无聊,早些歇着吧。”沈慕仪道。
于是马车夜出皇城,最终停在“宜居”门口。
这次来给沈慕仪开门的居然是赵居澜身边的随从。
“长恒也在?”沈慕仪倍感意外。
随从点头,立即引沈慕仪去见赵居澜。
未至赵居澜和朱辞闲谈的小楼,沈慕仪已远远望见阁楼上亮着的烛火。待她到小楼下,已能听见赵居澜那兴之所至的豪爽笑声。
她示意随从先行退下,自己往楼中走。
苏飞飞手捧空了的酒壶正下来换酒,忽见沈慕仪就站在楼梯出,她刚要开口就见沈慕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飞飞快步下来,听沈慕仪问道:“第几壶了?”
“小侯爷非要再喝一壶,朱先生推辞不过,两人都有些醉了。”
“你去取酒来,朕给他们送去。”
“这……”
沈慕仪轻推了苏飞飞一把,道:“快去。”
苏飞飞有些不甘愿,又碍于沈慕仪的身份只得去换了一新酒过来,道:“小侯爷饮得多,还是让奴婢陪陛下一块儿上去吧。”
沈慕仪不以为意道:“长恒酒品还不错,其实他喝醉了还安静些。”
苏飞飞眼看着沈慕仪往楼上去,她不想走,便在楼梯口等着。
沈慕仪到了二楼屏风后没立即现身,只听赵居澜一个劲儿地跟朱辞说上京城里的奇闻趣事,连哪家公子因为一只鹦鹉跟人大开辩论赛,或是谁家小姐斗蛐蛐输了就拜师学习,间有哪家酒楼的厨子手艺好、哪条街上的东西最招上京人士喜欢这种事都讲了,一点高门子弟的矜持都没有,像极了在外头走街串巷的。
赵居澜说得绘声绘色,朱辞听得认真,闲话之间仿佛看见了上京的另一面,不再只有朝廷的勾心斗角,而是也有市井百态,活色生香。
“说到西边柳叶街,有家干果铺子,陛下可爱去。”赵居澜道。
朱辞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问道:“陛下喜欢?”
“啊,陛下想起来了就让人去那儿买干果。”赵居澜眯起双眼回忆着什么,道,“有时候陛下亲自去,带着师相一块儿去。”
朱辞脸色微变,垂眼道:“陛下与师相关系匪浅,此等君臣情谊属实难得。”
赵居澜睨着朱辞,暗道这老实人确确实实不会隐藏情绪,这就漏了底,他就此叹了一声。
朱辞不解道:“小侯爷为何有此一叹?”
赵居澜摇头不答,只望着屏风后头,道:“飞飞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飞飞?飞飞?”
不见有人应答,赵居澜身子略略摇晃着站起身要去寻。
朱辞唯恐他站不稳,赶忙相扶,道:“小侯爷坐,我去寻。”
“也好,我是有些醉了。”赵居澜扶着桌沿坐下,看着朱辞匆忙离去的背影,一改方才谈笑风生的惬意,眸中划过一丝无奈,目光随即复杂起来。
朱辞酒量浅,虽饮得不多,此时已有了些微醉意,脚下不太稳当。
走近屏风时,朱辞伸手想要扶一把,哪知一抬眼竟和沈慕仪撞着了。
他未看清,但嗅得沈慕仪身上香料的味道,当即清醒过来,定睛看着意外出现的身影,想要开口却觉得喉头犹如火烧,吞吞吐吐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居澜见朱辞发愣,问道:“俆放,你怎么了?”
沈慕仪从朱辞身边绕开,端着酒出现道:“还能怎样?嫌你吵,不想听了。”
赵居澜没料到沈慕仪会来,不知她听了多久,多少有些心虚,笑迎上前道:“陛下怎么来了?”
“来找小侯爷讨酒喝。”沈慕仪看着赵居澜被酒气冲红了的脸,笑道,“被师相看见又该说你不稳重了。”
“我若稳重了,怎衬得他那沉沉的气韵。再说……”赵居澜拿起手边的折扇打开,悠然道,“你不说,我不说,俆放不说,行洲哪能知道?是不是,俆放?”
朱辞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向沈慕仪行礼,却听她道:“俆放今日在工部待得如何?长恒有没有欺负你?”
赵居澜忙道:“我可不敢怠慢陛下的贵客。”
“小侯爷给臣说明了工部的情况,也交代了臣的具体职责,一一尽善。”朱辞道。
“俆放啊俆放,咱们陛下没那么多规矩,尤其这私下就放开些,别跟行洲那小古板一样,到哪儿都放不下那一身礼仪毛病。”赵居澜道。
沈慕仪立即反驳道:“说谁小古板呢?还有,师相可比你大一个月,你才是小滑头呢。”
赵居澜大笑道:“俆放你听听,陛下这就听不得我说师相一丁点儿不好,居然说我滑头。我正直得很,哪里滑头?”
“那朕就不客气地说道说道?”沈慕仪故弄玄虚道。
一听沈慕仪要揭自己的短,赵居澜忙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陛下恕罪,陛下饶命。俆放,快帮我求求情。”
朱辞却仿佛没听见赵居澜的说辞,耳边还回响着沈慕仪回护师柏辛的话——必然是被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沈慕仪才会连在这样的小事上都容不得旁人指摘师柏辛一丝一毫。
蔓延在心底的羡慕只让朱辞此时的沉默平添了苦涩酸楚,他生怕被沈慕仪发现,忙转开话题道:“陛下星夜而来,是有要事?”
沈慕仪亲自给赵、朱二人倒酒,道:“朕就是来问问你俆放今日在工部的情况,没什么要事。”
沈慕仪表现得平淡,在场之人却都看得出她确有心事,只是不敢点破,各自放在心里罢了。
沈慕仪坐下道:“长恒既在,省得朕再特意抽时间,谈谈你们对南方水利的想法?”
赵居澜深知自己是因朱辞之故,暂在工部落脚,将来南方的事多半也是要交出去的,因此做洗耳恭听状,不过多发表意见。
倒是朱辞决定来上京之后,就开始了解沈慕仪的计划,这些日子从赵居澜处已知道得八九不离十,的确有自己的想法要禀告沈慕仪。
见朱辞拘谨,沈慕仪示意他先坐下,道:“也就是简单说一说,只当闲聊。”
朱辞的思绪也还没有完全厘清,只针对沈慕仪大计划中几个模糊或是明显存在偏差的地方提出修正和改善的意见,落到具体处还需再斟酌,毕竟这样巨大的工程,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也牵涉甚广。
沈慕仪认真听朱辞逐条说,渐渐便未察觉到时间流逝,也没注意身边的赵居澜独自喝光了壶中的酒,醉态毕露地躲去一边休息了。
烛台上的蜡烛爆了一记烛花,轻轻的一声却也打断了楼中人的谈话。
沈慕仪朝窗外一望,见夜色已深,她在转眼去看赵居澜,才知他睡得正香。
意识到今夜的小聚就此结束,朱辞起身道:“臣去叫人。”
沈慕仪点头,走去赵居澜身边,轻轻戳了他几下,道:“时辰差不多了,朕送你回侯府。”
赵居澜睡了一觉,酒意散了不少,这就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还是我送陛下回宫吧,行洲不在,我就自不量力,认了这个兄长的位置,保护妹妹嘛。”
沈慕仪不知可否,同赵居澜一块儿准备下楼,恰遇上回来的朱辞。
“俆放不用送了,朕和行洲一道回去。”沈慕仪道。
朱辞给两人让道,目光始终随在沈慕仪身上,欲言又止,最后只对身边的苏飞飞道:“苏姑娘代送陛下和小侯爷吧。”
苏飞飞随即跟去赵居澜身后,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口,忽听赵居澜唤自己,她蓦地抬头,道:“小侯爷有何吩咐?”
许是她反应大了些,反而让赵居澜一时怔住。苏飞飞知道自己失了态,羞怯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慕仪笑嗔道:“你都将苏姑娘吓着了。”
赵居澜立刻向苏飞飞拱手道:“是我唐突了,飞飞可别怪我。”
苏飞飞怯生生地去看赵居澜,周围并不明亮的灯火下,他还沾染着酒气微微发红的脸透与平素潇洒不羁的模样有些不一样,温和不少,也能醉人。
赵居澜不知苏飞飞心驰神往,礼也赔了,只当这事就此了解,与沈慕仪道:“时辰不早了,我赶紧送陛下回宫去。”
二人这才一同上了马车,殊不知“宜居”门口,有人痴痴站了多时,便那马车早就不见了踪迹,她都未曾离开。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沈慕仪便听赵居澜莫名其妙叹了一声,她问道:“你平白无故叹什么气?”
赵居澜接着又叹了一声才道:“这要是行洲在,可该心疼了呢。”
有些话不言自明,赵居澜既开了口,沈慕仪便不藏着掖着,道:“父皇想在清泉宫和宁王府之间修复桥。”
赵居澜知道沈慕仪的心结,此时听她这样说,不用去看,他都能想到这女帝该是何等落寞的表情。他拿扇子挑开车窗帘子透气,抬眼望着夜空中的月亮,问道:“既做了决定,陛下何不痛快些?”
言毕,赵居澜放下帘子,颇为随意地靠着车相壁,卸倚着身子,道:“行洲好是好,就是为人不够豁达,心思还重,陛下切摸跟他学了这自苦的性子。做人嘛,得逍遥时且逍遥。”
“他是审慎经营,深谋远虑。”沈慕仪纠正道。
赵居澜朗声笑道:“好好好,是我说得不对。这趟出宫,心情可好些了?”
沈慕仪点头道:“听俆放说了这么多,朕算是放心了,将来南方的事交给他,朕信得过。”
“要我说陛下幸好没十足十地学了行洲,否则今晚陛下只可能一个人在宫中苦闷,绝对不会出宫来找人‘闲话’。”赵居澜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有件事想跟陛下打听打听。”
“叶姐姐的事?”
赵居澜笑意更深,不言自明。
“大司马的身体时好时坏,叶姐姐不放心,加上边境那儿突然有了情况,他更不会轻易放人……”
“就怕阿宝那性子,一旦激动,就是十匹马都拉不住。”赵居澜斟酌着什么,忽然一拍大腿道,“回去我就给行洲写信,催他赶紧把事办了,早点将南方的事做起来,也能早点打点完,我也能虽是去西北。”
“侯爷和夫人愿意让你去?”
“不愿意又怎的,我主动请缨,只要陛下下旨,我不就去得成了?”赵居澜信心满满道,“我可不能让阿宝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赵居澜丝毫不掩饰对叶靖柔的关心,稍后去看沈慕仪问道:“陛下不盼着行洲赶快回来?”
沈慕仪难免失望道:“他提前都把朕加冠的贺礼送了,想来是不会提前回来了。”
赵居澜心思一转,恍然大悟道:“原来催得我那么紧,是留着这一手呢。”
“你什么意思?”
“南下前,行洲就找我,说是要找个西欧国的工匠做个东西。我好不容易才给他把人寻来了,等着看他有什么名堂,最后倒的确做了个坠子出来,还挺别致,派人千里迢迢从上京送去南方的。”赵居澜好奇道,“我没仔细看过,陛下给我个恩典,让我看瞧瞧?”
沈慕仪抬了下巴,得意道:“你让那工匠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啧啧,陛下一国之君,什么宝物没见过,竟还收着这么个小东西,是有多宝贝?”赵居澜优哉游哉,又挑了车窗帘子,话里有话道,“这明月千里,也不晓得照了谁。陛下,你说咱们瞧的月亮一样吗?”
沈慕仪凑去窗口看月亮,如墨夜色衬月光更是皎洁无暇,月色尚且清亮,正是夜里的好景致。
赵居澜坐回去,动了动脖子,道:“酒劲儿还没没全散,坐着总不比躺着舒服。”
沈慕仪瞧着正松动筋骨的赵居澜,视线从他发冠上的玉簪子瞥过,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高兴道:“朕知道了!”
赵居澜一手正按在后颈上,乍一听以为出了事,忙问道:“知道什么了?”
沈慕仪却卖着关子道:“与你无关。”
“这故弄玄虚的习惯还真是随了他师行洲。”赵居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道,“陛下体恤,容我先眯一会儿。”
沈慕仪不与他计较,坐在窗口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赵居澜方才那句话,竟是喃喃道:“究竟几时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