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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2)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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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霞晚风,白浪淘沙,绵长的海岸线看不到头,只有伸向海里长短不一的码头与随波摇曳的船只,恍惚之间让霍锦骁觉得回到了全州城。

漆琉岛果然不负东海第一大岛之名,哪怕她如今站在这里不过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却已能推知全豹。光这片港口就已能全州城相媲美,平南岛的码头已算大,可与这里比起来,确是小乌见大乌。

这码头也有漆琉兵士驻守,数量比起扶仙只多不少,且戒行更为森严。平南号在靠近码头时就已有漆琉的迎客沙船前来引船,祁望与霍锦骁各自递上请帖与腰牌,迎客沙船里穿着深褐长袍的管事便堆笑行礼,将平南号引往停泊之处。

抛缆泊船,船上水手将船停稳,迎客的管事领来三个小厮,先向祁望与霍锦骁奉上茶水点心,又安排车马过来将船上所卸之物装车运往岛内,待客之道周全妥帖。

“慢点慢点,这箱笼里是易碎之物,你们小心点。”柳暮言在船上指挥着水手往下抬货。

“祁爷,我去帮帮柳叔。”霍锦骁见状向祁望道。

祁望点点,她便又回到甲板上。

平南号上装的大多是燕蛟岛的现金与部分珠宝古玩,还有就是平南与燕蛟岛要在半丈节上送给海神三爷的礼物,箱笼虽不多,但都是贵重之物,不能留在船上。

霍锦骁给燕蛟岛挑的是尊白玉雕制的千手观音像与一套宫中御用双龙方樽,而祁望送的则是套鎏金船模,共有五艘,最小的不过巴掌大,却打造得与真船一般无二。

箱笼很快搬上马车,霍锦骁随祁望钻进了当前的一辆华盖马车中。铃儿一声脆响,前后三辆马车便缓缓往漆琉岛上行去。

这马车内部奢华舒适,锦榻迎枕、几案熏炉一应俱全,案上更是搁着切好的瓜果与两碟点心,铜壶里茶水齐备。霍锦骁吃了两块瓜,又趴到熏炉边上用手将香气往鼻间赶。

淡淡的百合香沁入心肺,醒脑十分。

“你消停一会!”祁望被她晃得头昏。

“祁爷。”霍锦骁拈了块蜜瓜送到他手边,“和我说漆琉岛呗?天街是什么样的地方?”

刚才迎客的管事说他们住在天街的驿站里,她好奇这天街是什么地方。

“漆琉岛分作两处,以正中明王殿为分,这明王殿就是海神三爷的居住。明王殿的东边,被东海上的人称作天府,这天街就是最接近明王殿的一条街巷。天府住的都是寻常百姓,与全州城相仿,屋舍俨然、商铺林立,甚至更加繁华,且此处贩售之物来自五湖四海,还有很多舶来品,吃食更是丰富,茶馆戏班比比皆是,百姓日子富足,故而谓之天府。”

祁望解释起来。

“那另一边呢?”霍锦骁听得津津有味。

祁望的眼眸却变得幽深:“另一边则被称作……恶城。”

霍锦骁心脏一紧,这名字听着就不太好。

“恶城是整个东海最黑暗之所在,这里没有普通民居,全是些见不得光的场所,烟花柳巷、赌坊烟馆就不提了,这里还有整个东海最大的黑市,黑市集中贩卖海盗掠劫之物,皇宫贡品、粮草牲畜,甚至于也贩售人口,你徒弟就是三爷从这上边买回来的。这地方,人命不值钱,进了这里,便无法可依。除了黑市,那里有还有演武场、斗兽场等各种搏命地方,尤其是斗兽场,那是东海有钱人最爱的刺激去处,不是兽与兽斗,而是人与兽斗。你见过普通人与狮虎搏杀的场面吗?那里就有,人被撕咬至腹裂肠涌……怕了吗?”

祁望见她越听脸色越不好,便收口道。

霍锦骁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残忍。

“难怪要叫恶城,这分明就是地狱。”

“地狱,是啊,可不就是地狱。”祁望将手中瓜皮丢到桌上,朝后靠去,闭上眼。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掌天堂,一掌地狱,那便是这东海人人敬畏的海神三爷。

他真想见见这人。

马车在石道上压过嘚嘚声音,车檐角挂的铃铛不住撞响,叮叮当当飘了一路。

许是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霍锦骁没有再多话,只懒懒趴在车窗上,挑帘朝外张望。

马车已行到天街里,长街十巷,笔直的道路看不到头,石板上有些潮湿,外面已下起小雨,可街上行人却络绎不绝,天色渐暮,街巷两边商铺的灯笼已经点上,一眼望去,像是挂在屋顶的巨大糖葫芦。

茶馆里传出咿呀琴声,戏班子也是锣钹乱响,商铺里的客人进进出出,推着车儿的小摊见缝插针摆着,小杌子上坐着露天吃饭的人,土灶铁锅上烟气直冒。这地方没有宵禁,晚上才是众人消遣的好时光。

这样的繁华,就连兆京都比不上。

大概是因为半丈节的关系,漆琉岛上来的外客多了,就这么一会功夫,霍锦骁已经看到不少容貌衣着都有别于大安人的外域人。

“祁爷,快看,金色头发……好漂亮!”她看到新鲜东西,很快把刚才的不痛快抛到脑后,伸手指着路边走过的高挑女子嚷道。

祁望捏捏眉心,一把将她拉回来:“坐好了,别给我丢人现眼。”

霍锦骁讪笑两声,眼珠还粘在窗外头。

商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她目不暇接,属于女人的天性爆发,她很想跳下马车去逛逛。

不多时,马车总算停下,祁望想着总算可以不用再与她同车而坐,心里松口气。天街的驿站门庭宽阔,石狮影壁气势恢弘,不像是驿站,倒像个小行宫。

两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跳下来,祁望看着人往地上搬箱笼,霍锦骁还是满脸兴奋,她左右张望一番,忽然站到祁望身边,轻轻扯他衣袖,小声道:“祁爷,安顿好了后能不能带我逛逛天街,我看到好多好东西。”

“什么东西?”祁望回忆着刚才她眼睛盯的商铺,多是些女人成衣、胭脂水粉等铺子,不由扬眉,也小声道,“你该不会是想换回女装吧?”

“有何不何?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躲避雷尚鹏,现在他人都死了,我还装什么?”霍锦骁不以为然撇撇嘴。

祁望闻言瞪着她,才要发话,忽见驿站前又有三辆马车驶停。

铃儿响过,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两个翠衣小丫鬟率先跳下,取了小杌子摆在下车处。一只纤纤素手扶着门框,车里的人乌发云鬓半垂头,缓缓而出,提裙踏下。

霍锦骁看见这人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望向祁望。

祁望也已怔然。

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曲梦枝。

她怎会来漆琉岛?

☆、女装

曲梦枝身着银红缂丝袄, 系着莲枝绉纱裙, 梳着光溜的发髻,髻上压着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华盛, 颈间挂着红宝石牡丹缨络,腕间亦是同款镯子,裙上坠着羊脂玉禁步, 偶尔露出裙摆的鞋尖上竟有鸽蛋大的东珠, 通身的气派华贵。

她一落地便朝后望向长街,白皙的脸庞染上淡淡灯笼红光,似朝霞明媚, 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别十年,竟然还能回到这里。”她并没看到祁望,喃喃自语道。

霍锦骁不由想起祁望提过的曲家之事,心里难免同情, 只是她语气平静,略有些感慨,却不见恨意, 倒是全然看开般。

祁望木人般站着,眉宇间竟浮现沧桑之色, 分明不到而立,却忽然间苍老了。

“祁爷!”见他失神, 霍锦骁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这要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她可不信。

祁望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霍锦骁闻得他长呼长吸一口, 方又抬头。

曲梦枝也已回过头,不期然间与他目光撞上,也是愣住。

这场相逢来得意外。

“曲夫人。”祁望已然平静,客气拱手。

曲梦枝唇瓣颤了颤,唤了个字“祁……”

后面马车上又下来个少年,往她行去,她便立刻收敛神色,只道:“祁爷,妾身有礼了。”

说着,她福了福身。

后面过来的少年便站到她身边,开口问道:“夫人,这位是……”

“这位是平南岛的祁爷,你父亲的好友,你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是三爷身边的得力助手。”曲梦枝便向两边介绍起来,“祁爷,这位是我家老爷的二公子梁俊毅,现如今正跟着老爷学些掌家营生。”

因曲梦枝一直没正式进梁家门,故而梁俊毅也只称她作曲夫人。

“原来是大哥的救命恩人,俊毅见过祁爷。”梁俊毅拱手行礼。他模样与梁俊伦只有三成相似,然身量清瘦挺拔,眉目英挺,进退有礼,倒像个知书达礼的富家公子,比那梁俊伦不知胜出多少。

“不敢当,救大公子的是三爷,祁某只是受托运货罢了,二公子要谢不如谢三爷。”祁望忙侧身避礼,又问,“二公子与曲夫人怎会出海到此?”

这问题霍锦骁也好奇。据她所知,梁同康面上是正经盐商,纵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从来不会与外海盗枭打交道,这次不知为何竟派家人前来。

“前些时日老爷收到漆琉岛半丈节邀帖,他不便前来,又想让二公子开开眼界,故而命妾身带二公子前来赴宴,毕竟……妾身也在东海呆过多年。”曲梦枝淡道。

“漆琉岛确是个能开眼界的地方。时候不早了,二公子与曲夫人一路辛苦,祁某不耽误二位歇息,咱们宴上再会,告辞。”

语罢,祁望转身进了驿馆,霍锦骁也冲这两人抱抱拳,很快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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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里面果然很大,除了前院房间之后,后方还是偌大院落,只供贵客。平南岛被安排在东边名为春望江的院子里,三面厢房围着个小庭院,大虽不大,但胜在自成一隅,不必与外客相居。

祁望自见过曲梦枝后心情就不大好,进了房间不再出来,霍锦骁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就歇了出门逛的心思,胡乱吃过晚饭后往床上一倒,闷头睡觉。

第二天起来之时,屋外天色阴沉,正下着细雨,庭院里一片水渍,檐上往下滴着水。霍锦骁站在门外廊下,抬头看天色,海岛的雨常说下就下,很快就停,这阵雨看样子下了一阵,也该停了。

昨天迎客的管事说了,半丈节共三日,阖岛同庆。明日才是正日,海神三爷会亲往岛上天坛主持祭祀,祈祷未来一年海上风雨顺调,诸岛无难;第二日是大宴;第三日是黑市里的奇珍会。

而今日则是给诸岛来客休憩的,到了晚上明王殿里会设接风洗尘酒,邀诸岛宾客前往赴宴,听闻此宴海神三爷亦有可能露面,霍锦骁期待极了。

其实这半丈节是沿海一带最为重要的风俗节日,尤其在海岛盛行。每岛每村半丈节的时间都不一样,大多集中在九月到十月这两月之间。在陆上是用以庆祝前半年的平顺丰收,在海上则用来祈祷海平浪稳。平南岛的半丈节原也在这几日,因为冲了漆琉岛的日子,便往后顺延。

正发呆想着这些事,东厢房的门打开,祁望手持油纸伞走出,看到她站在廊下发愣不由摇摇头,大声唤了句:“大良。”

林良匆匆出来。

“我出去拜会几位朋友,你带小景四处逛逛,别跑远,更别去恶城那边,丑时末要回到驿馆准备晚上赴宴之事,记住了?”祁望嘱咐他一句,带着小满拎着礼物就走了。

霍锦骁闻言眉开眼笑,拉着林良往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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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却还厚实,日头不出四周便有些凉,倒正是逛街的好天气。商铺早上没那么早开门,霍锦骁先拽着林良先找了早餐摊子尝过沙茶面与海蛎煎,又爬到附近山上眺望漆琉岛后才回到天街,这时商铺已开了门,她便挨家逛起,把林良折腾得够呛。

从早上玩到午时,霍锦骁也不知疲倦,林良手里已替她大包小包抱着提着拿了满手东西。

“小景,咱能歇会吗?我说你个大老爷们怎么比女人还能买?还买这些个……胭脂水粉首饰干什么?”林良见她又要往成衣铺里跑,直接就坐在店铺前的石阶上不走了。

“炎哥托我帮炎嫂带只镯子,樱樱叫我帮忙买胭脂,宋大娘让我带两支金簪,布料是替炎嫂肚子里的孩子扯的,这几块料子轻薄透气,最适合给小孩子裁衣裳了。”霍锦骁随意解释着,“大良哥你要累了就在这坐着,我自己进去瞅瞅。”

林良连回答都来不及,就见她一溜烟进了成衣铺子。

他就不明白了,难道这成衣也能替别人买?

“这位爷,小店男装成衣在那边,请跟我来。”店老板看到有客到便扬起笑脸迎来,要将她迎去男装那边。

霍锦骁却摇摇头,道:“不用,我看女装。”

店老板一愣,很快又笑道:“爷这是要给家里女眷挑衣裳?”

霍锦骁点点头,也不说话,自顾自在店中逛中。成衣店的衣裳成套挂在桁架上,绫罗绸缎皆有,大多是秋袄褶裙,也有马面裙,交领的上衣下裳,花样款式倒是新颖,她随意挑了两套问价,价格要比自己挑布料裁制的贵了不少。

逛了一圈,霍锦骁最后停在门口最显眼处挂的那套衣裳前。

素白上衣,石榴红的下裳,上衣肩袖绣着飞鹤流云图,用的与裙子同色的石榴红,裙摆则是用银线绣的飞鹤奔月图,两相呼应,十分别致,且这衣裳娇艳英气,既有女子妩媚,又不失爽朗,正是她喜爱的风格。

可惜……

桁架旁就是铜镜,她瞅着自己一身男装,黑脸黑皮,顿时没了兴致,准备出店。

一转身,她便瞧见门口站的祁望。

他也不知何时回来的,这成衣铺子就在驿馆旁边,他路过时一眼瞧见她站在店门口处看衣裳。

“我就看看。”她抢先开口,很快跑下石阶,从林良身边提起两大包东西,拿脚碰碰他腿,又道,“大良哥,回去了。”

林良如获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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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锦骁逛得满足,脸上挂着笑迈向驿馆,林良则愁眉苦脸地帮她抱着一大撂东西跟着进驿馆。驿馆里恰出来几个人,正彼此寒暄谈笑着朝外走着,林良目光被怀里堆叠老高的货物所遮,一不留神就与走来的人擦肩而过,怀里东西掉了满地。

“不长眼睛吗?怎么走路的!”对方中有人先开口怒斥道。

林良听到对方出言不逊,本要道歉的话转为冷笑:“用脚走的,哪像你用四肢爬,手脚都撞到小爷这里来了。”

霍锦骁本已蹲下拾物,闻言不由笑出声来。

“你们……”那人作势又要骂人。

“梁佑,退下。”温和声音响起,有人阻止那人后向霍林两人拱手道,“家仆无礼,还望二位莫放在心上。是在下不慎撞着这位兄台,实在抱歉,二位看看可有摔坏什么?若有,在下照价赔偿。”

霍锦骁已抬头站起瞧见来人,眼前站着五人,林良撞着的恰是梁家二公子梁俊毅,曲梦枝也在,两人旁边还有位身着劲装的中年男人,眼藏精锐,沉默不语,另有两名家仆跟在后方。

“二公子言重,是我这兄弟被手中之物挡眼,才不慎碰着二公子。物品无妨,倒是二公子,可曾被撞伤?”她也抱拳歉然道。

“哪那么容易受伤。你认识在下?”梁俊毅奇道。

“二位小兄弟是平南岛的人吧,昨夜咱们见过面呢。”曲梦枝走上前来,浅笑道。

“夫人记性好,我们确是平南的人,在下是……”霍锦骁道。

“她是燕蛟岛岛主景骁。”祁望跟在二人身后踏上石阶,替她开口。

霍锦骁便见眼前三人神情均起了变化。

曲梦枝和梁俊毅是意外,另外那个中年男人神色则有些微妙,只拿锐目审视着她。

“原来你就是景骁!久仰大名。”梁俊毅的惊喜表现得最为明显,“我听过金蟒岛的事,你独闯金蟒岛,与三港绿林协力大败四煞,联合平南攻占金蟒,一举成名。”

霍锦骁本还笑着,闻言忽觉不对,便看了祁望一眼,他面无表情,目光幽深。

“二公子!”曲梦枝看了看霍祁二人,马上打断梁俊毅的话,又道,“没想燕蛟的景爷如此年轻,果是英雄出少年,妾身昨日没能认出景爷,真是失礼。”

“曲夫人言重了,在下不过占天时地利人和之战机,谈不上英雄。”霍锦骁谦道。

“怎么不算英雄?我瞧你我年岁相仿,你已在海上独挡一面,我却只凭祖荫,真是惭愧。”梁俊毅对她钦佩无比,目光都变得灼热。

霍锦骁真是好奇外头到底如何传金蟒之事的。

“梁府家大业大,创业艰辛守业更难,公子承父志,要助梁老爷打理这偌大产业,恐怕其中艰难比之一岛之务更加困难,公子切莫妄自菲薄。”她笑了笑。

“景爷说得真好。二公子可听见了?老爷对你寄以厚望,你可别叫他失望。”曲梦枝也含笑点点头。

梁俊毅便道:“我自然不会叫父亲失望。景兄弟,在下十分钦佩你,不知景兄弟可愿结交在下这个朋友?”

“承蒙二公子厚爱,在下自当从命,能与二公子论交,是在下之幸。”霍锦骁抱了拳。

梁俊毅笑得更高兴了,还要再说话,曲梦枝却先开了口,薄嗔道:“好了,你们在驿馆门口已经谈了许久,是否要妾身替你们在这里煮酒论交呢?半丈节要在漆琉呆上数日,你们有的是时间说话,不急这一时半会。我瞧祁爷和景爷也要准备晚上洗尘宴,我们也有要事在身,二公子改日再与景爷约时间谈心吧。”

“是我疏忽了。景兄弟,晚上咱们喝一杯?”梁俊毅意识到自己堵在大门生了赧意,忙道。

“好,晚上小弟与二公子畅饮,不醉无归。”霍锦骁笑而退开,将路让出。

“祁爷,景爷,告辞。”

曲梦枝福了福身,便与梁俊毅等人出了驿馆。

霍锦骁脸上的笑微沉。

为何连梁家对金蟒岛的事都这么清楚?又将她与三港绿林扯到一块?曲梦枝刚才对梁俊毅的话讳莫如深,也叫人奇怪。

她心里有事,脚步便慢下来,祁望已越过她往里走去,她一眼见到小满手上拎的东西。

带出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祁爷。”霍锦骁追上祁望,问道,“我瞧祁爷眉色不展,可是今晨访友出了问题?”

祁望点头道:“早上我拜访的是顾二,三爷的亲信。漆琉岛上,顾二与我交情最好,我本想打听三爷关于燕蛟之事的态度,不想他竟不肯见我。”

“这事有些奇怪。”霍锦骁将心里疑问说出。

“确有蹊跷。三爷为人多疑,晚上赴宴,你要小心言辞。”祁望叮嘱道。

“我晓得。”霍锦骁应声,与他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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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天色敞亮,天街上人来人往比早上更加热闹,石板道上不时有挂着铃铛的马车驰过,往明王殿驶去。

驿馆外已有马车候着,祁望换过一身衣裳,出来时霍锦骁还没到。

他伸脚踏上马车,正要先进去,旁边忽有小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出,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他眉头一锁,转头看时小童已经跑远,他将纸条展开,上头是娟秀的蝇头小楷。

曲梦枝的字。

他脸色微变,思忖片刻将纸一揉,从车上下来,很快进了驿馆旁边的成衣店,令老板将摆在店门处的衣裳全套包起。

“祁爷这是……”小满见他突然买下女装,极为惊讶。

祁望接过包好的衣裳塞给小满,道:“你拿进去给小景,告诉她,乌旷生被三爷救下了。她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先走一步,你让大良留下等她。”

“是。”小满应声而去。

☆、绝色锦骁

霍锦骁才走出院门, 就与匆匆而来的小满撞上。小满将手里东西交给她, 又把祁望的话说了一遍就转身离去。霍锦骁也不知祁望交来的是何物,心却因他那句话而掀起海浪。

乌旷生被三爷救下, 就意味着三爷会知道雷尚鹏当日屠村之事,知道那天夜里只有她逃出,而她击杀金蟒四煞对外也只说为报屠村之仇。祁望提过三爷此人多疑, 而她如今又是男人身份, 三爷必定疑心她。

再加上三港绿林同期攻岛,东辞取走四煞首级,平南又助她攻占燕蛟, 若她是三爷,她也要怀疑这其是否有所勾结,欲图谋不轨。海上最忌讳之事就是与朝廷和陆上势力勾结,再加上三爷一直都是朝廷全力通缉的人, 他不可能不疑心他们是否对陆上勾结,甚至连平南岛都怀疑上了,所以顾二不敢再与祁望有所牵联。

如此一想, 霍锦骁心突突直跳,很快进屋关上房门, 将祁望给自己的包裹拆开。

包裹内赫然是套女装,正是她午间看了很久的那身衣裳。

她蹙起眉头, 明白了祁望之意。

换回女装,以此取信三爷,先打消他的部分疑虑, 再图其他。

她伸手抚过衣上绣纹,很快做了决定。

也罢,她本就没打算以男儿身份在东海大展拳脚,如今不过是回到最初而已。

霍锦骁转身行至门口,将门打开,朝院里候着的林良开口。

“大良哥,烦请你帮我向驿馆的管事要桶水,我要沐浴。”

“这时候还沐浴?”林良惊讶道。

“是的。放心吧,误不了事。”她淡笑道。

林良忽觉眼前小景哪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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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石板道上,叮当铃儿响过,马车直往明王殿驰去。

小满随祁望坐在车里,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祁爷,你为何给小景送了套……女装?”

祁望手里还攥着揉皱的纸,正满腹心思,闻言抬了头解释道:“有人给我递消息,雷尚鹏的军师乌旷生被三爷心腹邱愿救下了。去年因为替三爷走货的事,邱愿与我生了嫌隙,此人心眼小,睚眦必报,他必定会将乌旷生带到三爷面前,借金蟒之事抹黑平南。”

“这消息可信?”小满心里一紧,不由问道。

“可信。”祁望并未明言信是曲梦枝所递。

这消息应该不会有误,午间他们在驿馆门口遇见,站在曲梦枝、梁俊毅身边的中年男人,虽然他们不曾引荐,但祁望认得。去年半丈节上,这人曾经守在三爷厢房外,他在岛上虽无名号,但比起邱愿、顾二这几人,恐怕更得三爷信任。

梁俊毅和曲梦枝所知之事,应是此人所言。

只是……梁家何时与三爷交情如此深厚了?

“三爷若是疑心我们,那平南岂不危险?”小满也觉不妙,不过转念一想,又生疑惑,“可是祁爷,这事与你送小景女装有什么关系?”

“为了取信三爷,打消他的疑虑。”祁望淡道,“她是女人。”

如他所料,对面的小满陡然间呆如木石,满面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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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天被霞光一点点染成橘红,紧闭的房门里氤氲着满室白雾,哗哗水声响过,漆黑药膏被擦去,雪白肌肤似剥壳鸡蛋般一寸寸褪出原色。

沐浴过后,霍锦骁绞干发梢的水,散下黑青长发坐到妆镜前,轻轻挑开脸上面具,小心翼翼地撕起,不多时铜镜里就印出模样的脸庞。她看久了自己易容后的模样,如今恢复原样竟有些不习惯,好似这脸不是她的一样。

如此想着,她情不自禁笑出声。

本末倒置,实在不好。

将面具妥善收好,她翻出白日买的胭脂水粉、发簪玉饰等物,摊在眼前,忽然不知该从何下手。看了片刻,她起身先将祁望所赠衣裳穿上。

衣裳比她想像中的合身,胸腹缠带已去,胸前起伏,腰肢纤细,如柳似桃,皆成女人玲珑。白衣红裳,飞鹤祥云,颜色娇艳,花样大气,虽美却不失英气。

她想了想,坐到镜前,逐一取过香粉、胭脂,薄施一层。眉有天生黛色,不描亦有形,恰恰承袭自其母俞眉远。

不过盏茶功夫,衣裳妆面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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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良在院里等了许久。霍锦骁那屋里的水声也停了很久,可人就是不见出来,他眼瞅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心生焦急,便不耐烦地上前拍门催促。

“小景,好了没有?时辰不早了!”

“进来吧。”

里面传来婉转清脆的女人声音。

林良拍门的手一顿,猛地用手掏掏耳朵,心道莫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竟然会在这里听到女人声音。满心疑惑地推开门,他道了声:“小景?”

外间无人,他便狐疑地往里行去,才走到多宝格隔断的帘下,他脚步陡停。

前头正对着屋里的镜台,有人坐于镜前,半歪着头梳发。青丝三千,垂覆如瀑,背景玲珑,身姿婀娜……

林良用力揪揪眼睛。

这不止耳朵出毛病,连眼睛也出毛病了?天还没黑呢,他就见鬼了?

镜前那人忽然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大良哥,我把发梳好就成。”

林良双眼猛地一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哪有什么小景,眼前坐的分明是个娇俏少女,论姿色,他在东海混了十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绝色。

“你……你是……”

“我是小景,景骁。”

林良愕然张嘴,原本衔在口中的狗尾草落地。

霍锦骁却将脑后长发一拢,尽数扎起,仍挽作男子高髻,白玉长簪绾之,髻间束以石榴红丝绦,丝绦下的流苏长长垂于背上。

一身上下,只得红白二色。

红梅白雪,人间娇色。

林良已然呆如木石,久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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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天色犹带半缕霞光,光线已然黯淡,朦胧的月影与几点星辰遥挂云际。明王殿里已灯火通明,绢丝彩灯悬挂各处,庭间石灯柱也尽皆点起,胧在夜色里的明王殿比白日多了浮华奢靡之气。

这明王殿原是前朝一位被贬藩王的行宫,几经东海战乱与天灾,本已损毁,海神三爷占岛之后便将此殿修缮,易名明王殿,为其居所。东海的人皆知,这名字暗藏玄机,大有自立为王的意思,不过这些年过去,三爷仍是三爷,并没称王。

明王殿很大,格局方正,除了几大主殿外,还有几处园子,其间庭台楼阁仿江南园林,奇珍异草遍植,叠石理水、飞檐曲廊,精美非常。

半丈节的接风洗尘宴设在明王殿南面的流音榭里。这流音榭是处临水而建的高脚戏台,三面环楼,宾客可在庭间宴饮听戏,也可在阁楼上看戏。正对戏台的楼名为“听宵楼”,楼虽有三层之高,却未分层,一楼便是九级石阶挑高的垂帘阁,竹帘纱缦将此间隔开,众人只能隐约窥得半点轮廓,偌大屋中设着锦榻玉案,铜炉高屏,正是三爷听戏的屋子。

所有人都知道,海神三爷从不露面,便和众人宴饮同乐,也都隔着帘子。

没人见过三爷真容。

祁望进到流音榭已有段时间,与席上诸人都寒暄了一遍。

来者皆是东海上有头有脸的人,或是一岛之主,或为船队纲首,还有些异域夷人,都是东海沿线诸国的大海商亦或王公贵胄,身份也非比寻常。宴开十数席,每席间皆有漆琉岛的人陪坐,祁望这桌位居左首,陪坐者为顾二。这顾二名睿,行二,是三爷麾下老臣子顾氏之子,因年岁尚轻,故人称其顾二,如今已顶替其父为三爷办事,深得其爱。

正中主席是十二人大桌,落座者是这东海海枭之首庞帆、岑肃二人与梁俊毅、曲梦枝,座还空着,不多门外便又进来数人,将四周目光尽数吸引。

这几人虽与大安人轮廓相似,然眉间满是煞气,目含凶光,身着东洋武者服,长发高束,并非大安人,而是东洋浪人。

亦称为,倭寇。

不知为何今年的半丈节,三爷竟将这些人给请来?在场诸人均面现诧异,各自猜测。

祁望只看两眼就将目光收回,恰逢顾二过来寻他饮酒。宴未开席,酒已饮两巡。

“祁兄,今早不知你大驾光临,小弟恰有要事出了趟门,竟和你错过了,实在罪过。”顾二见面就先自罚三杯,笑着道。

“你有要事在身,何罪之有,倒是我不请自来,唐突了。”祁望陪饮了一杯,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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