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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4)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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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望盛粥动作一顿,想斥她两声,最后还是没出口,只用筷子将碗里花生夹出。

霍锦骁接过碗,舀了勺送入口中,发现真没花生,更是眉开眼笑。

“毛病真多。”祁望小骂一句。

“嘻嘻……祁爷今天这么好?是不是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她放心吃起,顺便打趣他。

“你说呢?”祁望见她碗里的粥已吃了一半,偷偷地又舀一勺放进去,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

霍锦骁吃了半天,总觉得碗里的粥怎么也吃不完,肚子却已撑足。

“不吃了!祁爷你别欺负我眼睛看不到。”她撂筷撇头,心里已猜到他的把戏。

祁望心情大好,自己才开始吃,吃没两口,就又听到她的声音。

“祁爷,我们行到哪了?你快看看外头,还有没昨晚的痕迹?”

“不必看了,三爷办事哪会留痕迹。”祁望想起昨夜仍心有余悸,他穷十年之力本以为已有一搏的资本,但如今看来,他比起海神三爷,差得还很远。

“你说昨晚想行刺三爷的会是谁?最后来的那黑衣人又是谁?”霍锦骁揉着肚子说起,“曲夫人是陆上的,这消息又从何处得来?”

“梁家和三爷私下素有往来,她能得到消息,不足为奇,但她也没告诉我是谁下手刺杀。”祁望知道些梁家同海神三爷间的勾当,只是未向霍锦骁细说,“三爷仇家遍天下,东海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总隐而不出。”

“可是半丈节漆琉岛守卫森严,外岛的人进不来,昨夜刺杀者人数众多,不像是外岛的人。祁爷,你觉得漆琉岛上有谁想反三爷?”霍锦骁说起正事满脸正经。

她看不清祁望,祁望却将她看得仔细。

“你怀疑是漆琉岛的人?”他反问她。

“若非漆琉岛的人,他们如何进来?除非有人接应,并且这人还是三爷身边的人,否则拿不到三爷行踪。”霍锦骁挪了挪位置,靠得更舒服些,“说来说去,不管哪种猜测,三爷身边都有内鬼。昨天后来出现的黑衣人与前面两批不像同一伙人,他看着倒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三爷来个瓮中捉鳖,三计连施……三爷想抓的,恐怕是这个人。你说他昨夜后来有没被抓到?”

“我与你一起回来的,我哪知道?”祁望见她缩着缩着,整个人都缩到披风里,只露个头,雪团似的像只肥兔子,强忍着把她拽出来的冲动,只道,“你说你受托来东海查三爷身份,那你可知,朝廷也往三爷身边派了细作。”

霍锦骁蹙蹙眉道:“不知道。祁爷觉得这人是朝廷的人?”

“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祁望盯着她。

小东西不够老实。

霍锦骁眉梢挑了挑,不吱声。

马车恰好停下,小满声音传来:“祁爷,海神庙到了。”

两人间的对话暂停,祁望从车里出来,利索跳下后转身接霍锦骁。霍锦骁弯腰出来就被他握住手腕,他道了句:“跳下来。”

她不作多想,往车下一跳,半途上被他捞了腰放到地上。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祁望已经将手收回。霍锦骁眨眨眼,什么都看不清的滋味不舒服,她没了主动权,只好步步为营。

“走吧。”祁望拉住她就走。

霍锦骁把手往回收,奈何他拽得紧。

“海神庙在山上,你不让我牵你上去,是打算从山上滚下来?”祁望声音波澜不动,像没有情绪,“当日你在洗尘宴上胆子倒是很肥,如今为何怂了?”

海神庙建在临海的山崖之上,车马不得上,所有人都要在山下徒步爬上山崖。山崖的路并不好走,虽有石阶却被风雨侵蚀布满豁口坑洼,又窄又陡,旁边的护栏松动,滚下去就是悬崖。而他还没告诉她,从她踏下马车那一刻起,四周的目光已经都集中过来。这海神庙非所邀之人不得上,除她之外上面一个女人都没有。

“那你走慢点儿。”霍锦骁只好妥协。

“带着拖油瓶我也走不快。”祁望没好气地回了句,牵着她就往山上走。

山脚下已停了不少马车,不能上山又想一睹祭典的人只能在此等候。

曲梦枝正站在一边叮嘱梁俊毅,她也没资格上山。陡峭石阶上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忽落入她眸中,叫她不禁怔然。

如果曲家还在,和他走这段路的人,该是她吧。

再不远处,沙慕青坐在马车里,自挑开的马车窗帘细缝中遥望山间之人,眼底渐现泪雾与嫉恨。昨夜她爹回来已经说了,三爷打算将她送给东洋浪人头目,她只是颗棋子,这步棋不通,三爷就会换一步走,总能用得上,可她不想……

山路上祁望站在外侧,步子迈得很慢,头总侧向身边女人,不知在说什么,海风很大,将她披风吹得几欲飞离,远远看去像海神庙前的仙女,两人站在一处的画面,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

霍锦骁一手拽着披风,另一手被祁望牵着,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到崖顶。

心里有些遗憾,一年一度的祭海大典,她却什么都看不清,来年还不知道有没机会再来,如此想着,她甩了甩祁望的手,小声道:“祁爷,你和我说说这里的景色呗!”

“你先小心脚下,台阶到头了。”祁望提醒一句,正想告诉她没什么可看的,瞧见她好奇又期待的神情,出口的话就改了,“上了石阶是海神庙前的落星盘,因地上雕琢了星象图而得名。落星盘左侧是神女峰,右侧是玄武岩,传说里海神座下的两大悍将所化。过了落星盘才是海神庙,一会会有司礼者唱名,我们带来的礼物要在这里献给海神,唱过名,献了礼,你才能进庙,在海神像前点一柱香。过了海神庙便是海坛,海祭大典就在那里,三爷今日一定会出现,他是主祭,要跳海祭舞。”

“那我岂不是看不到他?”霍锦骁很是失落。

“你眼睛就算没事,也看不到他。他会身着大祭服,脸戴海神面具,不会让人看到模样的。”祁望笑道,“怎么?你就这么想见到他?”

“我当然想。看不到脸,看看人也好,那可是睥睨东海十数年的海神三爷!”霍锦骁自然好奇。

“三爷喜欢美人,我瞧你模样不错,你要是愿意,兴许能入他后宅,这样你就可以想见就见了。”祁望摸摸下巴笑道,“不过就是三爷的年纪对你来说,恐怕大了点。”

霍锦骁听着就觉得不对,还没等他说完已甩开他的手:“祁爷,我知道你想摆脱我好娶沙慕青,我成全你就是。”

祁望笑了笑,还未接茬,忽闻空气中刚猛气劲来袭。

“小心!”他疾吼一声。

那道气劲朝着两人中间劈来,霍锦骁已然察觉,她神色一凛,纵身往旁边躲避,被迫和祁望分开。她视线不清,纵到半空也不知脚下是何处,只隐约瞧个大概后落地。这一击来得突然,她避得狼狈,身后披风已被劈裂。落地后她怒目瞪向气劲所来方向,脆道:“阁下何人,为可在此出手偷袭?”

“丁喻,你要做什么?”祁望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目光已冷,警惕地看着丁喻。

“东海这百年来,海神庙就没有女人踏足的先例,凭什么她能上来?”

霍锦骁只听到个沉如雷响的声音,气沉如海,是个内功极深的练家子。

祁望与她提过,丁喻此人也是东海一大枭雄,不过此人并无岛屿,只组建了一队战船,受各大海商雇佣为其出海护航,在东海名头甚响,实力尚在金蟒四煞之上,只因没有岛屿,故不曾得到“枭”名,但东海诸雄对此人评价却极高。

“上海神庙凭的是本事,与我是不是女人有何关系?”霍锦骁缓缓解下披风抓在手中。

“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床上的本事?”丁喻不屑道,“祁爷,你就算想吞并金蟒,也不必找自己的姘头来吧?娘们漂亮玩玩就好,要和爷们平起平坐,老子不干!”

“丁喻,你此话诛心,是指在下暗中吞了金蟒?”祁望冷道。

霍锦骁没说话,素来喜笑的脸已无半分表情,眉宇凝出杀气。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你吞没吞老子不管,老子断不能让个娘们压在自己头上!”丁喻怒道。

“说得是!”旁边已站满了人,闻言尽皆附和道。

“丁爷,女人又如何?这海神庙前还立着神女峰,传说中乃是海神麾下女悍将所化,女人为何不能站在这里?更何况燕蛟岛的帛书送到三爷手中,三爷都没开口,丁爷却挑在今日大祭之时闹事?”

满场看热闹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开口替她说话。

听声音像是梁俊毅,霍锦骁转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微一颌首。

“三爷贵人事忙,哪顾得了底下蝼蚁作乱?”丁喻怒对梁俊毅,“你是什么人,也敢在这里大放阙辞?”

“他是三港梁家的二公子梁俊毅,是三爷的贵客。”庙内走出一人,朝着丁喻道。

祁望望去,那人正是昨日中午在驿馆门口遇见的,跟在曲梦枝和梁俊毅身边的男人。

果然,这男人是三爷身边心腹。

“东海的事,几时轮到陆上的人多嘴?滚开。”丁喻扫出一掌,将梁俊毅震退两步,又望向霍锦骁,“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进庙,识相点就滚下山去。”

梁俊毅还要再说,庙里出来的男人却几步掠至他身边,阻止他开口。

“如果我非进不可呢?”霍锦骁沉道。

“那就拿出本事来!”丁喻道。

“丁喻,她是我未婚妻,你如此为难她,是想与平南作对?”祁望看着霍锦骁站在原地睁大眼眸强撑的模样,怒火便不知从何而生,转而席卷。

“祁爷!”霍锦骁忽然高喝,“这是燕蛟的事,与你平南无关,我不用你帮忙。”

“景骁!”祁望知她脾气犟,却不想眼下这种状况还犟。

霍锦骁笑了笑,不给祁望说话的机会,忽将手中披风往丁喻之处掷去。披风在空中展开,像只巨大白蝠,丁喻未料她说出手就出手,挥拳便迎向披风,岂料那披风之后灌满气劲,坚硬如石,他一击之下竟震得虎口剧痛,心头骇然。

看不出来她年纪小小,内功造诣竟如此之深。

“哼!”冷哼一声,他化拳为爪,将披风从中撕裂成碎片,正要笑她,披风之后却有一道人影窜出。

“你想要见识本姑娘的本事,我就让你见个够,你可别哭着找娘!”霍锦骁手执软剑化作漫天剑影朝丁喻兜头罩下。

丁喻被她攻得措手不及,连退数步,神情大变。

祁望在旁边却看得心惊,别人不明白,他却知道,霍锦骁不过借着最初说话时辩下的位置朝丁喻出手,打算先发制人,只是丁喻哪有她想得那么好对付。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她视线不佳的弱点只怕立时被丁喻发现,到时就是两种情况了。

这该死的丫头!

“呀呀呀!”丁喻怒极暴喝出声,双手化掌,被她的剑逼得以内力相搏。

霍锦骁要的就是这结果,当下稳了身形,横剑于身前,倾注全部内力迎撞他内力所化的庞大掌力。

四周刹时刮起怪风,风绕着两人身侧旋转,沙石均被带起,如刀刃般割向四周,四周众人功力弱的都朝后退去,只剩几人还撑在风刃之中,已换了神色。

“够了!”庙里有人努喝一声。

两道人影从中飞出,各朝丁喻与霍锦骁出手,将两人格开。

霍锦骁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与自己相搏的掌力突然消失,一道柔劲撞在她胸前,将她撞飞,直至落入祁望怀中。

祁望抱着她落地,她便闷哼一声,口中涌出鲜血,唇被沾得鲜红。

“今日是海祭大典,三爷还在里面,不容你们在此放肆!”顾二怒道。

“可是……”丁喻从地上站起,还想分辨。

“丁兄,在下知道你心里想法,相信在场诸位枭雄都与你同样想法,这样吧,让在下说句公道话。”

一个阴冷声音响起,霍锦骁没听过。

“燕蛟帛书三爷已经收到,今日之邀也是三爷亲下,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便有资格踏足海神庙。不过她有没这本事承受这资格,那就另当别论。吉时将至,眼下可不是争斗之时,不如这样,明日午时,丁兄与景姑娘在斗兽场比过一场,以作断论,如何?”

祁望闻言色变。

斗兽场里的争斗生死自负,连他都无法插手,不像这里,他还能出手救她。

☆、三爷驾到

“好!我丁喻应战。”丁喻毫无犹豫应下。

四周爆出一阵叫好声。

出言提议之人负手站在落星盘正中, 又朝霍锦骁道:“丁兄已应战, 不知景姑娘意下如何?”

“祁爷,松手。”霍锦骁小声道, 她已暗暗运气,压下胸中翻涌气血,将喉间腥甜咽下。

祁望改为扶着她, 只道:“放弃吧, 有人想杀你。”

只是不知这是三爷的主意,还是其他人的主意。

“祁爷,你看不明白吗?他选择今天发难, 不管我应战还是放弃都会遂了他的意。我若放弃,日后在东海永无立足之地;我若应战,便落他圈套有性命之虞。”霍锦骁咳道。

“活着总比死了好。”祁望不同意她冒此风险,她身上有伤, 勉强应战胜算太低。

“不会死的。”霍锦骁推开他,“祁爷,我选择放手一搏。”

毕竟还有第三种可能。

“你!”祁望劝不动她。

她已往前踏出半步, 朗声道:“好,我也应战。”

“好!丁爷与景姑娘都是豪爽之人, 那就这么定下来,明日午时, 我们在恶城斗兽场恭候二位大驾。”那人“哈哈”笑起。

顾二在旁看了许久,此时方道:“吉时将至,请诸位安静, 准备唱名献礼。”

落星盘随他的话安静下来,只闻脚步声匆匆而过,刚才闹剧被人暂抛脑后,霍锦骁看不清路,转头去找祁望。

“去了斗兽场,我不会管你死活。”祁望冷怒道。

“不用你管,这是我的事。”霍锦骁不以为意,“你也别出手,莫引火烧身。平南和燕蛟都要靠你,我给你做前锋。”

她说话间用手背抹抹唇,擦下一片鲜红血色,把手递出去。

“祁爷,拉我一把,我看不清路。”

“你手脏死了。”祁望漠然嫌弃,却仍牵过她来。

————

唱名开始,每唱一名,旁边都有人将海神献礼抬进庙中。这礼虽说是献给海神,到头来也是落进三爷口袋。能站在海神庙前的都是在东海大有来头的人,送出的礼一个比一个厚,相比之下霍锦骁的礼便中规中矩,没有差错。

霍锦骁挨个听着,其中也有东海十枭,不过那是外人给的排名,并非什么正经名号,到漆琉岛上皆以岛主或船队商号为称。

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庞帆、岺肃、孟义春三人,除了庞帆之外,岺孟二人皆属三爷麾下,往下便是江涛、刘寿安,祁望排位第六,只是近年平南势力增速极快,祁望又被三爷重用,如今还有燕蛟为其助力,实力已在江刘二人之上,可排到第四,不过因他为人低调,所以一直不曾冒头。

再往后,就是沙剑飞、冯何两家与金蟒四煞,如今四煞已死,金蟒易名燕蛟,这位置便由霍锦骁顶上。除这十人之外,东海大大小小的海枭众多,其中不乏实力雄厚者,只因各种原因名声未显。

不过今日能来参加海祭的,已是这东海之上顶尖之人。

“平南祁望、燕蛟景骁,向海神献礼——”

名字唱到祁望与霍锦骁,祁望拉着霍锦骁朝前行去,迈上海神庙石阶后方各自转身,朝着庙前诸人拱手致礼。庙前诸人目光各异,霍锦骁反正瞧不清,装腔作势地行礼之后,便与祁望踏进庙里。

此礼便算是认名,至此,霍锦骁在东海的名声方正式传出。

迈过门槛前,她听到声幽幽嘲笑,不由蹙眉。

“祁爷,那人是谁?”

进了庙里,祁望将香点燃放进她手中,她趁机问道。

问的就是先前提议斗兽场并发出嘲笑的人。

“邱愿,三爷的亲信之一,与我有些过节。”祁望托着她的手,带她面向庙中巨大神像。

整个海神庙只供了一尊像,便是海神。这海神左手锤,右手锥,背负三叉戟,形容狰狞,以重彩绘成,红面獠牙,披甲戴冠,观之生畏,可惜霍锦骁见不着。

“乌旷生就是他救下后献给三爷的,这次他针对你不知是三爷意思还是他挟私以报,不过顾二没有出声,想来就算是他挟私以报,三爷多少也乐见其成。”祁望执香弯腰拜了一拜,起身后发现她还站着,便一掌盖在她脑壳上,按着她与自己一同拜下,“傻着干嘛,拜呀。”

“祁爷,三爷是不是想着我死了,好给你再找个媳妇?”霍锦骁胡乱与他拜了三拜,又由他牵着走到佛前插香。

“少瞎说!”祁望扶着她的手将香插进炉,“你死了,我也不会让别的女人再过来。”

霍锦骁忽然“扑哧”笑出声:“啥?祁爷这是要为我守节?”

“闭嘴!”祁望被她绕了进去,越想越觉这对话方向不对,扯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威胁她,“你胆子倒真大,就不担心我和你弄假成真?”

“成真?成什么真?”

“真的变成我祁望的女人。”祁望捏着她的手道。

霍锦骁怔了怔,忽笑道:“不怕。你既然说是成真,那便是我与你彼此生情,既然已生情,为何要惧要避?”

祁望被她的坦然说得哑口。

“再说,祁爷与我心里都装着放不下的人,生命空了一部分。若是有机会能再圆满,可以让我动心,我为什么要担心?”霍锦骁从来不逃避感情。

东辞走了,她遇不上可以超越,或者说哪怕是取代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在她心里太重,重得有时回忆起来她都觉得太过沉甸。

她很难再喜欢第二个人。

如果能,那她一定不逃。

对东辞是这样,对这第二人,也是一样。

风突然呼呼涌来,霍锦骁把被风吹到眼前的流苏拔开,叹了声:“风好大。”

祁望这才发现两人已走出海神庙,抵至庙后的海坛之前。

————

轰——

海浪声里响起雷沉电鸣音,仿似骤雨将至。

霍锦骁已和祁望走到祭坛旁的五彩华盖下站好,此地为临海悬崖,风势很大,吹得华盖上的彩带飘摇,金铃“叮咚”作响。

“要下雨了?”霍锦骁不解道。

“不是,是祭坛上的雷锤电锥奏出的声音,祭典马上开始了。”

祁望解释的话才落,霍锦骁就听到一阵鼓乐传来,有个高昂的声音唱起。

“海神降临!众宾跪!”

祁望将她一拉,两人便同时跪在华盖上的蒲团上。

霍锦骁正满心好奇,又闻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那声音遥远像海浪,又似刚才的雷鸣,吟唱着繁复祭歌,风云涌动,气势磅礴。

“三爷来了。”祁望在她耳边道。

霍锦骁心里一动,闭上眼暗暗运气,心里默喝一声,忽将眼睁开。

眼前景象陡然清明。

她看到崖前向外延申的六角祭台上五彩飘带似烟霞轻扬,身着三重祭服的男人在祭台边舞边吟,赤红的衣,宽广的袖,手中三叉长戟顿地和鼓,脸上戴着五彩面具,赤面獠牙,威风凛凛。

男人的舞,每一步都似落雷,每一抬手都藏力道,伴着低沉悠远的唱腔,仿如天际神祗。

霍锦骁情不自禁受此舞吸引,心如擂鼓。

忽然间那男人一个转身,正面望向她,面具之后的眼眸不偏不倚盯向她。

她强施《归海经》,正好将他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眼,锐利似鹰,像要收割生死。

她记忆里不曾见过有这种眼神的人,但很奇怪……那双眼竟给她些许熟稔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般。

正要再仔细看去,忽然间眼前就是一花,脑中断弦似疼起,她往祁望那边一歪。

祁望忙扶住她,低声道:“怎么了?”

“我瞧见三爷了。”眼睛虽然难受,她心里却极兴奋。

“你旧伤未愈又擅用功法?真的嫌命太长?”祁望一听就明白,怒极将她推开。

“就一下。”霍锦骁揉着头,讪讪笑起,不敢再用。

————

鼓乐声歇,三爷的歌跟着停止。

祭舞结束,三爷朗声道:“献——海礼!”

霍锦骁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其间还夹着些呜咽声。献海礼是向大海献活物,一般献的都是牲口,可今年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祁爷,我好像听到……哭声?”霍锦骁看着晃来晃去的模糊人影问道。

祁望垂于身侧的手已握起。

“哇——”他还未给答案,便有稚子啼起。

霍锦骁想到了什么,伸手揪住祁望衣袖:“难道今年献的是活人?”

祁望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将她拥进怀里,手掌往她眼前一遮,防止她因为好奇又勉力施功去看,更防止她一时想不通要出手救人。

“别看别听,你不会想目睹这一幕的。”

“真是活人?为什么?”霍锦骁骇然,听那些窸窣声,活祭的人不少,其中还有孩子。

“洪家余孽作乱漆琉,男丁尽除,余者祭海,敬献天地,以填海神之怒。今后若再有不尊不敬者,杀无赦!”三爷的声音传来,不再是唱祭歌时的磅礴大气,森冷无情宛如利刃。

“那夜刺杀三爷的,竟是洪家之人。”祁望已然猜到。

冯何曲洪是十年前东海望族,冯何降于三爷,曲洪虽被灭,想来洪家有人逃出,在东海藏匿十年意图复仇,不料中了三爷的圈套。

三爷今日之举,不过杀鸡儆猴。

“祁爷……”霍锦骁抬头唤他。

“救不了,你别妄想!”不用她开口,祁望便断然拒绝,顺手在她腰侧穴道一点。

“你!”她没想到他会向自己出手,只能半倚在他胸前动弹不得。

“为了你好。”他冷道,以手掩去她的双目。

可虽然看不到,霍锦骁却听得到。

“咚——”

沉闷的落水声一声接一声响起,间或传来些呜咽挣扎声,那些人被堵着口一个个扔下悬崖。每一声闷响传来,霍锦骁心脏就随之一颤。其实祁望不必点她要穴,她知道自己救不了人,并不打算以卵击石,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但如今她动弹不得,无从发泄,那些闷响锤子般撞心,将她的冷静击得粉碎。

人命如石,落水无痕。

声音终于彻底停止,海上平静,四周再无异响,旁人的呼吸也显得沉重,眼都不眨地要了十几条命,海神三爷的手段,可见一斑。

祭典结束,海神三爷退离祭坛,众人垂头恭送,眼见他离去后祁望才解了霍锦骁的穴道。霍锦骁还伏在他胸口,他拍拍她的背,正要叫她起来,胸前的脑袋忽然一动。

霍锦骁张口咬上祁望的脖子。

祁望瞳眸骤睁。

这一口咬得狠,祁望低哼一声,觉得颈脉都要被她的尖牙给咬穿。

“祁望,你要再敢制我穴道,我必不饶你!”她用力推开他,起身凭着记忆往回走去。

祁望知道,此番他算是真的把这丫头给惹毛了。

————

一路默不作声地和祁望回了驿馆,霍锦骁也不要祁望扶自己,凭着模糊的视线与记忆摸进院子里,站在院里怒吼道:“大良!”

林良正跟在祁望身后进来,听到霍锦骁的娇斥声,以为出了何事,忙冲上前。

霍锦骁单手叉腰,吩咐道:“把燕蛟岛那几箱金银珠宝整整,明日早上将平南号上的兄弟叫几个过来。”

“啊?出了何事?”林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满脸莫名。

“明日正午我与丁喻约战斗兽场,你们替我把这些金银珠宝抬到斗兽场去!”霍锦骁道。

“斗兽场?那可是生死之战!祁爷……到底出了何事?”林良见霍锦骁满面怒气,只好转而问祁望。

“比斗就比斗,你带这些东西过去做什么?”祁望也不解她的举动。

霍锦骁看不清他,只冲他的人影一瞪,道:“和你无关。”

林良与小满闻言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两人莫非在祭典上吵架了?

早上出门还挺……恩爱的……

“大良,你快去!”霍锦骁催了一句,回身进屋。

“小景,你的伤……”祁望好心问了声。

她进房后“砰”地将门关上,声音从里头飘出来:“今天别来打扰我,我闭关疗伤。丁喻只拿一条命就想与我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姑奶奶我要他输得彻底!”

一语完毕,屋中再无声音。

祁望沉默。

小满在旁站了会,忽道:“祁爷……你脖子上的伤,要紧吗?”

祁望抬手捂住伤口,老脸一红,转头也往屋里去。

“祁爷,那这些金银珠宝……”林良没听祁望发话,只好讨他示下。

“按她说的做。”祁望也把门“砰”地关上,“没事别来寻我。”

“……”

小满和林良站在屋外面面相觑。

☆、伏虎

翌日清晨, 祁望起个大早踏出屋子, 林良与小满已经站在院里,霍锦骁的房门却还紧紧闭着。

“还没出来?”祁望问林良。

林良摇摇头。

昨日她回房之后就再没出来过, 屋里一点声响都没有,连饭也没吃。

祁望想了想,上前刚要拍门, 那门就“咿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霍锦骁神清气爽踏出屋。

“祁爷早,大良哥,小满哥, 早。”她挥手打招呼,身上衣裳已换。

不是女装,是头天进漆琉岛是穿的男装,紫棠色窄袖交领衣裳, 腰束牛皮革带,长发束髻扣玉覆巾,男子打扮, 不过没有束胸,没有易容, 长身玉立,身量窈窕, 英气十足。

“你的眼睛?”祁望问她。

“恢复七成,够了。”霍锦骁朝他眨下一边眼睛,嘴角勾起, 神采飞扬,已无昨日虚弱。

“过来吃早饭吧。”祁望不再多问别的。

“好,祁爷一起。”霍锦骁正觉腹中空空,便唤他一道。

昨日的气早已消散,只有祁望瞧见她拈了卷子一口咬下,不由伸手摸向自己脖子。

伤痕早已只剩些许红痕,不过那滋味还在心头。

心有余悸。

————

明王殿冠星楼里竹帘半卷,纱幔浅勾,玉炉生烟,满室异香,闻来神醉心迷,叫人如陷幻梦,屋里光线昏昏,有些碎语笑声响起。

一扇松雾鹤影的屏风立在竹帘之下,顾二垂头站在屏风前的外厅里静候着。不多时,屏风上印出朦胧人影,有人从榻上坐起,几声漱口声响起,水在喉间滚了几滚,又“哗”地吐在盂盆里,他这才站起来,自去铜盆前取帕净面。

榻上有人嘤咛两声,却是起不来,只在屏风上印出个不着寸缕的玲珑身影。

顾二悄然抬头,看得喉头一动,有些心猿意马。

“你出去服侍顾二爷吧,以后就跟着他。”屏风后的人忽开口。

顾二马上跪下,惊道:“三爷,顾二不敢。”

床上的人已经婷婷袅袅出来,身上就缠着条薄纱,纤毫毕现,黑发碧眼轮廓深邃,是个妩媚尤物,只是眼眸迷茫,神魂不在。

玉炉里点的香,会迷人心智。

“给了你你就收下吧。”三爷洗漱结束,坐回榻上,又道,“何事寻我?”

“多谢三爷。”顾二不敢再推,也不敢再看身边尤物,只低头回答,“三爷,沙剑飞父女在斗兽场动了手脚,我们要管吗?”

“不管。要是她死了,就让沙慕青嫁给祁望,要是她赢了,就带她和祁望一起来见我。”三爷说着又有些遗憾,“可惜了,如此绝色。”

“是。”顾二领命退出。

黑暗里又走出一人来。

“阿息,曲梦枝和祁望之间可有异常?”三爷问道。

“回三爷,并无异常,倒是梁二公子对那位景姑娘颇为上心。”

三爷似乎笑了笑,对此不置一辞,又问起另一事来:“朝廷派来的奸细可有下落了?”

“已经按三爷吩咐在几间医馆药房外埋伏人手,不过没发现有人去买炙血草。”

“藏得够深。”三爷随意道,摆摆手便令阿息退下。

屋里仍旧光线昏昏,谁也瞧不见他。

————

“景姑娘!”

霍锦骁一出驿馆门就遇上梁俊毅与曲梦枝。

“二公子,曲夫人。”她冲二人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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