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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2)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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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你。”祁望不说话,她便闭了眼笑道。

他们曾经那样信任彼此,那般默契无间,除了东辞之外,就只有他祁望做得到。

祁望望了她许久,忽觉自己似乎再也留不下她。

“两年了,你上玄鹰号的时候还只是个毛燥的丫头,如今都能独挡一面,脾性竟然一点都没变过,平南和燕蛟的老老少少都喜欢你,你能舍得吗?”

“舍不得,我怎么能舍得?舍不得船队,舍不得人,舍不得海,也舍不得你祁望!”她睁开眼,一双澄澈的眼被雾光所染。

“别走。”祁望心头剧震,只想她能留下。

“我没说我要走,是你觉得我会走。”她疲惫不已。

祁望目色亮起:“你不走?”

“燕蛟才刚起步,我答应过燕蛟的百姓,要让他们有好日子过,我不会就这么甩手离开。”霍锦骁眨开水雾,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祁爷,你要知道我并非东海的人,我的父母朋友都在他处,我进东海无非两个目的,一为报仇,二为三爷。如今我大仇已报,至于三爷,留在东海也未必查得出来。我的任务告一段落,最多再留半年,将燕蛟安置妥当,我就会离开。”

祁望才刚扬起的唇便又凝固。

半年,怎么够呢?他想她一辈子留在东海,想一辈子看她笑脸,想听她亲亲热热叫一声“祁爷”,窝心暖肺的舒坦。

“祁爷你也别舍不得,我就算离开了,有空还会回平南看你和大家的。”大概觉得这话越说越沉重,霍锦骁露出笑容试图缓和她与祁望之间愈发凝窒的气氛。

祁望看着她虚弱疲倦的模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以后再说这些吧,你先好好休养,伤得这么重,没一两个月都好不齐全。”

“哪要一两个月这么久?人都闷坏了。”霍锦骁不乐意地撅了撅唇,还是孩子脾气,“船上的事如何了?你们打算几时回去?”

“船上的事你别操心,有我盯着。等你好齐全了我们再回。”祁望给她添了杯水。

“你们不必留在石潭等我,我可以自己回……”霍锦骁讶然。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祁望见她面上倦色已重,料来精神不济,正强撑着说话,便道,“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我带过来的?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过来?”

“别麻烦了,师兄这什么都有。码头的事那么多,你别老过来了。”霍锦骁已经歪在迎枕,她确实也没多少力气了。

“怎么?这么快就不待见我?有了师兄就把我这半道师父抛到脑后?”祁望说了句笑,似假还真,“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霍锦骁没听明白,咕哝应了声,昏昏沉沉睡过去,只剩祁望呆呆站着,唇边的笑只化无限霜凉。

————

魏东辞将她叫醒时,她似乎也没睡多久,只是祁望已经不在屋里了,何时走的她也不知,只记得自己分明靠在迎枕上,睁眼时人却躺在榻上,身上的被子盖得妥帖。

“人已经走了,还看?”见她盯着门口,魏东辞颇不是滋味。

“都晌午了,你不留人吃个饭再回去?小气。”她被他慢慢扶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留?我留了呀,他不吃我能按着他的头?”魏东辞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手端着药从后环到她身前。

“一定是你诚意不够。”霍锦骁嫌弃地撇开脸。

“喝药!”魏东辞将药挪到她面前,“我是没诚意,最好他也能明白,别没事就往我这跑!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骂谁是鸡呢?”霍锦骁推开药怒道。

“我!我是鸡!成了不?”他在她面前从来不装,说话也从不客气。

“懒得理你。”她习惯他的脸皮和城墙一样厚,捏起自己鼻子就着他的手猛喝一气。

那药又腥又苦,味道难以形容,浓浓一大碗喝完她胃里一阵翻腾,魏东辞忙换了碗清水给她漱口去味,又拿帕子拭她唇瓣药汁又轻拍她的背,还拿了颗冬瓜糖塞她嘴里含着,这才压下她的反胃。

好容易喝完药,霍锦骁晕沉沉的还想睡,正要躺下,却被他拦住。

“等会。”魏东辞给她垫好迎枕,忽不自在道。

“什么事?”她半搭下眼皮道。

“把衣裳脱了,我要看看你的伤口。”

霍锦骁眼皮猛地打开,抬手揪住自己衣襟,涨红脸道:“有什么好看?你不是昨天才看过?”

“伤情每天都有变化,我要看过才能给你调整方子,你……我又不会往下看,不要忸忸捏捏的,快点。你那点东西,要看我早看了,还等现在?”魏东辞坐在床沿硬着头皮道。

“我那点东西?”霍锦骁有炸毛的迹象,“我哪点东西?你知道有什么?你见过?哪见的?”

“小姑奶奶,我是大夫,让我看看伤成不成?”魏东辞只能好言哄着。

“你保证不乱看?”霍锦骁内心挣扎着。

“我发誓。”他无奈道。

“那你先背过去。”她呶呶唇。

魏东辞乖乖背过身,只闻得身后一阵窸窣,片刻后他听到她蚊子一样的声音,这才转过去。

霍锦骁正以背对着他,她歪着头,长发拢到一侧,露出洁白修长的颈,月白衣衫的衣襟褪到胸前,被她紧紧拢着,除了绷带之外,还有两条细细的藕荷色绸带绕在后颈打了个结,是她主腰的系带。

他深吸口气,摆正心态,俯头专心查看。

“好了,转过来。”瞧完背上的伤,他又按着她的肩头,将人转过来。

她已面红如倾血。

魏东辞不敢看她的脸,也不敢乱瞟,只能傻盯着她的伤,专注在伤势之上。从前他以为只要是治病救人,他就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如今看来他道行还是太浅,心有杂念。

衣襟虽拢着,却还是露出主腰的边缘,藕荷色的云锦,锁着浅金的边,压着细微的起伏……

魏东辞暗骂一声,把她的衣襟往上一提。

“好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霍锦骁忽觉他的耳根红得厉害,起了促狭心。

“这么快好了?”她往他面前凑去。

魏东辞往后一缩。

“就看两眼完事了?”她不知死活地挨过去,瞧着他那红已经蔓延到脖子里边。

越来越有趣。

“不多瞧瞧?”她笑了。

散落的发丝拂到他手背上,痒痒麻麻,魏东辞难受得很,忽然按住她的双手。

“够了,霍锦骁!”他低沉的嗓音有别于从前,“别玩了,会玩出事。”

她怔怔的,依稀还是小时候的无辜,于男女□□仍旧一知半解。

他重重叹了声:“我是男人,小梨儿!”

语毕,他松手起身,出门吹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段时间投过雷的小天使:草草、訢訢訢、顾大胆、晶晶亮、玉蜻蜓、Joy、碧波琉璃、李子梨子栗子荔、旧时光与远方、深蓝色琉璃、阿梗、木清远、豬豬。、侯狸、?刘雨柔、公元前4062、19418147、精神病患者的臆想、芊屹、还是一颗好牙、葳蕤、请叫我颜王,颜表、つ笑の君歌~、.益和。

☆、疑问

又歇了一宿, 霍锦骁精神好了许多, 她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又有内力, 醒来后便能运功疗伤,伤势恢复得比一般人要快。清晨时分魏东辞一进屋就见她已经下了床,正披散长发, 穿着单薄的交领衣裙站在盆架前, 单手掬了捧水就要往脸上沷。

那水没等沷上脸就被魏东辞一掌拍开。

“下床做什么?有事可以叫我。”魏东辞一边拉开她,一边试试水。

水是冷的,他不由皱眉:“这么冷的水?”

“我又不是性命垂危, 你至于吗?”霍锦骁嘟喃着走开,“冷水怎么了?我出海的时候连冷水都没有呢,还不照样过来了,有什么可矜贵的。”

“你在外头怎样我管不着, 你到了我这儿,我就得把你管好。”魏东辞进来时就提着铜壶,如今刚好将热水兑进盆里, 他又试试水,觉得妥了方道, “可以了。”

“就你麻烦。”她上前,他连帕子都已拧好递来, 她不禁又叹,“这些事你叫外头下人做不就好了?”

“我乐意亲自动手。”他挑眉,别人哪有他仔细。

霍锦骁洗漱完毕又咕哝几句, 两人说着话走到桌边,魏东辞给她准备的早点是胴骨汤泡线面,终于不是粥了。陪着她用过饭,霍锦骁嚷着要屋里闷要出去,魏东辞见今日阳光不错,就让人搬了张贵妃榻放在院子半阴处,他把人给抱了出去。

“魏东辞,我自己有腿!”霍锦骁难为情得很,这人说抱就抱,欺负她身上有伤手脚不灵活拒绝不了,可恶。

“闭嘴,罗唆。”魏东辞走到院里,院中站着两个药童,看到他窃笑不已,被他眼睛一瞪,便都跑了。

“我罗唆?”霍锦骁在他放下自己时揪住他的一缕发不放。

魏东辞吃痛不能直身,只好弯着腰道:“小梨儿,快放手,别闹了。我去给你拿麦芽糖,你在这儿打发打发时间。”

“我不稀罕,你坐着。”霍锦骁颐指气使道。

也就在他面前,她能张牙舞爪、横行无忌,过多少年,有多少不痛快,也还是改不了脾气。

魏东辞便只得半个屁股沾着贵妃榻的边沿坐了,把薄被从榻尾扯来盖在她膝上。

霍锦骁往里挪了挪位置,朝他勾勾手,他便又往里坐了些。

“头疼?”她问他。

魏东辞目光忽柔,失笑不语。

“几天没睡了?”她又问。他不作答就是默认,这一个早上他虽神态无异,却在不知不觉中掐了好次眉心,身上还飘出淡淡的醒脑药香,她焉能看不出?

“从你受伤那日起。”他随意道,索性将头倚到靠背上。

霍锦骁坐着,掐指算了算,了不得,至少得有五天时间。

起先因为她的伤,她伤情稳定之后又替程家配药,他哪有功夫睡觉?

“程家的药配好了?”她再问。

“好了,早上已经请佟叔亲自送过去了。”魏东辞闭上眼,意识微恍。

阳光薄薄笼着,院里的风很细,有双手轻轻揉到他头上,温和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像童年云谷的午后,两个人并排坐在山阴里,他背药经,她就悄悄揉他的头。

时光不曾变过,故人依旧如昔。

他有好些年不曾睡过踏实觉,此番终于能安心闭闭眼,哪怕只得一刻。

霍锦骁问着问着,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声音,她低头一瞧,这人竟已睡着。

睡着的魏东辞比醒时更加柔和俊美,睫毛浓长,鼻头尖挺,唇瓣棱角分明,极为漂亮,不由让她想起从前,大约六七岁光景,她趁他睡熟之际,偷了她娘的胭脂口脂,悄悄抹在他脸上,还在他眉心点了颗朱砂,他毫无所觉,醒后顶着这脸在云谷走了一圈,被一众同门笑炸天,从此云谷双美的名头就传开了,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越想越好笑,她情不自禁咧开了嘴。

院外小厮进来,正要回事,霍锦骁向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何事?”

“平南的祁爷来看姑娘。”

“请他进来吧。”

祁望就站在小厮后面,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的,第二日又来看她。隔着一道月门、半个院子,他瞧见她坐在贵妃榻边缘,将睡着的魏东辞轻轻翻个身躺好,才把自己膝上的薄被盖到他身上,又笑着拔开他脸颊的发丝,那眉眼间的温柔几乎颠覆了祁望对霍锦骁这人的认知。

他心中毛燥的小丫头,温柔时竟如此迷人,仿如此际春阳,和煦甜美,贴着心窝。

凭心而论,她与魏东辞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论背景是何,都赏心悦目,只是落在他眼中,却似根倒钩刺,狠狠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离他已越来越远。

————

为免吵到魏东辞,霍锦骁和祁望坐到院子长廊下说话。

“祁爷,你破费了。”霍锦骁无奈地看着祁望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

大多是上好的补品,她看了两眼,随手拣起个小陶罐。

“怎么是破费?你伤得如此重,我也照顾不到你,花再多也不值什么。”祁望说着又递给她两本账册。

“有这个就够了,我正馋呢。”霍锦骁正戳开陶罐的纸封,拈了两颗腌得脆脆的青梅扔进嘴里,看到他递来的东西忙吮吮指尖,伸手接下。

“这是燕蛟的账册,你过过目,货卖了一部分,还有一半买家出价太低我不满意,暂时还压仓里。”祁望见她又精神了不少,心头却是松了口气。

“祁爷办事,我放心。”霍锦骁说着话,一页页翻起账册,那上头的数字瞧得她眉开眼笑,“这可比我估算得多多了,还是祁爷厉害,加上送去漆琉黑市的其他货,这笔钱够燕蛟好几年的嚼用了。”

“银子存在广丰银号,等你伤好了去取。”祁望继续说着,“另外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何事?”霍锦骁将账册合起,问道。

“梁家送了名帖过来,打算在壹台阁宴请你我。”他道。

“梁家?又是那个梁俊伦?”她对梁家那个大公子一点好感都没有。

祁望摇摇头:“不是,这回是梁同康亲自下帖,说是要谢我们这趟西航对二公子和曲夫人的照顾,不过我已经推掉了。”

“你推掉干嘛?梁同康可是三港首富,在这里人面比咱们广多了,这不是还有一半货没卖掉嘛,借这机会问问他呀。”霍锦骁从罐里又拈颗青梅扔嘴里,咔嚓咔嚓地咬。

“宴请原定三天后,你这不是伤重,所以我改期了,往后推了十天。要是你伤还不妥,就再推。”祁望解释道。

“不用,十天肯定够。”她为了证明自个牛气将手一抬,扯着伤口又低低嚎了声。

“别闹腾了。”祁望将她的手臂按下,“你这伤到底怎样了?”

“没啥大碍。”霍锦骁随口道,低了头转着手臂。

公事谈完,两个人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以前说不完的话像突然倒空似的,被刻意忽略的隔阂在沉默里格外清晰,人心一旦离开,就很难挽回。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祁望并不擅长找话题,便起身告辞。

“嗯,祁爷慢走。”她跟着起来,没有挽留。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又道。

“不用了,我这伤已经无碍,你事多人忙哪经得天天往这儿跑,别……”

“我只是想见你。”祁望脱口而出,打断她絮叨。

霍锦骁微愕,一双澄澈的眼流露三分疑惑地望着他,将他看得狼狈。

————

魏东辞醒来时,院里阳光已斜,霍锦骁抱着个小陶罐坐在榻尾怔怔吃着,时光安静。

“有人来过?”他支起身,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失笑,本来给她准备的东西,怎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嗯,祁爷来过。”她把小陶罐往他面前一送,“吃吗?挺不错。”

魏东辞直接没收:“少吃点这个。”

“我睡了多久?”他又问道。

“没多久,也就一早上吧。”霍锦骁坐到他身边,歪头打量他,“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

沉沉睡了一觉,魏东辞并没觉得精神,头反倒更重了,他清咳两声,觉得嗓子沙沙作疼。

“你没事吧?”霍锦骁听他声音不对,伸手就探他额头。

还好,额头不烫。

“没事,可能近日歇得不够,染了些寒,喝两帖药就好。”他也坐到榻沿,喉咙里刺疼,声音便也瓮瓮的,他将头转头咳嗽,手里已被她塞了杯水。

“一个伤,一个病,你这是连喝药都打算陪着我?”霍锦骁打趣道,心里却疼。

“不好吗?你不是每次都嫌药苦要我自己也尝尝,现在好了,我光明正大陪你。”魏东辞喝了两口水,用手将她往边上推了推,“你离我远点,过了病气不好。我若病了,这两天恐怕还得换人照顾你。”

不是怕累,只怕她过了病气,又病又伤,重上加重。

“那谁照顾你?”霍锦骁被他推开,索性跪到他背后,拎猫似的捏起他的后颈。

魏东辞伏案太久,一转脖子“咔咔”作响,被她温热的手捏着,只得酸疼痛快。

反正他的毛病,她都知道,几年也没变过。

“对了,我替你刮痧吧!”霍锦骁捏了会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她跟他学过刮痧,可以缓解他的头疼与寒症。

魏东辞一怔,霍锦骁已经将他的衣襟拉松,他猛地转身握住她的手,道:“不用。”

然而,晚了。

“东辞,你背上……是什么?”

衣领略松,霍锦骁的目光自上而下,便能看到他肩头与颈下斑驳的痕迹。

交错纵横,深浅不一。

她忽记起他说的话。

“别怕我。”

惧到深处的呢喃,害怕的那个人,一直都只有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数数,甜了挺久了……

☆、坦承

魏东辞紧握她的手, 一时竟无话可起, 只能怔怔看着她澄澈的眼眸。墨玉双瞳倒映出他的轮廓,叫人无所遁形。

两人僵着, 霍锦骁微笑的唇紧抿,不言不语,含怒盯着他。

就才刚那一眼, 她已能看出那些斑驳痕迹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痕, 而她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其下还藏着多少伤, 她想都不敢想。

四年后重逢,他还像从前那样,可到底有什么改变,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她再无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是从前的魏东辞。

“小梨儿……”魏东辞唤起她的小名。

霍锦骁倏尔抽回手,从贵妃榻上下来。

“若你不愿意说, 就算了。”四年了,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他身上发生过的事。

“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魏东辞跟上前, 斟酌片刻之后忽牵起她往屋里走去,“你跟我进来。”

罢了, 逃来避去始终都要面对,纵然他们今生止步于师兄妹,他也不能再瞒。

————

里屋点着魏东辞自己配的春安香, 有淡淡橘柚的味道,是她喜欢的气息。他的寝间收拾得很雅致,素淡的被褥,竹叶青的帘,几盆藤萝与玉炉铜鹤,简单素净,和他这人一样。

霍锦骁被他拉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下,耳边传来他一声轻叹,就见他背站到自己身前,动手褪衣。她双手揪着裙子扭起,头撇到一旁,脸上晕起浅浅胭红,却没吱声。

男女之防已不在乎,她迫切地想知道他背上那些伤。

衣袍缓缓解开,褪至腰际,他不言不语站着,目光落在正前,呼吸微重,不防身后有手触来,披爻在背的长发被她拔到肩前,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肌肤,冷凉得让他忍不住僵直了背脊,可不过片刻他又觉得背上开始发烫,她的目光似化为有形之物落在他背上。

他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霍锦骁却几乎要窒息,心头剧烈的抽痛让她错觉自己的伤口被重重撕裂。

眼前这人的背一如往昔的精实挺拔,只是整张背像被孩子恶作剧过后的画纸,其上伤痕遍布,斑驳可怖,最长一道从左肩斜贯全背,延伸到右腰,伤痕之上新生的肌肉扭曲成结,宛如巨虫爬背。

整张背无一处完好肌肤,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她无法相像他遇到什么事……

颤抖的指尖抚上他的伤痕,叫魏东辞没来由跟着一颤,呼吸也愈发浓重,她指尖像燃着一簇小火苗,瞬间便席卷他全身。

他猛地转过身,用力抓住她的手。

“别碰……”他嘶哑道,“吓到你了?”

霍锦骁还未从满目狰狞中缓过来。

“小梨儿?”她的神色让他无措,“别怕。”

魏东辞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霍锦骁怔怔的,像个木头人,被他轻按在他胸前,滚烫的热度与他心口的律动惊醒了她。

他裸裎着上身,胸口肌理结实,腰腹紧窄,肌肤是淡淡的麦色,很漂亮,也很……

霍锦骁一把推开他,将脸转走,用同样嘶哑的声音道:“把衣裳穿上。”

————

气氛仍旧凝固,两人各自坐在窗口矮榻的一侧,谁也没开口。

认识了十几年,这样沉默不知言何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霍锦骁垂头看他推来的茶,琥珀色的茶汤清透,像他肌肤的色泽……

她忽然蹙眉,发现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有些恼人。

“那些伤……怎么来的?”她先开了口,还是没敢抬头看他。

“蛊虫咬的。”魏东辞缓缓道,“其实二师父教我毒经时,也顺便教了我些蛊理,所以我很早就知道蛊虫的养法,只是没机会试。那年间入魏军,我为了能多点自保手段,才开始炼蛊。”

他医毒双修,有两个师父,教他医术的是名满天下的慈意斋斋主杨如心,而教他毒术的是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毒罗刹秋芍白。秋芍白是西域关外人,除了精通毒道之外,也擅用蛊。魏东辞拜她为师时,是存着将医毒合并之心,想研究以毒入药之法,所以说服了杨如心让自己学毒。秋芍白那人性格古怪,偏偏对东辞别眼相看,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徒弟,怎不倾囊相授?便悄悄教了他炼蛊用蛊之术,只是他虽懂,为免外人多心,却一直没炼。

“炼蛊炼出你这一背的伤?这什么歪门邪道?”霍锦骁想起他满背的伤,心便难以扼制的疼,牵动伤口也阵阵发疼,她忍不住捂了胸。

“你没事吧?”魏东辞伸手,却被她挥开。

“我没事,你说!”她又痛又怒,痛他所痛,怒他所为。

“背上的伤不单是因为炼蛊。四年前我被逐出云谷,连累我母亲因此遭罪,我才打算离开云谷另寻他处安置她老人家。”说起两年前的霍锦骁中毒之事,他轻描淡写。

霍锦骁中毒昏迷,生命垂危,整个云谷的矛头直指魏东辞,连他母亲也不能幸免,关于魏眠曦的旧恨被牵出,霍铮与俞眉远又不在谷中,无人替他主持,他众叛亲离,却为救她跪在山门之外足有十日,才换来进谷替她解毒的机会。

她毒解之后并未立刻醒来,魏东辞被逐出云谷,与他母亲一起成为众矢之的。

要说完全不恨,也不可能。自他有记忆起,他母亲便终日惶惶,夜不能寐,只怕他罪臣之子身份败露,被抓回京中斩首,像他父亲那样,连带着他从小到大也小心翼翼做人,生怕累及母亲,直至到了云谷,有了小梨儿,有了云谷师兄弟,有了师父……他本以为云谷是他归宿,他能在山里平静终老,可谁想一朝翻覆,同门操弋,无人信他。

他不在乎自己,于他而言,终老山林也罢,浪迹天涯也好,不过度日而已,可他却不能不替母亲着想。母亲被云谷镇的村民逼得终日躲在家中,精神几度崩溃,他自然无法再留下。

“离开时我想过给你送信,不过你昏迷着,谷里的人又不让我见你,信送不过去,我便打算等找到落脚处再告诉你,也免得你一醒来接到我的消息,不顾身体又溜出来找我。”

他太了解她了,发生那么大的事,她若是醒来知道他的下落,必然第一时间要来寻他。

霍锦骁摩挲着杯沿的指尖轻颤着,装着若无其事的语气淡道:“后来呢?”

这段旧事,他一笔带过并未细说,怕她自责,可霍锦骁又怎会不知自己昏迷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他越是轻描淡写,便意味着那段时光的伤痛越大,不仅仅是因为她,还有整个云谷对他的背弃,几乎将他这一生所有感情都耗尽,除了爱情,还有师徒之恩,兄弟之情,朋友之义……

“后来,我被月尊教盯上。其实从离开魏军,我带你回云谷开始,他们就一直在盯着我们。云谷他进不去,只好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为了逼我与他们合作,他们抓走我娘,逼着我跟他们去了西疆月尊总坛。”魏东辞握紧拳,那是他人生中最无力的日子,只能被迫妥协。

消息送不出去,也不会有人来帮他,他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自己,救不了母亲。

西疆魔教月尊,那是昔年与他父亲勾结要惑乱大安江山的邪门歪道,一直都与魏军暗中有合作,霍锦骁身上所中的奇毒慈悲骨,便出自月尊教。

“月尊教的人将我关入万蛊窟喂蛊,蛊虫每隔三日就被人从蛊窟的千虫眼里以虫笛催出,佟叔与另一位江湖前辈邵安星就是蛊窟的守窟药人。”

那段不堪回首的狰狞岁月,他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与蛇虫生死相搏,唯一庆幸的事就是他亦有驭虫控蛊之术,拼的便是谁更狠更毒。

“关入万蛊窟的活人,是用来祭炼人蛊的。”魏东辞缓缓解释起人蛊来。

霍锦骁虽未吱声,却听得浑身颤抖,她生性豁达,甚少会生仇怨之心,此时低垂的双目却也如染血色,恨不得将月尊教一把火烧尽才觉平静。

“我虽有蛊术,然而一人独对千虫,也终有力竭之时。”他记得那时他已做好死的准备,躺在血泊之中,看着虫蚁爬来……

有个人突然出现。

“他问我,可要重来的机会,死而重生,回到最初,被我拒绝了。”魏东辞淡道。

一生事一生了,他不要重头来过的机会,这辈子,他没有辜负过谁,若问可有悔恨,那就是他从未向她言明心意,从未说过一次他爱她,然而每个人都有该走的路,即便他死了,她也会有她的路要走,他不能用他求而不得的私心,换走她的未来,偷改她的命数轮回。

生死干脆,于他是如此,于她也是如此,没有他,她一样可以好好活着。

魏东辞不求重来,若能得生,便生,若不得生,那就死得痛快。

无谓重来一次。

“那人是谁?”霍锦骁问他。

“他说自己是苍羌国师,名唤云照。”

霍锦骁蓦地抬头。云照之名她曾听过,那是个有大神通之人,只是怎会莫名寻上东辞?

“因为他和我父亲有旧交吧。”魏东辞也不知道,只记得云照当时对他所做选择的感叹。

“你与你父亲,当真无一丝相像。罢了,既与你父亲有旧交,我便还他一个人情。”

云照如是评价,又赠他一物。

“他送我的是夫人昔年所执之物,蛊王魂引,又传我炼蛊之法。以身体为宿,以血肉养蛊,将魂引收在我体内,以控制整个蛊窟蛇虫。我以魂引引发蛊窟蛊虫反噬外界教徒,这才得以脱身,救出母亲与佟叔邵叔二人。”

当年他被整个江湖引为传奇的成名之战,不过是一场蛇虫之争。

从月尊逃出时,已离云谷半年之久,她早已闭关潜修,为求心静。

“初九姨如今何处?可还安好?”霍锦骁问起他母亲。

“在青峦居里住着,每日吃斋念佛,倒还自在。”魏东辞笑道。

“那后来呢?你为何不给我来信?”她却毫无笑意,见他沉默不答,便又站起沉眸望他,“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你背上的伤如何得来?也没说你为何被月尊教带走?你说他们当初看中的是我们,我和你,为何最后却只带走了你?”

魏东辞的笑便也渐渐凝固。

她太聪明,他根本瞒不过她……

“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是我,对不对?或者说,是我身上的奇毒慈悲骨。魏东辞,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就配出解药解我之毒?”霍锦骁揪起他的衣襟,满面怒痛。

千古奇毒,就是当世奇才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配出解药来,而慈悲骨唯一的解药二十年前已经被她母亲吃了,这世上已无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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