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古井无波的灰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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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 时故站在床前,久久伫立。
今,是离开蜘蛛客栈的第四。
也是景安承诺给时故配『药』的第三。
时故经整整三没有睡觉了。
病情的恶化像是一高悬的尖刀, 垂在时故的头顶之上, 时故害怕一闭上眼,耳边就会想起那些噩梦般的声音,更怕睁开眼,自又会变成一个疯子。
疯狂,暴躁,没有理智。
可是……他难道还能一辈子不闭眼不成?
夜『色』很深,时故很累。
他在睡与不睡间犹豫不决。
终,他吞下了两片『药』片, 在忐忑之间入眠。
然而, 事情总是与愿望背驰。
时故还是做梦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 这个梦境竟然意外温和。
梦里, 他还是那个令人恐慌的怪物, 不同的是, 这一次的怪物不止他一个。
大概人是这样, 总会不由自主寻找自的同类, 纵使孤僻如时故, 依旧不能免俗。
不知不觉间,时故的目光汇聚在了这个怪物的身上。
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 或许是因为同为怪物,看到了自的影子,又或许,是想看看,这人的结局会有什不同。
谁知道呢。
和时故一样, 怪物从幼时起,就遭受着世人质疑的眼光。
甚至,他比时故还糟糕。
时故至少还有利用价值,旁人厌恶他,却也不得不护着他,不让他事。
这个怪物则是不然,从一开始,所有人就盼着他死。
他撑不住的。
看着他一次次受挫,时故冷漠想着。
他会被现实磨平棱角,然后放弃希望,放弃抵抗。
他会被朋友抛弃。
他会被亲人嫌恶。
他会……疯。
他撑不住的。
深重的灰包裹了梦的时故。
他近乎偏执看着另一个怪物。
可是,一过去了,怪物没有疯。
两过去了,怪物没有疯。
十,半年,十几年。
怪物没有疯。
时故终于变了脸『色』。
为什……
他有些『迷』茫,想不通为什是这样。
这时,怪物转过头,第一次,给了时故一个正眼。
那是双狭的眼睛,睫『毛』浓密,眼窝深邃,眼梢处却微微挑起,这让他看上去充满了攻击『性』,很好看,却又让人不敢多看。
而此刻,这双眼睛直直看着时故,眼情绪一闪而过。
从前的时故看不懂这样的眼神,而此时此刻,他却忽然领悟了。
那是审视、嘲弄、瞧不起。
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
时故猛然惊醒。
……
不知是不是有了袁恒同行的缘故,接下来的一路颇为顺利。
很快,众人就进入了青和宗的管辖范围。
到了这里以后,城镇显而易见变得热闹起来,路上来来往往的,也多了不少的修仙之人。
清原是个擅于交际的,自进入客栈就一直在同别派修士各种攀谈,这种攀谈有没有意义暂且不说,几个时辰下来,倒也让他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于是乎待到了用膳之际,众人开始就这些消息进行交流整理。
消息很多很碎,真正有用的算不上多,其重的一个就是:原来近遇到妖族的,不止是时故他们。
事实上,妖族的突然现,是从两个月前就开始的。
这些妖族现时机位置毫无规律,目的也各不相同,有的只是游戏人间,有的则是烧杀抢掠,因此一开始,人族并没有发现问题。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妖族不同于魔族那般,一道法则或者禁制就能使得他们无法进入九晟墟——妖族是由凶兽化形而来,哪怕有法则挡住外界妖族入侵,也防不住本土的一些凶兽自然化形。
直到半个多月前,除秽司月底核算,才发现,近现的妖族,数量竟是比往常翻了十倍。
消息一,立即引发了修士们的高度戒备。
“难怪啊,我就说我们怎就这倒霉,难得门一趟,就撞上了元婴期的大妖。”岑羽满脸唏嘘。
“可不是呢,不瞒你们说,我当时还以为自铁定是活不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遇到了袁前辈!”
一个弟子应和道,说完以后,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忽然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
“你们说,妖族是想干嘛?又想开战了?”
“不可能吧?”有人不屑笑了笑。
“二十多年前的人魔大战忘了?强的北方魔帝死在了咱们尊手上,另外三方魔帝更是身受重伤,到现在没恢复,魔族尚且如此,区区妖族,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同我们人族作战?”
这人语气骄傲,一边说着,一边还左右摇晃着自那比旁人小上一圈、一看就不是特别聪明的脑袋,那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尊本人。
然而音刚落,旁边的弟子却立刻踩了他一脚,疯狂给他使眼『色』。
小头弟子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欲盖弥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郁詹。
郁詹似笑非笑回看了他一眼。
一眼下去,小头弟子直接飙了一头的冷汗。
旁边的弟子无故招,也被郁詹那极具攻击『性』的眼神看了一眼,心下惴惴,忍不住骂了一句:“让你嘴贱。”
“怎了?”一旁,时故注意到了郁詹的目光,一边给郁詹夹着菜,一边奇怪问道。
“没什。”若无其事收回目光,郁詹语气淡淡,饶有兴趣看着时故为自忙前忙后。
他其实不是没被人伺候过,但是被时故伺候,就是让他莫名舒坦,以至于方才那位嘴贱的弟子,他懒得搭理。
这事吧,还得从昨日说起。
昨一早,郁詹一如既往在床上打坐。
时故的脚步很轻,这个郁詹一直知道,甚至注意力若是不够集,连郁詹有时候注意不到他的靠近。
这其实是防备心过重的表现之一,这一,或许连时故自没有发现。
幸运的是,打坐之时,修士的五感会呈倍数增加。
于是,他听到了门口的脚步。
彼时『色』尚早,半明半暗,郁詹本以为是路过的修士,并未在意,却不曾想,一刻钟后,那人还在外面。
带着些许的疑『惑』,郁詹打开了门。
大城池的客栈不同于之前的小镇,廊道很宽,这便显得门口蹲着的、连外袍没来得及披的时故格外娇小起来。
郁詹愣了愣。
“你怎过来了?”
闻言,时故略有些『迷』茫的抬起头。
昏暗光下,时故脸上带着被发现的无措与意外,脸『色』苍白,雪白的衣勾勒的身形比之往日还消瘦,此刻正蜷着腿,缩成小小的一团。
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兽。
郁詹眉头微皱。
不知为,看到这样的时故,他莫名有些心头凝涩。
空气过分的安静,时故直勾勾盯着郁詹,苍白的面『色』让他看上去格外脆弱,仿佛在确认些什。
而后,他小心翼翼抓住了郁詹的衣袖。
时故的眼睛是很少有情绪的,就算有,也是一眼就能读懂,但此时此刻,郁詹发现自竟然看不懂他的目光。
只是莫名的,他觉得时故抓住他衣袖的手,像是抓住了希望。
又或者说是……信仰。
这个想法刚一来,郁詹就觉得自大概是疯了。
信仰?
怎可能。
但不管是什样的目光,至少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被怔住了。
“怎了?”
问这三个字的时候,郁詹从来不知道自的声音还能这温和。
时故不答。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郁詹一般,直直看着他,一一,一寸一寸。
“做噩梦了。”
许久,时故轻声开口。
而抓住郁詹衣袖的手,越发收拢。
就是那早上开始,时故郁詹的态度就产生了莫名的变化。
帮他拿东西,帮他推门,帮他拉椅子,帮他布菜。
别说,这感觉还不赖。
时故本也是随口一问,听到郁詹说没什,他也就没追究,低头继续忙碌。
然而看着时故,不知怎,郁詹就想说些什。
他这想了,于是便也那做了。
“北方魔帝,是我爹。”
郁詹声音淡淡,语气听不任波澜。
时故拿着筷子的手猛一顿。
没记错的,九晟尊是郁詹的外公。
而九晟尊,杀了北方魔帝。
也就是说……
时故呼吸一滞。
大概是他震惊而又无措的表情太过生动,完全不同于往日呆呆笨笨的模样,郁詹扬了扬下巴,十分自然伸手,掐了一。
“吃饭吧。”
说完,郁詹率先转过了头,捏过时故的脸蛋的手无意识敲击起桌面。
手感意外的不错。
一顿饭,时故吃得心不在焉。
郁詹将他的心不在焉尽收眼底,微垂的眼眸看不情绪。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得到好转,而餐桌上,众人经聊起了新的题。
时故原本是没太在意的,但听着听着,就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讲的居然是景安的故事。
故事的开端有些老套,就是一个小孩救了另一个小孩,并将他带回了家。
救人的小孩名叫景秀,那时候他还没有练那套邪门的功法,『性』格不算太歪,还知道帮助他人。
被救的小孩则是景安,在被救之际一眼万年,从此死心塌爱上了这个在当时『毛』没齐的小孩。
当然,光就相而言,估『摸』着现在『毛』也没齐。
众所周知,妖族是由凶兽化形而成,与生俱来的领意识注定了妖族的生活不会太过太平,而这,也为后来的故事奠定了根基。
十几年后,蜘蛛族遭受了一次入侵。
身为族,景秀的父母首当其冲,惨遭杀害,举族上下更是死了个七七八八,好不凄惨。
景秀从此『性』情大变,沉默寡言。
有道是不在沉默爆发,就在沉默变态。
突然的某一,景秀获得了一门诡异的功法。
至此,景秀便成了变态的变态。
为了修炼,他手段残忍,『性』情扭曲,跟人沾边的事情没做过几件,恶名倒是传播了千里远。
渐渐,景秀身边的人走了个干净,景安是唯一一个不离不弃的。
“只可惜啊,不离不弃,危难之际依旧一脚踹了去。”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唏嘘不。
有人不禁摇了摇头,道:“我说啊,那是景安自眼瞎,涯处无芳草,是吧?干嘛就非得栽到那景秀一人身上。”
“可不呢,是锦绣楼的姑娘不美,还是南阑院的少年不香?”
隔壁桌的也是一帮修士,约莫是一直在偷听,闻言立马掺和进来,笑容『荡』漾。
这一说,沧云宗众弟子也乐了,调侃道:“哎哎哎,说啥呢,别带坏别人啊!”
“怎的?带坏了你这朵纯洁的小菊花?”
音落下,客栈哄堂大笑。
一时间,整个大堂被笑声包裹环绕。
一直蒙头吃饭的时故慢半拍抬起了头,看着笑容满面的众人,心想,他们好像很开心。
尽管时故并不明白这番有哪里值得开心。
人声鼎沸,热火朝,时故默默看着众人的笑颜。
他看到有人笑捧了腹,也看到有人笑弯了腰,笑容编织成了一副画卷,将所有人笼罩在里面,唯有时故,坐在了画卷之外。
他是与画风格格不入的看客。
可是,偶尔的某个时候,即使是看客,也会画卷产生些许的艳羡。
不过,此时此刻,时故显然羡慕的不是时候。
“你也想去?”一直默不声的郁詹忽然开口。
“啊?”时故疑『惑』抬起头。
郁詹面无表情同时故视。
片刻后,郁詹动了动,姿容随意单手斜靠在窗台之上,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很有气场,也让时故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老实说,光从表面上看,时故并不能从郁詹现在的表情上看多少情绪来,可从直觉上来讲,时故却的的确确,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好的气息。
时故并不能理解郁詹这番莫名其妙的情绪由来,于是他十分严谨多问了一句:“去哪里?”
郁詹脸『色』又黑了一分。
微微眯眼,郁詹看向时故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这只小白羊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不懂。
若是装的,为什能够装的如此自如,而若是真的,又为什……总是在一些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些不合时宜的动作。
轻浮。
郁詹在心冷漠评价。
“锦绣阁,南阑院。”
他冷冷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众人聊现过的两个名。
时故想起来了。
他开始沉思。
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他一定好好回答。
于是他谨慎思考了好一会,才试探『性』问道:“我们可以……一起去?”
郁詹:“……”
郁詹的表情逐渐惊异。
许久许久以后,他从牙缝里憋来了两个气音。
“不了。”
时故茫然。
他回答错了?
一顿饭吃完以后,众人次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这是后一段路程,不意外的,有一日的时间,他们就能到达青和宗山脚之下。
而在后这一段路程之,整整一路,郁詹一个字没有跟时故说。
然而,虽然没有说,他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落在时故的身上。
眉头微皱,眼神古怪。
时故并不能看懂这样的眼神,不过若是郁詹的随从范宏胤在此,想必会吐槽一句:跟看『淫』丨魔似的。
赶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到达青和宗的时间是在酉时,『色』经有些晚了。
尽管当初袁老的原是将那五个青和宗弟子往他们山门一扔就是,但清原等人显然是没有这个胆量的,经过一番商议过后,众人决定还是先找个客栈落脚,然后找人给青和宗通报一声,明日一早去山门拜访。
袁恒听说以后,终于屈尊从马车里钻了来。
说起来,袁恒这个人也是奇怪,你说他坏吧,他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救了一甘人等,你说他好吧,这个人异常的不好伺候。
吃饭吃好的,喝酒喝贵的,赶路坐马车,住店住上房,有事没事的,还喜欢冲着那些个沧云宗弟子指手画脚。
不仅如此,此人一十二个时辰,十一个时辰是醉醺醺的,甚至连饭菜懒得来吃,基本是清原往马车或者房间里送。
同行以来,时故看到他现身甚至不超过三次。
看到他来,众人心先是一紧。
原本袁恒跟他们同行,就只是因为将景安送到近的除秽司,顺道罢了。
而现下,青和宗然到达,分道扬镳便是早晚的事。
私心而言,沧云宗众弟子是不愿他走的。
虽然说青和宗会撕破脸皮,他们几个普通弟子下手的可能『性』并不算太大,可涉及生死,谁希望能够多一层的保障,如果能有袁恒这个前辈大能坐镇,无疑是会将他们的危险指数降到低。
一众紧张的注视之下,袁恒漫不经心仰头灌了口酒,才摆摆手道:“赶紧的,来个人,那姓景的给我安顿进去。”
说罢,他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径直去了客栈的上房。
还同他们一起住客栈?
这就是不会走的意思了?
弟子们先是一愣,随后,发了愉快欢呼。
大概是太过高兴,一个弟子忽然扬起了手,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同其余人挨个击掌庆祝。
这个动作时故见过很多次,是男弟子们表达喜悦时常用的方式。
但像现在这样,挨个同人击掌的,时故还是头一回遇见。
不知怎的,在弟子即将击到他这里的时候,时故居然有些紧张。
三个,
两个,
一个。
快到他了。
时故心想。
然而下一刻,弟子转了个弯,将抬起的手拍向了时故旁边的人。
时故呆了呆。
而后,他默默收回了目光。
其实,并不意外。
可是为什,心里会感觉有闷闷的。
他抬眼看了看边缓缓落下的夕阳。
或许是因为,黑了吧。
微仰起头,时故漫不经心想。
庆祝完,弟子们勾肩搭背进了客栈。
同样被忽略没有击掌的郁詹则是站起身,往城内的方向走了。
也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客栈外,就只剩下了时故一人的背影。
他顿了顿,并没有进入客栈,而是慢吞吞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在客栈外面,发呆。
呆着呆着,一阵隐约的喧闹声自远方传来,像是在庆祝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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