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及笄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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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
大历三十五年三月廿日,宁国各地的姑娘们都在精心准备着花朝节,而青城山半山腰的小院里,却有一场与花朝节同等重要的活动。
这一日,凌家夫妇早早的便带着幼子上山;
住在山顶的清元道长及清妄道长在练完早功后便也赶到了白芨院;
秦艽忙着将香案、酒具、蒲团等放置妥当;
姜骜离忙着偷尝他小师妹酿的酒;
白隐罕见的换了一身看着就极贵重的衣袍。
待得一切准备就绪,已快到午饭时候。
众人揣着同样严肃庄重的心情,各自入席。
主人席位上只坐了白隐一人,凌老爷凌肃及清元清妄两位道长坐在了正宾席位,姜骜离和凌暮商则坐在另一侧的客人席。
凌夫人今日被请来做赞者,主要负责理妆加笄,穿了身隆重的礼服站在香案旁,见众人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前两年自己闺女及笄礼的情形,眉眼温柔,唇边含笑,她对着秦艽轻轻颔首,示意笄礼开始。
“笄礼开始,请笄者出东房。”
秦艽今日着了一袭深色衣裙充当赞礼,此刻站在院中的梨花树下,依旧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只是眉目间的柔和让她看起来不再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女子,反倒像一个为妹妹及笄高兴的姐姐。
凌夫人净手后站到了香案前,同走出的白卿安相互见了礼,然后看着她先拜白隐再拜正宾,最后走到自己面前的蒲团上正坐下来。
“请赞者为将笄者理妆。”
秦艽捧着盛了发簪的托盘站在一侧,看着凌夫人灵巧的手指穿过白卿安的发间,替她将原先的垂鬟分肖髻改为了凌云髻,先完成了从发型上带来的身份转变。
白卿安安静的正坐着,身上穿着的彩衣是大师兄带来的,款式好布料好颜色好,平日里穿惯了青衣的她,此时穿着这身粉黄的衣裙,反倒显出些小女孩应有的天真烂漫来。
白隐静静地坐在上面看着她,脑海中不由掠过这些年来与她有关的点点滴滴,他未曾婚配更无儿女,白卿安虽是他的外甥女,却也同亲女儿一般无二,此刻坐在这,看着她由少女转为可待嫁的女子,心头泛起阵阵酸意。白隐忍不住想:要是将来娶她的小子无才无德无貌,那便是将她家闺女娶回去供起来也不能答应!
待凌夫人的巧手为她梳理完发髻,用发簪固定后,白卿安起身与她互揖行礼,然后自行回房里加笄服。
院内只有春风温柔的拂过梨花的声音,就连一向嘴欠的凌暮商和难安分的姜骜离此刻都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席位上。
“请正宾为将笄者加冠笄。”
等白卿安换好衣服出来时,凌老爷已站在香案前抱手等着,她看着这个应该和父亲差不多年岁的人笑了笑,然后郑重的行了礼,跪到了蒲团上。
秦艽将盘中的钗冠放到了凌老爷面前。凌肃正了正衣冠后接过钗冠,站到白卿安面前。
正宾祝曰:“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尓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凌肃的神情一如他的名字般严肃,凌夫人在一旁看来,甚至还感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当初长女凌鸢及笄时,他同白隐一样端坐主席,再紧张别人也看不见,不似这回,双手一边抖一边替白卿安加上钗冠。
凌暮商看着此时一袭青衣飘然的白卿安,想起长姐及笄时的情景,感觉步骤明明都差不多,可为什么就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呢?他想的太过出神却丝毫没注意到白卿安已然换上了深衣重新跪在了院中。
要说姜骜离此人精通此道堪比其医术吧,从一加时的簪子到此刻的钗冠竟是一套完完整整的银雕梨花珍珠流苏发冠和两只素雅的银色梨花含蕊发簪,由凌肃颤抖的手戴到了白卿安的头上,平白的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姜骜离满意的笑着看过去,他痴迷医术,可也同样痴迷美人,昨日看起来还是一般容貌的小师妹,此刻稍微一捯饬,倒有几分能与秦艽分庭抗礼的资本。
此刻,被对比了一番的秦艽正将酒樽递给凌肃,丝毫不知某人那点美色当前便可不顾一切的心思。
正宾祝曰:“执酒祭亲,嘉荐令芳,拜寿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凌肃说完后便将酒樽递给白卿安,然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白卿安跪在蒲团上,将酒樽里的酒稍稍撒了些在地上,口中道:“白卿安,谢天地仁慈!”
她娘白薰怀她的时候身体便不好,当时白隐诊断后的建议便是不要这个孩子,可为娘者有几个狠得下心的?于是一直拖着不肯喝堕胎药。当时白薰已经二十九岁,前面的四个孩子已然伤了她的根本,可母亲就能那么坚强,不顾死活的拉着白隐替她调养身体,尽管如此白卿安出生时尚不足月。白隐看着憔悴的妹妹和皱巴巴的外甥女,没再说什么,只留了几张固本培元的方子便消失了。一直到两年后接到白薰求助的信,才不得已去许家将小侄女带走。
白卿安倒也给他面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乖乖的配合他施针试药,十年来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在许家,许倾安自离开那日起,便被当作从未有过这个孩子似的被父母掩藏“遗忘”了。
白卿安的命算是抢回来的,从她投胎到白薰肚子里那一刻起,她便在与命运做着顽强的抗争,好在她足够坚韧,天地足够仁慈,许她此后天长水远肆意潇洒。
祭完天地,她便仰头将剩下的酒尽数喝下,“白卿安,谢师父养育之恩!”
白隐于她,如师如父,甚至超越了父母,要说有一天,要让她用一切去换白隐想要的东西,她也在所不惜,毕竟白隐给她的,除了一条命,还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有这十余年来不求回报的照顾。
秦艽看着她,微微张了张嘴,最后沉默着替她再斟了一杯酒,然后听她对着在场的宾客道:“白卿安,谢各位长辈亲友!”
言罢,又是一仰头,喝尽了满杯的酒,但随着酒落进胃里的,还有她不欲被人看见的野心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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