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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斩落了一条银河,九天流水倒挂直下,激流冲洗过一样,那块地方突然就干净得什么都没有了。
唐烟儿杵着剑,瞪着眼,哇的吐出一大口血,然后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哇的又吐出来一口血。
血里带着些暗色的东西,她赤红的眼里流下眼泪,在染满了血污的脸上冲出一道清痕。
“师……父……”她拖着剑走到景年身前,咚的栽下去,景年抓着她的手,努力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师父!”唐烟儿抓着她师父的手大哭起来,可是有琴羽怀中的景年,却再也没有了声息。
“师父!师父!”唐烟儿爬起来抓住景年,想把他扶起来,可是她好像已经在刚才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连自己也站不起来了。
“烟儿,你的伤!”有琴徵终于从那些纠缠中脱身,唐烟儿腰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已经撕裂开了,背上一刀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血肉翻卷中森白的骨头,有琴徵头皮发麻一手夹了银针射出去,想要先制住激动的唐烟儿。
可是没想到银针准确□穴道却仿佛刺激了唐烟儿一般,她扭头瞪了有琴徵一眼,身上一用力银针便被内力冲出,有琴徵被她那一眼看得心惊,皱眉退后了一步,并且示意有琴羽也保持距离。
可谁知有琴羽不但不退,反而对唐烟儿说:“掌门死了。”
他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绝对不像撒谎开玩笑,可是有琴徵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唐烟儿受刺激再不分敌我的一通乱杀。
幸而没有,唐烟儿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仿佛没听明白。
混乱之中被唐烟儿一式波及到的姜黎捂着胸口从沙石土堆中爬起来,忍着痛跑过去,就见一身脏兮兮的唐烟儿跪在景年身边,一脸茫然无措。
“烟儿。”她轻声叫道。
那一声唤醒了她,对于唐烟儿而言,就像是一片混沌迷蒙中的一道光吧。她抬头看向姜黎,浑身都在发抖,颤着声音问:“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姜黎能怎么回答她?
太多太多的理由,青阳派是景年的家,青阳派是他的责任,唐烟儿也是他的责任,他想要保护青阳派,也想要保护唐烟儿。他想要为唐昀风报仇,他想要彻彻底底的撕裂这世道,他受够了坐在掌门的位置上却什么也无能为力。他不愿再回去那座不属于他的城,他不愿再面对故人故事故城故居,他不愿再苟且低头。
又或者,他只是不愿再孤单一人努力活下去。
即便是景年自己,也许也说不清楚吧,她如何能作答?
一个人活着的理由或许很简单,但是想死的原因,却可以有太多太多。
无论多么眷恋人世,无论还有多少牵挂,终究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够再温暖他,姜黎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可是她怎么能对唐烟儿说,错的是你,不该强留?
“烟儿。”她倾身跪下去抱紧唐烟儿,轻声说:“烟儿别怕,我会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如果还能再回到你身边,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不!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决不让你再孤单一人!
“烟儿……”她拍着唐烟儿的背,唐烟儿眼泪不停的流下来,通红的眼睛看着那么可怜,她好想能够现在就带唐烟儿走,再也不管那些纷纷扰扰,只要守着她,陪着她,一辈子。
“姜黎……”唐烟儿抬手来抓她的手,她抖得厉害,气都喘不过来一样,突然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姜黎抓紧她急急问道:“烟儿没事吧?受了内伤吗?”
唐烟儿只顾缓慢摇头,什么也不说。
有琴徵看看那些渐渐爬起来的人,对姜黎道:“快趁现在送她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姜黎扫了一眼局面心里也自然清楚,可是这种情况,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
“快!”有琴徵催到,有琴羽放下景年转而扶起唐烟儿,说是扶,其实就是提着她身子把她架起来,他转头招呼叶轩文准备让人帮忙护送她下山。但那边雷成义等人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想到山下还有正道人士虎视眈眈,唐烟儿身为聿赍城主无论如何也难逃追捕,姜黎看向朝阳峰的万丈悬崖。
唐烟儿出现得突然而诡异,只有姜黎等人知道她是从朝阳峰下飞上来的,没有见识过的人恐怕怎么也不会相信。虽然唐烟儿有这个本事,但是她此刻身受重伤,兼之走火入魔后有严重脱力的现象,不知道她的内力有没有问题,依她刚才的突然爆发来看很有可能内力枯竭,那么从朝阳峰下去无异于找死。
可是已经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了。姜黎心里惊讶,自己怎么能如此心狠?可是面上却依然冷静说出这样的话:“烟儿,你的内力还够吗?可以从朝阳峰下去吗?”
唐烟儿皱眉看着她,好像不懂她的意思。
姜黎扶住她肩,快速小心的解释:“你现在必须走,不然以你的身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青阳派现在没有能力保你,你必须回聿赍城去,山下还有大批的正道人士,难保不会对你群起而攻,你怎么来的,就怎么悄悄地回去,去找聿赍城的人把你送回去,然后……好好养伤。”不要再来见我。
她用指腹擦去唐烟儿脸上的泪,心里唾弃自己千万遍,刚才还说过不会离开她,可是不过转眼她就要赶她走,明知道这样才是对的,可是唐烟儿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跟那些小人并无区别。
“烟儿……烟儿……”她终于忍不住抱住她,眼眶发热不断叮咛:“烟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任性受伤,知道吗?”
唐烟儿轻轻推开她,唇色惨白,不敢相信一样看着她问:“你……也不要我了?”
“不是!”可是再也不听她的解释,唐烟儿扭头抱起地上景年的尸身一头冲下了悬崖。
她的黑衣和景年的血衣在空中绽放了一刹,倏尔往深渊里坠落下去,姜黎惊恐欲死追上去大喊:“烟儿!”差点跟着一头扑下去,幸而被有琴徵抓住了。
“烟儿!烟儿!!”她冲着渊涧大声呼唤,可是云雾缭绕下什么也看不见,深渊就像一张血盆大口,悄无声息的吞噬了唐烟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回应。
姜黎站起来甩开有琴徵就要跳下去,有琴徵按住她:“姜黎,你冷静一点,唐烟儿不会有事的,你可不一样!”
是的,唐烟儿能上下朝阳峰,她姜黎可不行,但是那又如何,她只想到自己刚才说的的话,想到唐烟儿转身前那个眼神,那一句:“你也不要我了?”她终于撑不住落下眼泪,惶急的扒在崖边:“可是烟儿她受伤了!她受伤了!”
她说不定现下内力全无!虽然刚才也有意让唐烟儿从这里回去,可是那也要找人护送,确保安全,唐烟儿转身跳下的气势分明是寻死!
姜黎崩溃一样跪在崖边,片刻,她找回神思回头吩咐:“阿羽,你立刻带人下山,从屯马坡往里即刻到朝阳峰脚下,给我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派人去联络最近的聿赍城属民,让他们派人来接他们的城主,如果找到唐烟儿就立刻把她送回聿赍城。”她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将你逐出青阳派,你去了以后就留在聿赍城,替我保护她,不要回来了。”
“那我带去的人……”有琴羽问,他姐姐适时的替姜黎回答:“自己去选人,所有人都不必回来了。”
“是。”有琴羽抱拳领命,复而抬头问有琴徵:“姐,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有琴徵也是面色惨白,手指握剑捏到发白:“自己好好保重就是,姐姐自然会来找你。”
有琴羽点点头:“我也会帮你照看竹青的,姐姐放心。”他说完转身就走。
崖边只留下了姜黎和有琴徵,姜黎一手掩面,抖得比方才唐烟儿还要厉害,有琴徵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快就会习惯。”
习惯为了最重要的目的,不断放弃别的重要的事。习惯不断的抉择,不断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