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第2/2页)
自抛缸到刀断,其间不过两三招,眨眼呼吸之瞬。众人为这白衣僧人如此神功所摄,竟一齐在这院中站了这片刻,无人动手。此时见那盲眼汉子一套刀法使出来,烈烈生风,威锐逼人,几十招下来身周竟有一道闪闪刀幕,显然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孬货,称得上是用刀的一流高手。再想到他竟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打到眼瞎,连舞的是断刀也不知,不由觉得惊心动魄,众人还自发呆,只见方天至踏过水缸,也不理那瞎眼的汉子,朝院墙旁的青衣人飞身而去,二话不说,天降一掌扑落在他头上。那汉子不敢不接,又不敢接,他虽然正靠在两丈高的院墙边上,但轻功稀松,哪里敢当着这杀贼的面跳出去,硬着头皮大喝一声,使出看家的一套掌法,举起双手与方天至对了一掌。
众人只听喀拉两声,那大汉惨叫一声,两条手臂异形怪状的一扭曲,血登时染了一袖子。方天至对了这掌,人如一羽鸿毛般朝地面飘落,未及落地,左手朝那汉子后颈衣领一拎,将他整个人抛到院中,那舞刀的汉子不知,感到异风来袭,登时提刀迎击,刷刷两下,将那晕过去的大汉砍死了。
此时再看,那倒毙的大汉两肘衣裳破损,刺出两截新鲜白骨来。而他脑袋上的斗笠翻落,竟露出一个光头。
盲眼的青衣人分明知道自己砍中了人,此时见自己竟然真将人砍死了,不由讶异,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叫道:“师兄!师哥!师哥是你吗!”说着两眼留下一条血泪来,茫然四顾,刀也不舞了。
方天至瞧他模样,脑中忽而有些清醒了,不由微微一愣,那阵杀意也转瞬消散无踪。这会儿功夫,周围众人也反应过来,再复砍杀混战起来。
方天至仍怔怔站着,望着那瞎眼的青衣人。几百年来,他也没曾想过杀人这回事了,这一刹那间,过往杀人如麻,遍掀血雨的自己又划过脑海,方天至忽然极为心窒,不由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向他的佛祖惴惴不安的轻声道:“阿弥陀佛。”
他又睁开眼,眼见面前厮杀,忽而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动作。正当时,面前宅子里闪出几名女郎,提剑杀入院中。这些青衣人虽是江湖好手,但在峨眉派弟子眼中,却也不值一提,三下五除二,纷纷被剑刺翻。镖局众人见又来了帮手,不由精神一振,专心收拾身旁反叛的镖师。
方天至定定神,瞧出这几个女郎是方才在城门口遇见的。他不由将目光追到那个眉间点了朱砂的少女身上,只见她一身淡紫衣裙,外罩雪纱,身影极是窈窕,行动间如飞花细雪,曼妙非常。观她使剑,亦可见路数精妙,显然尽得名家真传。她与师姐妹不同,虽几剑挑翻一个人,但却不伤要害,只使那些青衣贼人倒地不起。
不过一会儿工夫,院子里的青衣人和作乱的镖师都被制住。那雪青衣衫的少女收剑回鞘,不由自主的回身朝方天至一望,灿烂日光下,只见她眉间一点炽艳,雪面若澄花。她瞧方天至也正看她,又飞快转过头去,与师姐妹汇合。
其时王传恭终于腾出手来,浑身是血的走到方天至跟前,双目泛红,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长叹一声,握住方天至两条手臂。
方天至回过神来,道:“都怪贫僧,太过大意。如今对不起王师兄。”
王传恭大声道:“师弟,你是我金环镖局上上下下的救命恩人,休要再说此话了!如今遭此劫难,是我姓王的十几年来瞎了狗眼,识人不明,如今自食恶果,也是活该!”他说着,面上颇有凄色,“唉,我身前三个弟子,无不悉心相待,谁料两个都反了我,还要害我性命。”
方天至道了一声佛号:“师兄保重,先去将伤裹了罢。”
王传恭深吸口气,回过神来,往庭中俏立的几名峨眉派女郎那深深拜下:“鄙人王传恭,多谢几位女侠拔剑相助之德,敢问女侠可是峨眉派高足?”
川中峨嵋,乃是声誉满天下的名门大派。如今来了这样几个仗义相助的女侠,武功又如此高超,王传恭首先便想到了峨嵋。
果然为首一个柳眉吊梢眼的绿衣女郎面露微笑,矜持道:“不错,家师上灭下绝,正是峨眉派第三代掌门人。在下丁敏君,这二人是我的师妹。”她说罢,一个鹅黄衣衫的温柔女郎道:“在下贝锦仪。”而那个雪青衣衫的女郎则最后出声,曼语道:“在下纪晓芙。”
王传恭立刻分别与三人见礼,又是一番感谢不尽,三人只道客气,随后与方天至一道,被请到正厅就座。这时,三人相视一眼,才正式与方天至见礼。仍是丁敏君当先客客气气的相问:“这位大师可是少林派的高僧么?”
她三人在后窗瞧见方天至武功如此高绝,称起高僧大师来也就不觉失当,亦有了回客栈后将此事向师父传信汇报的心思。
方天至此时早从心事中恢复过来了,闻言谦谦答:“萤火之光,不敢当丁女侠一声高僧。贫僧出家少林,尊师空明,法号圆意。今日得见峨眉派高足,不胜荣幸。”
丁敏君见他武功骇人如斯,言谈却与其面貌如一,这样逊雅动人,受宠若惊之余,又隐隐高兴。再要说甚么,却觉得他面貌如琼花桂叶,一双莹莹黑目望来,竟有些语塞了。思及自己对着一个和尚语塞,心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恰时贝锦仪问道:“冒昧请问,圆意法师此番入蜀,所为何事?”
方天至想了想,道:“师父令我下山游历,顺便寻访谢逊下落。”
丁敏君回过这口气,便又抢回话语权:“那你听闻他的消息了么?”
方天至又摇头。三人见状,心中不由失望。
从始至终,纪晓芙默默不语,只听师姐问话,偶尔抬眸瞧他一眼,又放落目光。
两方又闲谈片刻,王传恭已匆匆裹好伤,赶出来陪客,并邀几人于府中用饭。
丁敏君道:“王总镖头不必客气。如今贵府生变,事务繁杂,我等也不便打扰。这顿饭改日再吃,未尝不可。”
王传恭又留几次不成,欲送财物,想想方天至的反应,又放下了这一念头,最后亲自将三人送到门前,好生相谢。纪晓芙四下一瞧,见那铁皮横栓已被靠放在墙边,又瞧了两眼。临走时想回头看看那个白衣和尚,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害羞不安,便头也不回,与师姐妹一道离开了。
路上她亦垂着头,默默不语的想那和尚在院子里显露的武功。虽大多只瞧见个背影,仍觉得目眩神迷,令人惊叹。她算了一算,心道,他一共只打出了一拳,三掌。我瞧那瞎了眼的人刀是断的,是被他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