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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安邑人市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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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是象棋棋子中最强大的攻击力,无论横线、竖线均可行走,只要无子阻拦,步数不受限制,正和春秋战国时的战车用法相同: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陈, 要强敌,遮走北也。战车的重要性,公孙贾不用说也知道。望着江寒的黑马抽空踏掉了嬴虔的一枚红兵,他迟疑地说道:“单骑走马,此兵种军中少有。”江寒笑着解释道:“骑者,军之斥候也, 马走动的方法是一直一斜, 暗喻其走险, 走奇。”公孙贾回忆着自己学过的典史,拊掌道:“原来如此!我也想起来了,昔日秦文公以单骑七百狩猎于妍渭之会,将群戎逐出宗周故地,也是此法。”“七百单骑?”江寒微微吃惊,没想到在他之前三百年,居然就有更早的骑兵出现!不过,想想也就坦然了,嬴秦嬴赵,五百年前本是一家人,都有骑马的传统。秦非子,正是为周孝王养马放牧起家,因为养的牲畜“马大藩息”,成为天子附庸,还时不时被宗周贵族嘲笑为“东夷牧犊儿”。到了第一代西陲大夫秦仲时, 在西犬丘(甘肃天水,礼县一带)那种半牧半耕的环境下立国,能想到运用骑兵,实属正常。但秦人似乎没把骑兵科技树继续点下去, 在驱逐群戎,夺取宗周岐阳故地后,他们逐渐东迁,受文化更先进的周遗民影响,慢慢沾染中原礼乐兵制,在军中推广车战之法。无论是韩原之战、崤之战,还是上一次的河西之战,秦军都是以车兵为主力。而且,这时秦人的战斗力,似乎和后世那个横扫天下的黑色帝国完全对不上号,战国时的历次战争,秦人经常被魏国吊打,在战场上豕突狼奔……恍然间,江寒和嬴虔的车、马、射、兵卒,已经越过了大河之界,深入到对方的军阵中。所谓大河,也就是后世的黄河。秦魏几十年的交锋, 都是在黄河西岸开打的。嬴虔很喜欢这游戏,只行棋不投箸, 摆脱了围棋、六博中还用筛子决定步数,侥幸取胜的因素,象棋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出于自己智慧的考虑,那种操纵全局的感觉,让他很是着迷。仿佛临晋、少梁、洛阴的烽火狼烟浮现眼前,山河将卒俱为我之棋子,然而这次的对手,却比他要高明。江寒也是个臭棋篓子,每次回到老家,都会去村口的树下看老人们博弈,虽然放在前世技术不算出众,但虐一下自学成才的嬴虔,还是可以的。很快,红子慢慢减少,黑子开始攻入嬴虔的中军。眼看胜券在握,江寒也吁了一口气,指着对面九宫格里的三种棋子向众人介绍道:“宰(相),谋士之臣也,可谋划中军,纵观全局,事急之时,也可辅佐保卫将帅。”公孙贾眼放精光,一卿乃至于一国之宰臣,是他梦寐以求的身份。而嬴虔额头微微出汗,江寒的马兵已经逼近中军

,他明白,自己败局已定。江寒拿起黑车,将红色的士冲垮,微微一笑:“士,虎贲也,持短兵保卫将帅,是中军最后一道防线。”到这时,公孙贾渐渐看出门道来了,眼睛开始入神,心理自然是站在嬴虔这边,希望他能逆转局势。但大势已去,只见江寒的两车一射一马,以及两卒,都已经到位,将嬴虔的九宫团团保包围。突然,耳旁响起了一句掷地有声的“将军!”惊得嬴虔身体一颤。然后,就是棋子重重落下的脆响!嬴虔怔怔地看着棋盘,他叹了口气,身体松懈地朝后方一靠,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江寒再次说道:“将,帅,一军之首也!战阵中若是出现将领被杀伤或被俘的局面,则有败无胜,泓之战的宋襄公,被御戎带着冲入郑军的宋国右师华元,皆是如此……”“我输了。”虽然嬴虔认输,但意犹未尽,于是俩人又玩了两局。这时候,江寒就能感受到嬴虔那可怕的军事天赋,比起第一局的生疏和犹豫,他后面却越下越熟。然而江寒毕竟掌握着后世许多棋形,什么马后炮,卧曹马,重线车……所以第二局,还是他险胜一着。然而第三局,嬴虔开始细细思考,下的很慢,但棋盘上的红色棋子仿佛成了他手里编制的罗网,越收越紧,江寒不敢再多说话,只能集中注意力防守反击。最后的结果,是两人的棋子都相互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对将、帅做孤家寡人,跟几枚小兵卒隔着河界来回捉迷藏,大眼瞪小眼。这一局是没法下了,江寒首先弃子:“虔儿,你我来一场弭兵之会如何?”嬴虔兴奋的点了点头道:“好,就算和棋!”公孙贾已经看着迷了,见嬴虔连续三场不胜,大是惋惜,手心痒痒,恨不得也上场厮杀一通。于是,四人调换了位置,让第一次下棋的公孙贾,和嬴渠梁对弈。经过几场厮杀,已经完全入夜了,厅堂内的蜡烛也被侍者换过一次,江寒、公孙贾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在里巷分别时,江寒向公孙贾问了一件事情。江寒道:“听说公孙先生家中藏书颇多,不知道吕文子的《绝秦书》,公孙先生家中可有收藏,能否借予江寒一观?”“绝秦书?”公孙贾诧异地看了江寒一眼。“江先生莫非是要当两国行人(外交官)?否则,学此交聘檄文作甚?”吕相绝秦是晋厉公三年发生的事情,当时,晋国与楚人刚刚进行了第一次弭兵之会,双方停战,目的是各自处理起火的后院。晋国抓紧时机,想抢先解决自己身边白狄、秦、齐三大敌人,将他们各个击破。那一年的四月,秦勾结白狄谋晋,事迹暴露,给了晋国借口。于是,当时的执政栾书就派行人吕相作为使者,前往秦国递交檄文,正式宣布与秦绝交。这本来是春秋国战前的例行外交程序,但值得一提

的是,吕相的那篇绝秦公文,却堪称千古名篇,后人称之为《绝秦书》。全文洋洋近千言,追溯了自晋献公、秦穆公以来数十年间,两国之间的是非恩怨。历数晋人的仁至义尽,和秦人的沽恶不逡,声称“秦晋之好”完全是被秦国单方面破坏的。(其实完全是狡诈的晋人在坑老实巴交的秦国)文中还揭露和斥责秦人此次的卑鄙阴谋,阐明了绝交和出兵讨伐的正义性。此文虽有强词夺理之嫌,但文章叙事繁而不乱,说理慷慨雄辩,行文恣肆,辞藻华美,开启了《战国策》中策士以口舌捭阖诸侯的先河。《绝秦书》还留下了“戮力同心”、“痛心疾首”、“惟利是视”等几个成语。文章好得连被骂的秦人也爱不释手,仔细留存在守藏室中,让自家的行人们认真誊抄,研究套路,每句话,每个词都要吃透。于是几十年后的秦惠文王时代,秦人痛骂楚人的一篇公文《诅楚文》里,就基本模拟了绝秦书的套路……听到公孙贾的疑问,江寒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江寒刚刚回到家中,在洗盥,用细葛巾擦了擦脸,徐弱就匆匆走了进来。“钜子,候先生在门外求见。”“不好……”江寒暗骂了一声,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练兵上,竟然把要紧事给忘了,候嬴前来,八成是为了半个月前说的购买陶工之事。于是江寒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候大哥,多有怠慢,快请进!”候嬴哈哈一笑:“江兄,我刚刚得知消息,魏罃手下的商人已经带着掳自赵国的陶工,以及织工等数十人,到了安邑,将于明日辰时于人市叫卖,故前来告知江兄,不知道江兄还要不要去……”江寒微微皱眉,时间虽然有些紧张,但如果错过这个村,大概就没这个店了,秦国的好陶匠都被甘氏控制,想扒拉下几个来可不容易。江寒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去,当然去!我们立刻动身!”于是江寒几人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到达了安邑。安邑人市在城南,清晨街上行人不多,所以众人一路畅通无阻,行进了一刻钟后,突然道上行人逐渐稠密起来。“江兄,已经到人市了!”马匹栓在人市的里闾门前,之后的路段,马匹是挤不进去了,于是众人安步当车,走进了安邑六市里生意最好,同时也是名声最差、市容最脏乱的人市。前世教科书上总说春秋战国是奴隶社会,来到这个时代后江寒才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时代的主要劳动力,还是自由身的国人和身份略低的野人,隶臣妾占的比重不是很大,而且干的多为家中杂务,或者百工之事。但整个社会上,“奴隶”还是普遍存在的,只不过多数来源于战争俘虏、戎狄、逃人。至于那些因为井田制度崩溃,每年失去私地交不起税赋丘甲的农民,

大多就地被卿大夫家族消化,变成了人身依附的农奴和氓隶。贩卖奴隶历来是诸侯国间的大宗贸易,在历次战争后,总会有数以千计的俘虏被带回过战胜国,变卖分配,此类事情史不绝书。甚至一些贵族都沦为奴隶过,比如昔日虞国的大夫百里奚,在亡国后就成了晋国陪嫁的滕奴,他还逃到楚国,又为圉牧,后来才被秦穆公五张羊皮赎回,举于牛口之下。如今诸侯之间战火不断,今日你破我一城,掳人若干,明日我逼你盟誓,献百工隶妾若干,导致人市异常火爆。那些两只脚的货物,通过这些渠道流入魏国,所以才造就了安邑人市的繁荣。对于人市,魏国官府处于一种不提倡也不制止的状态,因为世家大族通过贩卖俘虏都能获利不少。刚走进来,江寒就能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异味,汗水、鲜血,混合在一起,那些囚于笼子里,或戴着木制桎梏,或被草绳拴在一起的奴隶们,一个个枯槁蓬头,唯一有双明亮眼睛的小奴将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向了他,仿佛在哀求拯救。江寒心中有些不忍,却只能叹一口气走开,他就算能救一个,却救不了全部,能救得了一家,却救不了全天下。候嬴在人市有不少熟人,一路走过去,都有人打招呼,还有来询问他是否购买奴隶。江寒特地问了问价钱,能干活下地的青壮劳力最贵,能生孩子的年轻女子其次。而那些看似无用的老人孩子最便宜,江寒猜测,老人被买去多半是用来殉葬的,而孩子,或是满足一些士大夫异样的爱好,或是阉割为寺人。候嬴应酬地笑着一一回应,走了一会,他转过头来说道:“江兄,那些赵国的陶匠,就在前面叫卖,看这时辰,应该已经到了……”江寒微微点头,踏入人市的中心区域后,他发现这里和外围又不太一样,地表被冲刷得很干净,几个土垒的高台上站满了要叫卖的奴隶,他们多是有一技之长的,价格也相应更贵。其中有卖齐国倡优的,一男一女两个侏儒,连同他们表演用的黑彘狄犬打包出售。也有卖鲜虞狄婢的,一个漂亮的女婢被扒光了衣服,一只手掩着胸脯,一手掩着下身,被奴隶商人们拉着脖子上的草绳转圈展示,引得围观的男人们笑声阵阵。江寒沉默不言,他对安邑的感官顿时又降低了一层,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史诗和自豪,也隐藏着罪恶和丑陋。奴隶买卖和后世的拍卖倒是有点像,商人展示“货物”,价高者得,然而,据候嬴说,有身份高的买家强行压价,也是常有的事情。江寒颠了颠袖子中的金爰,买下十几个陶匠应该是够了,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口嫌体直啊,明明厌恶奴隶贸易,却又参与其中。“江兄,那些赵国陶匠就在这边,咦,似乎已经有人在争买了!”候嬴指着靠近外围的一个高

台,台下有两帮人在激烈争执着,衣着文绣的奴隶商人夹在中间好不尴尬,看热闹的国人和商贾在外边围了稀疏的一圈,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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