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对弈（上） (第2/2页)

一入暖阁，他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

暖阁内只点了一般的蜡烛，显得有些昏暗，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半躺在暖阁的榻上，脸上的皱纹极深，还有不少老年斑，枯瘦的双手缩在半掩在身上的绒毯内，正闭眼假寐。

崔陵桥缓步向前，在软榻前六尺处停下，轻声说道：“父亲，崔沅送了封密信来。”

“点灯。”

老人沙哑的嗓音响起，几个侍女走来点灯，将暖阁照的明亮温暖，而后缓步退出去，只剩下崔家父子两人。

老人接过皱皱巴巴的纸条，面色平淡地看完密信的内容，缓缓闭上眼睛：“此事事关重大，不过还在可控范围内。嗯，刚好，也该找那几家做一做最后的确认了。”

“陵桥，请四家的主事人过来一趟吧，就说进行最后一次议事。密信上的事，到时候一起讨论一下。”

“是，父亲。”

崔陵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到老人把纸条扔到地上，缓缓说道：“陵桥，夜深人静之时，多写几篇赋吧。你的心还不够静。”

“……是，父亲。”

老人再次闭上眼假寐。

老人名叫崔启庶，是崔陵桥、崔陵春的父亲，也是整个清河五族的领袖，是崔氏隐居幕后的掌权人。他如今虽然在清河县颐养天年，但曾经在汴京一度官居内阁大学士，授勋右柱国，告老还乡时更是加封太保以示尊荣。

而清河五族反叛青冥、独自建国的谋划，到这一代便是由崔启庶全权主持。

谁都没想到，朝廷的右柱国、太保，会选择谋逆。

两个时辰后，崔启庶起居的这间暖阁里已经坐满了人。

卢家来了四个人，郑家来了三个人，王家来了三人，康家来了三人，加上崔家的家主崔陵桥和清河五族的定海神针崔启庶，一共十五人。

这十五人是清河五族的掌权者，是整个清河势力范围内权柄最重的人物，打个喷嚏，许州都要抖一抖。

“诸位，我清河五族历经几代人，蛰伏数百年，筹谋至今，距离起事之日已不远矣。今日召集诸位，就是想和大家再最后做一次确认。在此之前，我这里有一封密信，来自于清宁卫统领崔沅，密信的抄录件已经放在各位面前，请大家看一看。”

崔陵桥当仁不让的做起了这次议事的话事人，直奔主题说道。

众人拿起各自面前的抄本看起来，片刻之后顿时神色各异。

“胡闹！崔沅这个蠢货！”

首先一怒而起的是郑氏的家主郑游，此人思虑长远，但脾气却最是暴躁，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看信中内容当即表态要严惩崔沅。

“崔沅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蒙氏皇族的几个皇子中，就属太子蒙宣尧和五皇子蒙瀚尧最有才能，堪称我清河五族的心腹大患，也是蒙衢尧最棘手的对手。太子身在东宫，我们没有机会，但若能除掉蒙瀚尧，也算是让蒙氏折去一条臂膀。只不过我们谋得是蒙氏的江山，若因为蒙瀚尧一人而暴露了我清河五族，便是因小失大，崔沅这次的事情的确做的不够漂亮，需要诫责一番。”

王家的家主王亭煦态度就要理智客观的多，不过也是觉得崔沅需要惩戒。

崔陵桥沉声说道：“崔沅的忠心毋庸置疑，他在信中将一切经过都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了，也承认了自己的失误，没有想要脱罪的意思。阅信以后，我崔氏认为崔沅的行事虽然有所失误，但结果尚可接受。诸位认为呢？”

“蒙瀚尧重伤，生死不知。如果消息属实，的确可以接受。”

卢氏的家主卢清渚首先赞同。

“没有异议。”

“无异议。”

王氏和康氏相继表态，郑游沉吟着说道：“如果杨椽死前不曾开口泄露任何信息，蒙瀚尧不知道这场袭杀出自我清河五族之手，那我没有异议。但我还是坚持严惩崔沅，以儆效尤！”

这时，一直不曾插嘴的老大人崔启庶哑声说道：“我清河培养出的死士，我们应该给予信任。杨椽我见过，他虽死，犹荣。崔沅，我相信他的能力。陵桥，你可以回信训诫崔沅一番，要他以后不可再轻举妄动，如今我清河五族蓄势待发，正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差错。”

崔启庶一开口便为此事定性了，言语中分明要保崔沅，轻描淡写的把郑游提议的‘严惩’便成了回信‘训诫’。

对于这样的结果，郑游却没有再开口，而是选择了默认。

崔启庶又说道：“至于刺杀蒙瀚尧一事的后续，或许我们正可以加以利用，为我清河立国再添几分把握。”

“崔老有何妙策？”卢清渚恭恭敬敬的问道。

“以此事在汴京散播假消息，动摇人心，若是能逼东宫做出应对，更好。”

闻言，在场的人都是眼睛一亮。

康氏的家主康浒浒性子沉闷，很少说话，反而是他的儿子康云陲兴奋说道：“东宫和五皇子一母同胞，关系极佳。蒙瀚尧重伤垂死的消息一经放出，太子必然心急。心急则易生乱，我们自然有机可乘。”

“如果太子出宫的话，那就更好了。”卢家二房的卢琛海笑吟吟说道，语气中却满是杀意。

“四皇子会不会受怀疑？”王亭煦突然问道。

身为四皇子外公的康浒浒此时却面无表情地说道：“不重要。”

“蒙衢尧只是一个弃子而已，唯一的作用便是掩人耳目，吸引外界的注意。一旦我们举事，他的处境便不必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