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海贸2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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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吴廷举,参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朱厚熜实在是想不到,眼前这个干瘦、矮小的老头,看起来真没什么特点。甚至让朱厚熜评价,此人看上去就像是农田干活的小老头一样。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头,当地方官员的时候两次得罪镇守太监,两次入过大狱。有一次甚至是诏狱,差一点就要砍头。不仅仅是骨头硬,这个小老头还领兵打过仗,镇压过两广地区很多地方叛乱,被刘大夏这位名臣看重。而且好不容易起复,成为了广东右布政使,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违背大明祖制,违背大明贸易体系,制定了《番舶进贡交易之法》。
如果不是今天见到本人,朱厚熜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小老头就是做过这些大事情的人。
“吴廷举,你可知道广东那边准备进攻屯门岛,驱逐佛郎机商人。”
“臣有所耳闻。”
广东那边要打仗,不算是什么秘密,但一般人,就算是一些官员也都不是很关注。大家最关注的是北边的蒙古,他们才是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相比起他们,广东那边和葡萄牙商人打仗,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京城的那些官员,根本不认识葡萄牙。在他们看来广东那边和葡萄牙打仗,和之前镇压那些地方叛乱是一样的事情。
不过吴廷举不一样。
吴廷举就是广东上来的官员,因此比其他官员更熟悉葡萄牙。所以比别人更加关注广东那边的事情。
“你难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吗?朕可是接到了弹劾,说是因为你纵容,才让佛郎机商人在广东做大,佛郎机商人才有机会占领屯门岛。若没有你的纵容,佛郎机商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广东,更不用说占领屯门岛。你要为这些事情负责任,你说说你要如何负责任?”
同样的正三品,情况都是不一样的。
六部侍郎、副都御史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和通政使也是正三品,顺天府尹,地方按察使、太仆寺卿都是正三品。可是别看他们都是正三品,含金量完全不一样。
京官和地方官,级别一样,但地位不一样。
京官只要不是贬官,那么调到地方的时候,都是会官升两级。同样地方官想要调到京官,要维持原来的品级是非常困难的。很多地方官宁愿降级别,也要来京城当官。因为京官的含金量就是超过地方官。
像大理寺卿、通政使,正三品却是大九卿。顺天府尹、太仆寺卿是正三品,不过是小九卿。而且因为都是京官,所以比地方按察使这样的正三品尊贵很多。甚至比地方布政使这样的正二品官员都要尊贵。
正三品京官,那可是有资格参加廷议,有资格进行廷推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有权利制定朝廷政策的。而地方上的正二品布政使也好,正三品按察使也好,权力仅限于本省范围。
朱厚熜登基之后,和朝廷大臣也是频频见面。
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上都见过。吴廷举完全是从地方上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前两年开始担任右副都御史,担任广东右布政使。
布政使是正二品,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但认真说起来,相比起正二品的布政使官位,大家更重视的是右副都御史这个职务,而不是布政使。因为在大家眼中,右副都御史的含金量远远高于地方布政使。吴廷举成为右副都御史之后,是可以巡抚地方,甚至可以担任总督。
朱厚熜登基之后,督察院才召回了吴廷举,也成为了工部侍郎的候选人之一。在地方上是正二品的布政使,回到京城,也就能够担任六部侍郎,是很难担任正二品的尚书。所以朱厚熜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吴廷举。而且朱厚熜知道吴廷举这个人胆子大、脾气掘,所以上来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很直接的叫吴廷举的名字。
如果是其他的正三品京官,甚至就算是正三品的地方官,朱厚熜也不会随便叫他们的名字。因为到了正三品,都属于是朝廷高官,皇帝也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可是朱厚熜今天面对正二品的布政使,都是直接叫吴廷举的名字。朱厚熜话说的很重,但吴廷举丝毫没有紧张。
很是镇定。
不慌不忙的躬身道:“臣不知所犯何罪。”
朱厚熜较有兴趣的看着如此镇定的吴廷举。朱厚熜当上皇帝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镇定的大臣。别看朱厚熜年纪小,但朝廷那些重臣又有几个在朱厚熜面前可以如此的从容。更不用说吴廷举还只是一名外官,兼任了督察院右副都御史而已。
“吴廷举,《番舶进贡交易之法》是你在广东制定的?”
“是臣制定的。”
“既然《番舶进贡交易之法》是你制定的,那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怎么就不认罪。就是因为《番舶进贡交易之法》,这些番邦商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入广东,才有机会窥探我大明江山。番邦商人做大,就是因为这个《番舶进贡交易之法》。正是这个《番舶进贡交易之法》才引狼入室,让佛郎机商人占领了屯门岛。此次和佛郎机发生战争,就是因为屯门岛。追根溯源,有问题的就是《番舶进贡交易之法》。你难道不认为自己有罪?”
“擅自制定《番舶进贡交易之法》,臣的确有罪。然此法导致佛郎机商人做大,引起了此次战争,臣不认罪。”
果然是一个讨厌的性格。
朱厚熜想起了吴廷举两次被抓进大牢,两次都是得罪镇守太监。现在看来吴廷举果然是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性格。朱厚熜一个皇帝询问他,竟然都是这么刚硬。
如果是其他人,不管有罪没罪,都会先跟皇帝道歉,然后辩解。看看在廷议的时候,只要朱厚熜生气,甭管是因为什么杨廷和他们都首先跟朱厚熜道歉。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但那种态度就很诚恳。可是看看吴廷举,始终是不认罪。
难怪皇帝都喜欢听话的臣子。
吴廷举这样性格,放在身边的确是不喜欢。
“吴廷举,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擅自制定《番舶进贡交易之法》。你难道不知道朝廷规矩?”
“皇上,自太祖高皇帝建立大明朝以来已有百五十余年。海上情况和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完全的变化,出现了很多大明朝没有掌握的一些番邦国家出现在海上。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番邦商人越来越多。固守原有的朝贡,已经完全不合时宜。京城离广东有四千多里,为了朝贡,不仅给各地方带来很大的负担,朝廷每年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越来越多的商人,他们不是使团,只是想和我朝做生意。但因为没有朝贡资格,只能是贿赂地方官员,以此来获得朝贡资格。地方政府也要花钱买他们的物资,完成朝贡。结果是朝廷受损失,地方政府疲惫,沿海百姓利益受损。要和我朝做生意的商人越来越多,对于他们宜疏不宜堵。堵的多了,那些商人就会从正当商人变成海盗,祸乱沿海地区。倭寇之乱便是如此。”
认罪?
开什么玩笑。
吴廷举这个倔驴,不仅没有认罪,还说出了如此石破天惊的话。什么叫现在和开国的时候有了很多变化,这是直接跟朱厚熜说,海贸应该要改革。
就连那些想要改革的人,都会循序渐进,谁敢这样直接说时移世易。
对于海贸竟然说宜疏不宜堵。
不仅仅说出这样的话,还很明确的告诉朱厚熜,现在海盗增多,就是因为禁海政策。还直接举出了例子,那就是倭寇之乱。
这个既是告诉朱厚熜现在海贸的问题,也是在给自己辩解。只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吴廷举的辩解,包含了对于自己制定政策的辩解,以及自己对于海贸改革的想法。
吴廷举是表示自己制定的《番舶进贡交易之法》的确是违背了大明祖制,违背了朝贡贸易。所以自己只承认这个罪名,承认自己违反了大明祖制,违反了大明的贸易政策。至于现在和葡萄牙商人打仗,那不是自己的责任。那是因为朝廷比较严苛的贸易政策,才带来的副作用。表示放弃这样严苛的贸易政策,改用自己的方法,就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你制定的《番舶进贡交易之法》,可以避免这些?那怎么防备流入国内的危险物品,怎么防备番邦窥探我朝。”
朱厚熜继续询问吴廷举。
不给吴廷举任何反应的机会。吴廷举没有丝毫犹豫,很直接道:“所有入境物资,都需要进行检查。就跟朝贡一样,危险物品必须检查,对于危险物品要么没收,要么政府部门按价购买。这样从源头可以断绝危险物品流入国内。且要收税,本就该对于这些物资进行查勘。至于防备番邦窥探,臣认为海防更重要。若我朝有完善的海防,有强大的水军,何须担心番邦探子的窥探。若我大明强大,又何惧番邦窥探。就算窥探又如何?我大明朝又有何惧?”
吴廷举这个人,性格执拗,脾气也不好。
但真的让朱厚熜是大开眼界,同时也是非常欣赏。
没想到大明朝还有如此眼界开阔,如此有想法的地方官员。朱厚熜对于吴廷举是越来越感兴趣,只是有些感叹。吴廷举都已经六十一岁,年纪太大了。这样出色的官员,如果现在是五十来岁该有多好。那样朱厚熜还可以使用二十年时间。
朱厚熜不说话,吴廷举也只能是闭嘴。
这是肯定的事情。
吴廷举只是脾气倔,不代表他是傻子。皇帝不说话,他哪里敢说话。朱厚熜想了好一会道:“吴廷举,那你说说我国所有的市舶司,都实行《番舶进贡交易之法》,可不可以?”
一直低头的吴廷举猛然抬头。
虽然朱厚熜平时表现的少年老成,但朱厚熜稚嫩的面孔还是让人一眼可以瞧出年龄来。新皇还是小皇帝,这一点吴廷举也清清楚楚。
但听到朱厚熜的话,吴廷举心里立即出现波动。
吴廷举一直在广东,对于海贸是非常了解。也因此他比谁都知道朝贡贸易,在海贸当中的问题。只是朝贡贸易是朱元璋制定的,已经推行了一百多年,谁敢随便否定。大明朝最重视的就是所谓的祖制,朝贡贸易是大明朝最重要的贸易政策,改起来可不容易。而且朱元璋制定的朝贡体系,早年对于稳定周边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朝贡贸易的弊端也是越来越明显。
谁能改变这个东西。
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任何一个大臣,都担心受到全国读书人的口诛笔伐,所以谁也不敢擅动。就连后来高洪、张居正他们,在边境贸易上,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进行改革,而不敢直接改变朝贡贸易。吴廷举这样的小官,就更是没有能力,顶多就是在地方实行《番舶进贡交易之法》。
但大明朝有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其实是有的,那就是现任的皇帝。想要改变祖制,唯一有力量的只有皇帝。当现任皇帝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敢于进行改革的时候,才有可能改变。
朱厚熜就是现任皇帝。
如果谁能够改变,那么只有朱厚熜有机会。
因此吴廷举立马道:“皇上,海贸前景广阔,朝贡体系却严重限制海贸发展。朝廷不应该直接插手海贸,而应该选择收税。专门找个靠海的地方开埠,成立贸易交易场所。这样朝廷不需要考虑对方来自哪里,只要完成生意就可以。朝廷什么都不用做,每年就可以获得大量的税收。若宁波、泉州、广州三地市舶司都采取这样的方式,那么市舶司每年最少可以给朝廷缴纳超过百万两的银子。”
吴廷举很有信心的说话。
朱厚熜听明白了吴廷举的意思。吴廷举这已经是具备了最原始的海关想法。当然吴廷举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海贸的认识也是有局限的。
但吴廷举已经很出色。
“百万两?”
朱厚熜盯着吴廷举道:“吴廷举,百万两,这可是百万两。你可知道户部太仓每年能有多少银两?我刚刚看过户部账目,每年太仓大约能有三百万两左右,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四百万两,少了只有二百万两。你跟我说,只要那些市舶司采取你制定的《番舶进贡交易之法》,一年可以给国库带来百万两以上?你是欺朕年幼,用谎话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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