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死讯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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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融融的夕阳笼罩住男人侧脸,他噙着一丝笑。“倒是宋黎小姐,曝出胡蕴芳的丑事,给她继父捅了大娄子,被封禁在家受教育。”李哲不禁好笑,“宋黎小姐可老实不少,学刺绣,烹饪,茶艺,据说她母亲报了礼仪班,约束她的性子。沈小姐要见她一年半载是无望了。”男人挑眉,“宋黎没那么多鬼心眼。”李哲一琢磨,“也对,宋黎小姐与津德无冤无仇,自然是帮沈小姐出头。”“沈桢满腹的花花肠子。”男人笑纹愈发深,“谁招了她,她憋主意报复。”李哲感慨,“二公子,三爷,包括您都护着她,她可不有底气猖獗吗。”老总简单包扎了颧骨的伤口,进入休息室。推开门,男人坐在主位左一的真皮椅,板正的铁灰色西装,风度极其温雅。他漫不经心用杯盖掸了掸茶叶末,“有劳了,秦总。”“陈董。”秦总挥手,“是万文开出的条件比津德优厚,商人择利而为,我弃他投您,不是很正常吗?”陈渊使眼色,李哲递出合同,“5%的利润比,秦总过目。”秦总接过,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签字盖章,“陈董,合作愉快。”他放下茶杯,并未同秦总握手,不疾不徐站起,“秦总这一拳,挨得委实冤了点。”“无妨。”秦总悻悻收回手,“三公子骄横惯了,津德有权又有钱,受他委屈的何止我一人呢。”陈渊意味深长,“秦总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对方诧异,“您的意思是?”“津德的当家董事长目中无人,在谈判桌动手,违背和平法则,应该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不对吗?”秦总一懵,“我...曝光他?”“曝光与否,取决于秦总,我只是建议。”“这...”秦总有顾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津德家族是全省的第一大族,尽管三公子不成气候,老爷子一天不死,津德的余威尚在,明面绞杀惹火烧身。“不如放他一马,三公子刚三十岁,年轻气盛嘛,何必计较呢。”秦总搓了搓手,“陈董的美意,我心领。”陈渊十分冷漠,“秦总很体谅津德啊。”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秦总没来得及品味,他转身离去。“陈董——”李哲没有跟上,而是留下提点他,“秦总打算息事宁人,可陈董的心思,商人有商人的原则,津德三公子打破谈判场的规矩,必须受罚。”李哲耐人寻味看着他,“秦总若是不讲原则,万文集团怎能与您长期合作呢?因为咱们陈董是原则至上的商人。”秦总终于明白陈渊的深意了,他许诺自己利益,自己作为他的利刃,他的垫脚石,厮杀津德,报所谓的私仇。这盘局不大,且直白,相当符合陈渊的为人处世。隐蔽,干脆,手起刀落,蚕食猎物。他吐气,“津德后续恢复元气,对我下手...”李哲笑,“万文集团的合作伙伴,陈董自会
关照,津德又能对秦总如何呢?”胡蕴芳的风波未消,万文集团又撬了一桩工程,是津德与外省首富蒋家联手打造的3D科幻园,业内评估S级的大工程,只要上市,吸纳周边六省四十二市的客流,盈利不可估量。津德已注资5亿,蒋家也注资2亿,而万文集团的总部隶属香港,在子公司走账,等于大半的商税缴纳给内地,因此备受省里的扶持,万文看中的项目,到手往往易如反掌,陈渊以同价位7亿拿下,直接造成津德现金断流。原本数亿元的缺口在津德不致命,可恰逢多事之秋,集团股票大跌,三公子又曝出殴打同行的视频,口碑下滑严重,坚挺了四天,老太爷不得已打起精神,在病房召开高层大会,试图弥补漏洞。副董事长亲眼目睹三公子盛气凌人不听劝诫,非常懊悔,“二公子品行端正,又是原配夫人所出,是继承企业的最佳人选,比三公子体面,他纯粹自寻死路。这半年,津德公报私仇,抢占富诚的市场份额和资源,百般打压陈二,他之前应聘金融公司屡屡受挫,是郑野出面才找到这家风投公司。三公子举报到卫生局、医疗机构,以陈二有前科为由,不准他重操旧业,甚至扬言聘用他,会招兵买马医闹,让医院不太平,未免也太过分。陈渊这回明显震怒了,要围剿津德,他在商界的实力深不可测,谁想到他一己之力捧集团上市?万文集团短短八个月,市值扩张五倍,堪称风头无两,他这份道行连陈政都蒙在鼓里,陈家倒台,陈渊不仅屹立不倒,反而再续辉煌,业界同僚纷纷见风使舵,站队他卖人情,津德是嗑上硬茬子了。”老太爷愁眉不展,“有法子吗。”一位董事犹豫不决,“就看陈渊肯不肯卖您一个面子了。”副董事长摇头,“陈夫人出入会所,曝便曝了,无非是宅院内的艳闻,离婚逐出家门,很容易平息。可三公子打人是商业性质的过错,在同行中影响恶劣,陈渊但凡给津德留余地,他登门提出交易筹码,我们答允他,照样有转圜,他此举是断咱们津德的根基了。”“断根基?”董事愕然,“津德有六十年的历史,万文集团区区的新秀,断得了?”“大浪淘沙,幻灭在沙滩的前浪比比皆是,后浪已崭露头角,你防得住吗?陈智云在商场号称人面狐心,那是商战的好手,陈家垮台后,他名下的百洲国际不也节节败退吗?老太爷一旦...”副董事长欲言又止,“凭三公子的资质,陈渊都懒得吞并,否则津德易主,早晚而已。”老太爷神色沮丧,合住报表,示意他们出去。次日上午,陈渊赶赴清月茶楼。在总医院直线距离1.1公里的位置,迈入301包厢,一队医护人员在随侍。老太爷偎在轮椅上,要起身,陈渊打手势拦住,“您坐着。”“陈董。”老太
爷合手作揖,“犬子多有得罪,我赔不是了。”陈渊绕到他对面,慢条斯理坐下,“老爷子是替三公子赔罪吗。”“养不教父之过,我赔罪是情理之中。”“为何赔罪呢?”男人软硬不吃,“三公子打秦培德,不是打我。”老太爷很通透,“没有陈董的支援,秦培德有胆量同我津德为敌吗?”陈渊放声笑,“老爷子深谋远虑。”他举杯,“我敬您一杯。”护工挪着轮椅到桌边,碰杯后,老太爷没喝,托在手里,“我服药不宜饮茶,但陈董有何要求,我尽力一试。”“老爷子爽快,我也直言不讳。”陈渊注视他,“老爷子的外甥在卫生局,侄女婿是药监部门,医疗人脉很广,我要求通过陈崇州的录用申请。”老太爷蹙眉,“医学生有前科,初次录用不亚于登天。法律淡薄,道德瑕疵,万一心术不正,视人命为儿戏,会酿成大祸。”对面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斟茶,喝茶。“好在二公子曾经是医生,病患口碑不错,他的前科是经济罪名,不是恶性案件,当初的量刑也过重,再加上私刻印章是自家的章,他目的为自保,不是转移公款,谈不上前科,重返医生岗位不是全然没可能。”陈渊转动着茶杯,“老爷子有意向帮忙了?”老太爷沉思片刻,“主任的头衔...怕是保不住。”“无妨,当医生即可。”男人态度缓和,“老二有医术,他自己凭本事晋升。”“二公子能委曲求全,这事不难办。”老太爷望向他,“至于科幻园的项目——”“津德前期注入的5亿资金,我接手后这笔款冻结在万文的账户,事成,我会原路汇回津德。”老太爷点头,“陈董仁义,万文集团有今日的成就,我心悦诚服。”***陈崇州结束外市出差回到家,沈桢亲自下厨,卤了一锅三鲜蟹黄面。他一边倚着门一边拆领带,“乖不乖。”“我很乖啊。”陈崇州掌心裹住她脸蛋,“胖了点。”她回过头,“顺利吗?”他笑了一声,“说顺利,你不信,说不顺利,又不是实话。”“所以呐——”沈桢收拾着厨具,“男人不要有骗老婆的前科。”陈崇州手指温柔流连过她小腹,“你真乖么?”她意识到不妙,支支吾吾要跑,“我渴了...”他不由她逃,一把拽住,腋下连揽带夹,卷着她放在大理石台边缘,“你干的?”沈桢故作不解,“我干什么了呀。”“还装傻?”陈崇州一副识破她诡计的模样,“津德老太爷在总医院抢救了一天两夜,市人民心脑血管专家集体会诊。”“关我什么事啊。”她嘴硬,晃悠着俩脚丫,“胡蕴芳包-养男公关,花钱流水似的,她又没包我,我没收一分钱。”他气极反笑,“还犟?”沈桢耷拉眼皮,酝酿了情绪,蓦地大哭,“我肚子痛...”陈崇州瞬间慌了神,将她摁在怀里,冲
进卧室,“哪痛?”她翻来覆去地打滚儿,“哪都痛,拿纸——”“纸?”他褪下她裤子,撅起她打量,“尿裤了?”“哎呀,没尿!”沈桢蠕动着,要挣开,“我写遗书!”陈崇州冷静一秒,走出房间,她欠身,鬼鬼祟祟窥探,他停在墙根处,不知在思索什么,大约又过了五六秒钟,他返回。男人眼底掠过一缕精光,不露声色,“我叫救护车。”她一骨碌爬起,“叫救护车干嘛啊?医疗设施多紧张啊,别麻烦了。”陈崇州弯腰,悬伏在她上方,眼神温和俯视她,“宝贝。”他音色苏得很,沈桢却莫名发毛,“耽误不得,打针,喝汤药,针灸,抽血,每样都尝试,先止痛,你说呢?”“能耽误!”她站在床中央,扭了扭臀,“哎?奇怪啊,没感觉了,就痛一会儿。”他笑容本来也浅,此时一寸寸凝固,“下来!”沈桢垂头丧气跳下床,在他面前站军姿。“糊弄我?”陈崇州手发了力,揉她脑袋,“到底痛不痛。”她心虚啜喏,“不痛...”“好玩么?”他恼了。沈桢梗着脖子宁死不屈,“他们仗势欺人,津德的老家伙就该死!我连他丧事的礼金都备下了,他没死我嫌遗憾呢。”这胆大包天、恣意妄为的德行,果然是他宠坏她了。陈崇州无奈发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欺负你,我还击是理所应当,重了是他们倒霉,轻了我再补一刀。”沈桢得意洋洋,“津德倘若不收敛,我有得是手段折腾呢。”他接住她,笑意更浓,“把你能耐的。”她认认真真地故弄玄虚,“我的手段吓死你们臭男人。”陈崇州搂住她,埋在她发丝间,声音发闷,“什么手段这么厉害。”沈桢咯咯笑,“以后惹不惹我了?”“我惹过你么。”她彪悍推搡他,“你撒谎!意图隐瞒我真相。”“沈桢。”陈崇州忽然郑重喊她名字,“我不愿你担惊受怕,我不在乎处境,我在乎我的妻子有资格得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而不是羡慕某个女人。我希望嫁给我,是你未来几十年都不后悔的决定。”她所有的胡闹都止息,软绵绵枕着他胸膛,“夫妻不就是同甘苦共患难吗?没有什么东西比你重要,我已经有大房子,有儿子,有爱我的男人,我这辈子无所求了。”陈崇州笑出声,“是女儿。”她高高扬头,屁股使劲拱他,“你烦不烦啊。”佣人煲了鸡汤,摆在餐桌,试了试打卤面的温度,走到主卧招呼他们用餐,敞开的门缝中,男人抱着女人,眉目满是情意。佣人没吭声,蹑手蹑脚退下。“宋黎告诉我,陈渊在对付津德和陆氏,狙击得格外凶猛。”陈崇州一动不动,贴着她颈窝,灼热的气息往她肌肤深处钻。“你见过他吗。”“见过。”他目光定格在摇曳的窗帘,窗外是漫无边际的灯火,从西城到东城,从城里到
城外。霓虹连绵不休,淹没了太多属于这座城市的爱恨情仇。“在哪?”“东疆湾酒楼。”沈桢环住他腰背,仰面,“津德的高层刁难你那晚,陈渊也在吗。”“在隔壁应酬。”“江蓉固然有错,是上一辈的恩怨,母亲也原谅她了,你还不原谅大哥吗?我清楚你其实不恨陈渊,长实集团和国贸的把柄,是你主动交给他的。”他面无表情脱衬衫,随手丢床上,走进浴室,“我洗澡。”***陈崇州去见倪影那天,她正好做完化疗,外面飘着细雨,街口的井盖咕咚咕咚冒出前一日积压的雨水。他收了伞,竖在门后。拂落外套沾染的水珠。“你来了。”倪影萎靡躺在病床,青白的面孔没有半点血色,的确时日无多,“我相信你一定会来。”陈崇州直奔床尾的陪护椅,落座,“二叔不在么。”倪影一脸苦涩,“自从陈政入狱,富诚查封,陈智云再没出现过。”他腿分开,身体倾轧,手肘抵住双膝,攥拳掩唇,“百洲国际的税务有问题,在重查。”她哂笑,“难得你愿意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弥留之际的我了。”天色阴沉,病房没开灯,晦暗的尽头,倪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信封,“陈智云公司全部的账款记录,都在这里。”陈崇州没反应,“我不需要这些。”“陈智云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的党羽众多,哪日破釜沉舟,手伸向万文集团,你不需要,也许陈渊需要,你只当卖他,不是也有钱赚吗?我没什么能给你的,算是最后的念想了。”陈崇州抿唇,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他,越来越紧,越来越狠。倪影剧烈咳嗽着,“沈桢怀孕了,是吗。”“是。”“恭喜你,当父亲了。”他自始至终没抬头,盯着脚下的瓷砖。“崇州,我后悔了。”她战栗着,“我这一生,追求了不该追求的,失去了不该失去的,如果我早点醒悟,现在陪伴你的女人,会是我。”陈崇州眯眼,敛去一切波澜。“可我得了这样的病,是我的报应,也是你命好。”倪影抹掉眼角的泪,“不然我撒手人寰,你要带着孩子当鳏夫了。”陈崇州喉咙溢出淡笑,她也笑,“你后悔吗。”“后悔什么。”“当年爱上我啊。”他直起腰,视线落在别处,“都过去了,当年不后悔,如今不留恋。”“是啊。我这种女人,哪里值得你留恋。”突然间,她啐出一口血,那口血在空中融化,氤氲成一团,铺天盖地的蔓延。陈崇州睁开眼,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那日见面的场景,天气,对话,几乎一字不改的重映。他坐起的动作大,惊醒了一旁的沈桢,她拧开台灯,抚摸他急促隆起的后背,“怎么了?”陈崇州额头是细细密密的汗渍,她擦掉旧的,又渗出新的,像擦不完。沈桢抱住他,“崇州?”他肩膀轻颤,阖目捂住半张脸,泻下的汗珠淌
过鼻梁,“没事。”旋即,掀开毛毯,“我去抽根烟,你先睡。”陈崇州伫立在走廊,平静抽烟。木梯上,透入一片月光。那样孤冷苍白的色调,像祭祀的灵堂。他深呼吸。这支烟熄灭的一霎,他接到廖坤的电话。担心吵到沈桢,避到天台。“在家?”“嗯。”那边缄默,“有心理准备了?”陈崇州心脏一沉,眺望市区闪烁的灯塔,没回应。廖坤叹息,“倪影半小时前死在ICU了,癌细胞全身扩散,器官衰竭。”他五指收紧,捏住机壳。整个世界没了声息。胸腔一阵压抑的窒钝感,他嘶哑开口,“知道了。”廖坤安抚他,“为了等你,比预计多活了几天,你要是一直不来,她兴许熬到年底,她也算没遗憾了。”陈崇州靠着桅杆,凌晨的风凉,骨头也发寒,他拢了拢睡衣的衣襟。廖坤继续,“尸体存放太平间,有办法联系她的家属领取吗?”他单手点烟,形容不出什么滋味,点了许久才点燃,“倪影父亲98年去世,她母亲改嫁之后,不认她了。”廖坤恍然,“和她沾亲的,只有你二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