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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主动 (第2/2页)

“檀字辈的?”扶渊笑了,文山殿有头脸的小厮都排这个字辈,就如周同尘身边的那个总穿红衣的檀翡,可在主人家再得脸,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不知阁下在哪位贵人身边伺候?”

一路走来,文山殿的奴仆皆是披麻戴孝,他却仍穿着便服,想来身份不一般。

“不敢,”那人走来,挥挥手让那老妪离去了,“平时就在仙君身边伺候文墨。”

“琼公子,”扶渊换了个客气点儿的称呼,说的话却丝毫也不客气,“你的主人该不会是无颜见我吧?否则怎会畏畏缩缩如今也不肯出来,到现在才让你来出面?”

“上神这激将法对年轻人还好用,对仙君他这种年长之人怎么能有用呢?”谁知檀琼不但看出了他的目的,还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挡了回去。

“多谢琼公子提点。”扶渊皮笑肉不笑,“本上神今日来,也不是要见你家仙君的,周同尘人呢?”

“病了,见不得人的。”檀琼咬定了这个说法。

“琼公子谨言慎行。”扶渊冷了脸色,“这就是你们文山殿的态度?”

“……檀琼不过是个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如何能代表文山殿。”檀琼这才知道扶渊的厉害,败下阵来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该懂得什么叫‘在其位谋其政’,自己闹了笑话不要紧,仔细害了这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扶渊凉凉道,“琼公子,请吧?”

檀琼本就是自命不凡之人,甚至不肯自称为“奴”,如今被扶渊这样轻贱,也只得先忍下来,躬身道:“您这边请。”

扶渊不发一言,领着辞盏走了。

文山殿的几座大殿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别馆,扶渊来时,周远宜正带着周同尘打马吊,又有两个人在旁边陪着,见扶渊来了,那两人便退下了。

周远宜看到檀琼的脸色,便猜到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笑呵呵地对扶渊道:“这孩子听说上神少有才名,心中不服气,这才非要去比一比的。看来这回是班门弄斧了。”

“晚辈见过仙君。”扶渊一揖,周远宜话外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懂,不就是在说他只配和下人比么?“琼公子也算是人中英杰了,只可惜认不清自己身份,这才……”

周同尘早早就起身了:“见过上神。”

“上神在说着什么呀?”周远宜惯会装老糊涂,“来来来,过来陪老朽打两局。”

生母的灵堂还摆在外面,周远宜就带着周同尘在这里打牌,这种教育方式,还真是特别。

“小神不会打牌,仙君见笑了。”扶渊在周远宜对面坐下。

“无妨无妨,”老人摇头晃脑,让周同尘坐回去,又让檀琼坐在他对面,“尽兴就是。”

“不会打又如何尽兴?”扶渊接了自己的牌,随意看了看,就摊在桌上,“怕是连您的意也尽不了。”

文山君看了看他的牌,才道:“上神话里有话。”

“您也是。”扶渊道。

“可你看你这手牌,”周远宜气定神闲,不徐不疾,“没一张好的,怎么打?就是打了这么多年的牌的我,都没有把握能赢。”

“怎么打?”扶渊的目光从他那一首烂牌中抬起来,抬到周远宜脸上,挑衅地笑。

周远宜面上一直有笑。

扶渊猛地直起身,掀了他的牌桌。

“周远宜,你是上神,我也是上神;你是神君,我也是神君,别跟我来倚老卖老这套。”扶渊脸色说变就变,“你们定下的规矩,凭什么要我去遵守?”

檀琼吓得站起身,周同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面色发白。

周远宜没有生气,只是收敛了笑容,问他:“你是想按自己定的规矩来?”

老人看着这散了一地的牌:“打不过就掀桌,这也能叫规矩?”

“这不是规矩,”扶渊道,“我只要结果,至于过程,谁在乎呢?”

周远宜听明白了扶渊的意思——这小上神大概是想豁出来了——也好,毕竟连老天爷都眷顾能豁得出来的人。

“同尘,这就是你要跟随的‘明主’?”周远宜气极反笑,他指着扶渊的鼻子,“如今帝都孤立无援,粮草还有多少,兵力还有多少,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这都不是理由,”扶渊微微偏头,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指着他,开始宣扬自己的玄学,“有志者事竟成,像您这种摇摆不定两面三刀的,就不怕到最后被兰亭与云垂野联合绞杀?”

“我与殿下,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仙君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吧。”扶渊起身,“我们也不差你们文山殿一个。”

“上神!上神可差我一个?”周同尘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

“看你。”扶渊道。

“我跟上神走。”周同尘走过来。

“周同尘!”老人终于爆发,“你不管你姐姐了?!”

“我在这里只能受你们摆布!”周同尘低吼,“我自身难保,又怎么去救我姐姐!”

不等周远宜开口,他便继续道:“我说过,只有我自己争来的,才配得上我。”

祖父的用心他何尝不知,无非是保住文山殿,或说周家的的荣耀,好稳稳当当地传到他手里。可用母亲性命、姐姐一生换来的荣华富贵,他不敢要。

周氏的历史,其实要比九重天更为久远,朝代更迭,周氏却屹然不倒——他不知其中有多少血泪。

——他尚有良知。

“走吧。”扶渊道。

周远宜没有拦着他们,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刻意隐藏的龙钟老态,立刻就暴露出来了。这个世界,最终还是属于他们年轻人的。

他们才是人间正理。

即使没有祭历傍身,寒眉冷目脚底生风的扶渊,仍没有人敢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车上,扶渊才知道,短短这几日的功夫,兰亭已经派人来过两次了,云垂野也派人来过一次,且态度十分强硬。

如若真的开战,坐落在城边的文山殿其实比里面更容易遭殃。

“你放心,”扶渊安慰他,“我与殿下,断断不会对周师姐坐视不管的。”

“我知道,”周同尘比他想象中的沉稳,“我已经准备好了。”

扶渊只是笑:“那就好。”

“上神准备好了么?”周同尘竟然来问他。

“同尘,我……”扶渊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我从未准备好过,每一次都是被人追着赶着逼着算计着,摸爬滚打,才走到了今天。”

“上神过得太累。”周同尘道。

“你过得不累?”扶渊问他。

“累,但到目前为止,我求仁得仁。”周同尘身上还穿着孝服,“上神呢?你求什么?”

“我求亲人无病无灾,一生顺遂;我求九重天风调雨顺,江山永固。”扶渊看着他,“可这半年来,陛下不豫,太子几次三番遭险,甚至是宁儿,也险些有性命之虞,这江山呢?如今也只剩个帝都了。”

“我不明白,”扶渊垂眸,“是我求的太多?还是……”

“上神行事,鲜有主动。”周同尘道,“主动权一直不在自己手里,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什么求仁得仁?”

“上神,有舍才有得。”

“……你说得对,不是这世道艰险,是我自己的问题。”扶渊沉吟片刻,才道,“我居高位,便不能软弱。”

“今日在祖父面前,上神所作所为,同尘甚是佩服。”周同尘认真道。

“惭愧。”扶渊苦笑。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再怕,不能再逃避了。

流血漂橹,尸横遍野,他怕,难道钟离宴不怕吗?朝廷纷扰,杀人诛心,他烦,难道舅舅就不烦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扶渊挑开车帘,看向窗外——又下起了雪,“如果陛下没出事,还会发生这种事吗?如果他现在醒来,是不是不会……”

“上神,没有如果。”周同尘道。

“我知道。”扶渊收回视线。

【作者题外话】:困困困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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