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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歌没敢再耽搁,赶紧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倒在沙发里的人,他的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头上脸上都是血,有的已经结痂了。
“苗光耀,苗光耀。”徐歌叫他。叫了几声见他没反应,赶紧又拉紧雨衣冲回雨里,走之前他让杜瑞通在这等着,他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杜瑞通听见徐歌这么叫倒卧在沙发里的那个男人,突然意识到了这家人是谁,他刚来派出所报道的那个星期,就听说过“苗光耀”这个名字。
苗家有姐弟俩,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苗家姐弟是留守儿童,但父母明显更喜欢儿子,姑娘刚念完初中就辍学出门打工供弟弟,可弟弟不争气,爱惹是生非,也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后来他说要买房,让家里掏钱,父母拿不出钱来,只能逼着女儿嫁人,用讹来的彩礼钱给儿子买了套房子。可这苗光耀确实是个渣滓,他迷上了赌博,到了后面把家里给他买的房子也给赔进去了,老爷子本来就有心脏病,被这事一激,直接犯了病没救回来。
祸不单行,苗光耀他姐夫在建筑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从高脚架上摔了下来,命是捡回来了,可落了个高位截瘫。工地赔的钱被他的父母紧紧扣着,生怕儿媳妇带着钱跑了。也许他们心里还存留着大儿子有一天还能重新站起来的幻想,可等了一年,儿子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还是个烂泥一样的瘫子。他们不愿意再在他身上花任何医疗费,到了后来,就连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给了,赔偿款都悄么溜儿地补贴给了身体健康未来能替他们养老的小儿子。
苗家这边,老爷子下葬后,老太太还是舍不下心不管儿子,她掏出自己的棺材本给苗光耀在市场里盘下了这个肉铺,只要好好干,最起码还能混口饭吃。苗光耀一开始装模作样地经营了一阵子,后来还是难改恶习,还是跟着那帮赌博的人混。苗老太太那个时候已经被查出了胰腺癌,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可还是拖着病体,专门跑到派出所里去打招呼,她虚弱地说,“麻烦能不能请政府跟那些打牌的人都说一声,苗光耀没有钱,苗家也没有钱了,他们就是拉着光耀去耍,也弄不到钱的。”老太太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脑门上是疼出来的汗珠,整张脸上就没有一块儿干的地方。
老太太走了以后,杜瑞通跟人打听那是什么情况,别人才简单跟他说了苗家的事。后来被婆家逼迫同样快要走投无路的苗春花应该是跟苗老太太达成了个什么协议,如果老太太同意她能带着瘫痪的丈夫搬回来,她可以帮着弟弟看着铺子,生意也不至于彻底黄了,最起码弟弟还有收入。至于自己,她和丈夫只求一日三餐,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老太太想了半天,同意了。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自己病入膏肓,从小宠大视若珍宝的儿子根本就指望不上。她趁自己神志清醒的时候让女儿立了字据,苗春花对于那个肉铺只有经营权,肉铺的老板还是苗光耀。
老太太剩下的日子里都是女儿在端屎端尿的伺候,苗春花除了经营外面的铺子,还得伺候自己生病的老娘和瘫痪的丈夫。苗光耀还是一样的游手好闲,如果非得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优点,那就是,他至少不会直接祸害家里人。每次回到肉铺,见到姐姐,他还是个嘴甜乖巧的弟弟。他就像个总会犯错也总会道歉的长不大的小孩。也许自己父亲的死在他的心底造成了某种威慑,又或者是苗老太太带着血泪的请求确实让附近的赌徒们动了难得的恻隐之心,苗光耀确实再也没有赌大钱,麻将摊上三毛五毛一块两块的麻将还是玩的,但已经不能用赌徒来形容他了,至于真的是他自己良心发现了,还是别人不带他玩了,那谁也说不好。但他整天乐呵呵的,睡醒了就上街转悠,打打牌,到点了就回家吃饭,反正家里的事也不用他操心,姐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杜瑞通记得有次自己和徐歌在外面的面馆吃饭的时候碰见过这个苗光耀,他应该是认识徐歌,舔着脸笑嘻嘻地过来跟他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但当时那张油光满面笑眯眯的脸,和现在倒卧在沙发里带着黑色血迹,已经发肿的脸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远处的雨声里传来了救护车鸣叫的声音,杜瑞通走到苗光耀身边,叫他的名字,可沙发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他斗胆伸出手指放在苗光耀的鼻子下面,等了几秒,感到了微弱的鼻息。
这个时候站在杜瑞通身后的苗春花突然哭了起来,“警察同志,你说我弟弟会不会死啊?”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杜瑞通转过身去安慰他,“他还有气儿。大夫快来了,咱们尽力抢救。你别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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