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狼8(你有时候真像我爹...) - (第2/2页)
徐清圆拉着兰时在假山池亭间的林木穿梭,雨水滴滴答答地滴落。
兰时满心不解:“娘子,我们躲什么啊?”
兰时完全不懂:“向晏少卿公然告白的是公主殿下,又不是我们。晏少卿听到了,听到的也不是我们。公主殿下还好好站在那里呢,咱们为什么要逃?”
徐清圆语塞:“我……”
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听到暮明姝的大胆宣爱,又正好看到了晏倾。晏倾向她看过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害怕又心慌,好似难堪的是她自己一样。她不能明白这其中的情绪变化,兰时的疑问也是她自己的疑问。
然而她到现在都心中慌乱,手心出汗,心口七上八下,难受十分。
兰时停下脚步,不肯跟着女郎乱走了。
兰时说:“娘子,你在那树下躲躲雨,我给你找把伞来,咱们再回家吧。”
如今徐清圆确实迫切想离开这里,她默然点了头。
侍女走后,徐清圆也没有去什么树下,她蹲下来,蹲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下,思忖自己不寻常的反应。
她现在想到晏倾当时的眼睛,想到暮明姝的话,心里仍然在不自在……正在这时候,徐清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怔愣一下。
原来灌木后的凉亭中有人,那两人原本说话声音很小,提到“徐清圆”时声音抬高,被躲在外面的徐清圆听到了。徐清圆屏住呼吸,听出了这是林斯年与他妹妹林雨若的声音——
林雨若在抱怨:“阿兄,你若喜欢徐姐姐,就去告诉她啊。你干嘛总躲着?”
林斯年声音不耐:“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林雨若:“阿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未来嫂嫂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兄你分明喜欢徐姐姐,可是徐姐姐一看你,你就掉头走了。换哪个女郎,都会觉得你讨厌人家吧?”
林斯年压抑:“你根本不懂我和她之间的问题!”
林雨若:“我哪里不懂?不就是因为徐姐姐的身世,你怕爹接受不了吗?阿兄你别担心,我会帮你们美言的。我只是觉得你若是爱慕一个女郎,一定要告诉她。阿兄这么优秀,还和徐姐姐有前缘,你怎么知道徐姐姐就不会同意呢?”
林斯年满心烦躁。
他的疑神疑鬼被他之前那个梦搅得变本加厉,他如今见到徐清圆,都要想到梦中徐清圆决然的赴死一幕。他心肝欲碎,神魂震荡,可他有时候也会想到梦中她的美丽。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会为梦里的女郎着迷。
她的清冷淡漠,温柔自怜,顾影自伤,在他眼中皆如罂粟般。
他知道这是自己复仇路上的意外,可他确实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一个梦境而神魂颠倒。
而林雨若又喋喋不休,这么不停地劝他!
林斯年总是暴躁的态度压了下去,他疲惫地闭上眼,靠着廊柱。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入湖水,涟漪一圈圈荡起。林雨若见他不搭理她,便趴在栏杆上晃着一根芦苇去玩水。
林斯年突然很怀疑地问:“我真的应该去向她告白吗?”
林雨若回头,惊喜点头:“对呀!她会点头的……我阿兄这么优秀!”
林斯年望着妹妹诚挚清澈的眼睛,狼狈无比地别过头。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知道自己内里的腐烂足以吞噬所有的善意。可他此时此刻确实为之心动——
或许真的有一个时候,他选了合适的机会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他的爱就不会走到梦中那样决裂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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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暗暗叫苦,在那对兄妹说话的时候,她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一点声音,好离开这里。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远离了凉亭,徐清圆手软腿酸,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裙裾上沾上的泥点尘土,便仓皇无比地离开。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见凉亭中人影移动,她便步伐加快。
她顾不上淑女仪姿,只想快快逃离这个地方。
她绝不能被林斯年碰上,绝不能听林斯年向她告白。她不愿伤害那个对她有爱慕心的郎君,她不愿尴尬地去面对一切。
也许是她胆小,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是躲避。
徐清圆脚步凌乱,跌跌撞撞,又怕在园中撞见其他人。天上雷声越来越轰烈,雨点越来越大,徐清圆茫然之时,一道电光劈下来,照亮了前方一个天地——
迷雾中,她看到了一棵巨大的紫藤花树。
紫藤花蔓蔓垂落,树下黝黑,树桩被挖空,俨然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树洞。若非闪电照亮,平时它被花遮挡着,不会被人看到。
徐清圆些许惊喜,快步走向紫藤花树,弯腰钻入树洞中躲雨。
她站在树洞中,看着紫藤花摇曳,天地间滴滴答答地下雨。这方世界这样安静,想来林氏兄妹应该找不到她。
唯独苦了兰时,应该也不容易找到她。
她心中七上八下,却也只好藏身这里,希望等雨停了,或者林氏兄妹离开了再说。
这样想着,徐清圆慢慢坐了下来,靠着树身长长舒口气,开始仰脸打量这个小世界。
这树身很大,她挨着洞口而坐,闻到泥土芳香。徐清圆抱住双膝,手指抚摸树桩时,摸到了洞中树壁上凹凸不平的字。
她意外无比,想不到树洞里面会有刻字。这方小世界漆黑无比,不举着火折子,恐怕也看不到这些字写的什么。
但是,偏偏,徐清圆家学渊博。
她只是闭着眼睛,摸索字身,就轻轻念出了这些字:
“晨曦以沐,百世来贺。我儿赤子,光华且璨。
“灵威来降,万福皆庇。我儿束发,寿考且宁……”
字写的小而入木三分,不断向树壁深处延伸。徐清圆手摸着这些字,手指也不断向更深处去摸。
她摸到最里面的小字:“……我生永爱……啊!”
一只手搭在了她手上,同时,另一只手伸出,捂住她的嘴。
晏倾声音轻而凉,在她耳畔响起:“不要叫,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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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目中惊恐收起,眨了眨眼。捂住她嘴的手收回去,按在她手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徐清圆适应了昏暗的洞中光,才看到原来在树洞的最里面,坐着晏倾。
晏倾腰杆笔直,面容沉静,发鬓有些潮湿。他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忽然有些生气,说的话却仍是温柔抱怨的:“晏郎君,你为什么吓我?”
晏倾无奈道:“娘子进来躲雨时,我早已在这里了。我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娘子打招呼,因为娘子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直到娘子的手一直向里面摸……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娘子,才惊吓了娘子。
“抱歉。”
他说话轻轻柔柔,徐清圆本就没多少的气,在他解释后便不气了。
她打量着他,忽然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许久没见到他了,他竟然回来了。
可是暮明姝向他告白,他又听见了。
千言万语,心头涩涩,徐清圆低下头,手足无措——她该说什么?直接问他查她阿爹的线索?还是问他怎么回来了?
……这似乎很不礼貌,还显得功利心很重。
她不愿晏郎君讨厌她。
晏倾见她尴尬,虽然满心疲累,却还是主动开了口:“娘子来躲雨的吗?不如我出去,将位置让给娘子吧。”
他起身要走,徐清圆伸手来拦他。她手指擦过他手背,他飞快离开,她便只拽住他衣袖。
他看了她一眼。
徐清圆抿唇,嗫嚅:“这里……这么大,我一开始还没看到你也在呢。便是两个人躲雨,也没关系的。郎君不必走。”
晏倾本想说,于理不合,对她名声不好。
但是他今日实在疲惫,也实在不想搭理这些繁文缛节。他强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到了极限。她既然不愿打破这种平衡,晏倾便也不吭气了。
徐清圆问他:“郎君,你是躲公主殿下,躲到这里的吗?”
其实答案不是这个。
但是晏倾含糊地应了一声。
徐清圆眼睛轻轻弯了一下,一下午难堪的心情,都因此好了很多。外头潮湿,而他身上有清润的不知名的香料,让旁人觉得寂寥,让她觉得亲切。
徐清圆轻轻靠近他。
她问:“我能往里面坐坐吗?”
晏倾温和:“娘子随意。”
徐清圆挨着他肩膀坐好,他一动不动,守礼非常,沉静无比地目视前方,似乎并不在意身边有谁。
徐清圆偏过脸看他,和他聊天:“其实,我不是躲雨躲来的,我也是躲人躲来的。”
她语气中的小小烦恼,让他有了兴趣。
他侧头,像她一样,说话声音很低:“躲谁?”
说话间,气息温热,眼睛与她对上,二人都静了一下。
徐清圆才轻声:“一个爱慕我的人。”
恍惚中,晏倾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察觉到她不自觉地靠近。她对他的信任像罂粟一样焚烧他,让他心头荒草杂生,颓败又新生。
他出神了很久,才轻轻回了一个字:“哦。”
徐清圆:“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晏倾并不想知道。
他意识到自己短暂的过界后,便想与这位徐娘子保持距离。今日之事,情非他愿。
可她仰着脸,拽着他的袖子,眸子清湖一样,小声和他说话。
他只好问:“是谁?”
徐清圆:“林斯年。”
晏倾猛地抬头看她,颓然之情因此清醒了几分,他抬手拽住了她手腕,让徐清圆惊讶地眨了眼。
晏倾道:“徐娘子,听着,他不是良配。他身上疑问很多,你不可与他走近。”
徐清圆怔片刻,低头看眼他的手,她应了:“好。我听郎君的。”
晏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肌肤被烫的灼热感。而他自暴自弃,只觉得这种幻觉,好像在徐清圆身上越来越不严重了。这代表着什么,他不想去思考。
晏倾靠着树壁,无力道:“……我只是公事公办,没有其他意思。”
徐清圆抱臂含笑,垂着眼睑:“我并没有说郎君有其他意思呀。我没有多想。”
她微微闭了眼,安静地伏于晏倾身边。她想芙蓉园那么多郎君,只有晏郎君不嫌弃她身份,愿意和她说话,还提醒她小心谁。
他真好。
他格外地好。
晏倾还在打着精神,斟酌字句:“林斯年可能牵扯一些事……”
她“唔”了一声,抱怨道:“……你有时候真像我爹。”
晏倾满腔的劝诫滞住,他少有的哑口无言,面容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