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广源厅内,坐而论道 (第2/2页)
楚其恪不假思索回答,“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何来你我之分。你看,你刚提到了‘世家’、‘我们’,你打心底里就已经有了阶级划分,你私心认为‘天下是世家的天下’,可是世家何其寥寥,一根筷子一折,可是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呢?”
张东军刚坐下,又有一人提问道:“敢问先生,京内之大,世家人数尚不足京内十之一二,却盘踞了十之七八土地,何解?”
这个学生的问话很是巧妙,楚其恪上一句的回答若是被不怀好意者听了,说不定会送他一个“煽动暴乱”之罪。有了接下来的问话,正好给个楚其恪澄清的机会。
楚其恪眸光浅淡而温柔,这与他往常的形象似乎并无二样。“世家经千年传承不灭,蒙受先祖福荫庇佑存在至今,而你们不过区区一人三代之力,彼此之间差距甚大……十之七八土地供养了十之一二的人数,粗看似乎是有些浪费。可是你若往前追溯,便知这些土地原本的主人是谁?是浪费还是那些土地的主人根本就守不住。天下之物、天下之权,自古便是有能者居之。小孩怀玉,是祸非福。”
“敢问先生,何为学堂?学堂因何而设?”
又有一人起身,朗声大喝。
楚其恪答道,“讲经说史,明德善工。楚家学堂千年来一直坚持的办学理念。至于因何而设,无外乎驱除愚昧,自我觉醒。”
“敢问先生,世家子弟与我等平民孰优孰劣?”
“敢问先生,若我有一方可治世间百病,你说我是卖给世家子弟,还是该卖给所有人?”
“敢问先生,世间识字者有多少?”
“敢问先生,规矩天定还是人定?”
“敢问先生,世间是否有一成不变的规矩?”
“敢问先生,礼法教化是我们之幸还是枷锁?”
……
广源厅内,你来我往,青年朗朗,济世之才,救世之学,他们在发问,在拷问楚其恪,也在拷问高高在上的世家,更是在拷问自己的本心。
他们都是自穷苦中站起来,在污泥荆棘中奔跑,生在危房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抽干了父辈的血与汗,才能如此光明正大、干干净净地站在这里,享受花香,享受风动。
不必再为大风卷茅草、冰霜透窗进而担忧,火炉旁站着入睡的他们,如今想要争一个光明“未来”,为父母、为自己、为后代。
楚其恪也是来了兴致,他知道,今日一过,不论此番宴请究竟内情如何,在旁人的眼中,他这个楚家家主终究是堕落了。
阳光洒落肩头,披上金黄锦帛,光影勾勒出青年模样,回廊下的鱼摆动水草,此间唯有大道梵音。
“十月怀胎是否有差,其实并无。甫一出生婴儿间是否有差,也并无。世家之子与平民之子,严格论起来,其实都是一样的,站在同一起点。”
“不过是后生环境所影响,你看到的、听到的、摸到的、闻到的、尝到的种种,其实都大有差别,至于孰优孰劣,无法一言定之。”
“如果将一个长于世家的人,扔去平民中,初看,他必定是处处受挫,鹤立鸡群般的不合。可是若是置地换之,会如何?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结论是第一眼就会被人戳穿,永远活在一种自卑、压抑、无声而扭曲中,数年过去后,才勉强披上一层世家外衣,渐渐直起了腰板。”
“单纯以优劣而分,似乎并不太对。人是一个复杂的生命体,如果仅仅将‘优劣’作为评判标准,未免有些以偏概全。”
……
“天定的是理,人定曰法。而今京内理淆法混,混沌一片,若你们足够强大,未来或许有一人可以站立神坛做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业。”
那一天,广源厅外楚家暗卫牢牢把守,诸多世家探子齐齐来看,皆无功而返,只是有几个世家子弟仗着楚其恪弟子的身份进入厅内,细细听了半天。
邹衍等人出身世家,问道于楚家学堂,他们对于京内的了解比起初入“京师堂”的钱芳生他们都要更深,楚其恪之言倒是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
世家千年积蕴,站在普通人的肩头上纵览群山,可是在经历了楚省两次断绝京内气运后,京内其实已是大不如前。
他们身处世家门厅,自是能够亲身感受到那种微不可言的奇妙感觉,他们的身体、智慧还有原本的天赋都在渐渐衰退。
甚至原本年迈的世家老人都感受到了时间的飞速流逝,他们本该是世家的“活化石”,坐镇幕后,可是近些时候,他们中可是有不少人都死去了。
也许这片天地已经不愿意供养他们了。
据传,世家掌权人他们在密谋一件大事,说是要为诸多世家谋一份大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