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56节 (第2/2页)
两人的婆母都看在眼里,也都不理会——亲戚间嘛,像宝珠自己说的,别伤了和气。小辈儿们闹两句怕什么?
倒是傅横舟蝎蝎螫螫的,人在外间招待那些弟兄侄儿们,隔了一时差小丫鬟来问宝珠,面上只说宴席预备摆在何处、烟火备齐了不曾,没个爷们儿样子。
宝珠答得自然,心里稍觉纳罕:自从云栀进了门,傅横舟得偿所愿,两人终日同进同出、又常和诗赏景,做尽了风雅之事,连自己都收到过他俩邀约赏月的帖子。把玉桃玉壶二人彻底遗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他怎么神来一笔,又同她做起这表面工夫了?
暗暗好笑一回,也不放在心上。
在傅家,她是超脱于这些争风吃醋外的,因此连石氏的平白挑衅也不甚介怀。不知将来面对皇帝,还能不能有这份无欲则刚。
夜里又开宴,唱戏放烟花,一场接一场地热闹。待到交子时后,老夫人不多熬了,过几个时辰还要进宫去向皇太后、皇后朝贺呢。
余下两位妯娌对视一眼,也就顺势要去客房歇着了。
小辈儿们精神头尚好,还要接着乐,宝珠只得作陪到底,张罗着打骨牌,又让云栀去嘱咐厨房、各人的宵夜有什么忌口。
她手气历来不怎么样,堆在自家盒里的钱输一回又添一回,把石氏赢得逐渐眉飞色舞,其余两家也满口打趣。
宝珠再不精于此道,也看得出那三人分明联起手来对付自己,银钱虽不要紧,这种明摆着欺负人的架势却让人窝火。
碍于是年里,真吵起架来不好开相,只得忍这一回,等有了下回再一并计较。
好歹捱到了天蒙蒙亮,做人媳妇的都停了手,把自己拾掇过,准备着婆母起身了好磕头。
婆子婢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各自的主子重新梳洗。石氏大获全胜犹不知足,玩笑似地向宝珠道:“亲戚骨肉的,我赢得太多总不好,只怕弟妹背后要恼。不如这些银钱我都不要,只拿你取下这钗儿全个意思吧!”
第79章 .七十九连理枝
“我戴过的东西,怎好再给嫂嫂?”宝珠唇边依旧含着笑,目光却冷了下来:“何况又是在祖宗跟前入了眼的,万一祖宗们将来有什么话要托给我,错找了嫂嫂可如何是好?”
石氏登时鼻子都气歪了,柳眉倒竖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搬出祖宗来了?”
“正月里头一天,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老夫人她们来了。
宝珠收敛了怒色,起身上前去扶老夫人,温声细语道:“母亲昨晚歇得好不好?城里通宵达旦放烟花的太多,可扰着您了?”
她想把方才的争执揭过,二夫人却不依了:“怎么?谁输了银钱,闹得急眉赤眼了?”
自家婆母有意撑腰,石氏这才迤迤然站起来:“是我的不是,本想逗逗弟妹,也是一见面就极喜爱她的缘故,谁曾想弟妹为这玩笑恼了,我这便把赢了的都还给你。”
宝珠没待开口,云栀抢先道:“您这玩笑我们夫人当不起!一张嘴便问我们夫人是什么东西,叫我们夫人如何自处?又把天家的指婚当作什么?”
“好了!”老夫人出声阻拦,可云栀该说的已经全说了,“自家亲戚,闹得脸红脖子粗像什么?”
“可不是?”二夫人也勉强道:“你侄儿媳妇再有不好,也轮不到一个奴才顶撞——总是昨儿就怀恨在心吧?”
老夫人绷着下颌,不冷不热道:“还是你府上有规矩,媳妇随你,出来走动这些姨娘一个也不叫露脸。”
这是新仇旧恨都勾起来了。两人真置了气,三夫人更不便劝,索性抱来孙儿逗弄。
宝珠倒有点尴尬,石氏无礼,但长辈们为此闹僵了又不合适。
犹豫着要不要打圆场,老夫人发了话:“还杵那儿做什么?不赶紧把诰命礼服穿戴起来,咱们婆媳说话就要进宫去了。”
罢了,有了台阶她为什么不下?宝珠连忙告辞,自己妆扮好了,赶紧返来伺候老夫人,又吩咐玉壶仔细款待其余亲戚们。
傅横舟也要进宫去,随百官朝拜皇帝。只是这一回不像大婚过后谢恩,是各走各的。
宝珠与老夫人同车,对接下来的耳提面命早有准备:
“你二婶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味充好人可不成,亏得云栀堵了她们婆媳两句,否则你看看她俩那副嘴脸!”
宝珠低头受教,只管道“是”。今日即便云栀不说,她也不准备退让,一次两次是不想闹得大家撕破脸,再三再四做软柿子,那就没有道理了。
她也清楚老夫人不单是指这一桩事。一味充好人,估计还指她将宫里赏的闹蛾儿分了小姑两支。
可那东西本来就不少,老夫人不会戴,她自己留了两支,云栀、玉壶、玉桃都得了,总不好再给婢女们——玉桃头一个要多想,也匀不过来。
再者,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才十岁的小姑娘,大过年的也不许人在亲戚们面前晃悠,过年的吃食送去了,没人跟她一道吃,这两支闹蛾儿,多少算告诉她,还有人惦记着她。
殊不知,这只是老夫人不满她的其中一桩。更紧要的一桩,还是宝珠擅自给傅横舟塞人。
老夫人从前选玉壶做儿子的房里人,就是因为她不如玉桃标致,免得儿子太伤了身子。后来玉桃偏有了身孕,可以借机敲打敲打宝珠,提携起来也就罢了。哪想宝珠半点儿不担心,还弄了个比玉桃更妖娆百倍的云栀来,把傅横舟哄得团团转,这不是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吗?
好在今日宝珠才与她同仇敌忾过,云栀那番话也很合她老人家的意。老夫人左思右想,道:“等玉桃的孩子生下来,抱到你房里养。”一个小儿、再加一个小儿的亲娘,够缠宝珠一阵了。自己再把云栀抬举几天,不怕这媳妇不焦头烂额,最终乖乖向她服软。
宝珠一时没吭声:她不愿意抢别人的孩子,更不愿意为个不相干的男人与玉桃结仇。
想了一想,笑道:“过了正月可以先把稳婆、乳娘寻访起来。春日里那些大人们的小病小恙也易发,还得早早和宫里的御医讲妥当,届时请他们来家里坐镇。”
老夫人不以为然:“一个姨娘罢了,哪就用得上御医了?还是将来留给你吧。”
宝珠愈加不能答言。幸而说话间宫门就在眼前了,老夫人重新端坐起来,又理了理翟冠大袖,等候着车停。
靖宁侯在勋爵中属于二等,位置比较靠前。她们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按着品级在天和门外恭候,又等了一时,皇太后于天和宫正殿升座受礼。
先是皇后、妃嫔及公主行礼。随即才轮着外命妇。一班一班地进殿去,三跪九叩,复又退出来。这时候再亲近的女眷,也得不着太后娘娘的一句家常话——外头二品以上的都还苦等着呢。
出来后仍旧规规矩矩地站好,再度等人都齐了,便往凤仪宫去,谒见皇后。
一样地三跪九叩后退出来,这一回可以在两旁的配殿等候了,礼毕后皇后将会赐宴。
宝珠从袖中取出手帕,替老夫人擦了擦额间的汗水,低声问:“母亲还站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