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1节 (第2/2页)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多年情分又是另一回事。勾吴巫祝看着自己从小结识的友人,终究还是渐渐红了眼眶,“你……”
“我还没死,哭丧稍后。”阿箬不配合她煽情,一句话就将别离的氛围毁得干干净净。
巫祝引袖擦了把泪,情真意切的说:“早哭晚哭都是哭。我现在哭,你听得清楚。”
“你是认定了我一定会死?”
“不然呢?”巫祝挑着眉头反问,“你只是一介凡人,还是凡人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说,你身为巫官,成日里拜神祭神,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怎么就没赐予你一些超乎凡俗的能力,让你也能斩妖除魔?”
“我也是一介凡人。”巫祝理直气壮的答道。
这世上当然是有神明的,他们高高在上,不沾凡尘,只偶尔垂下头颅,向人间投来漫不经心的悲悯一瞥;据说这世上还有修仙之人,他们饮醴泉、食金玉、吸纳日月精华,追逐长生之道,可御风翱翔九州四海,可仗剑卫天下苍生。这世上还有各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们自阴暗的角落里诞生,要么为祸一方,要么搅乱山河——但无论是神、仙、妖、魔,都是生来短寿而孱弱的凡人不可触及的存在。所谓巫觋,不过是凡人在苦难中的心理安慰。
“所以说,你其实也拿那条食人的蛟龙没有办法。”阿箬淡然而轻蔑的陈述出了这一事实。
巫祝苦笑,“我每天念诵那么多告词,却不见有谁予我回应。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日日夜夜跪在神殿前祷告只是在消磨光阴。”
“就不能做诵经之外的事吗?”阿箬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东海之上有岛名浮柔,岛上据说有能够御剑而行的仙人。我幼年时因机缘巧合曾见登临浮柔,想要拜师求问登仙之法。仙人说我资质不够,生来就是凡人,我只配生生困在轮回之中,注定见不到我所崇信的众神。阿箬,你此去凶多吉少,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唯一能做的是为你祈福,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你方才不是认为我活下来希望渺茫么?”
“我们这些成日里和‘神’打交道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一身青碧大袖袍的巫祝理了理衣衫,“我还是愿意相信慈悲济世的神明真的存在,即便我们不曾见到。勾吴神殿藏经阁的书卷中,真真切切的记载着他们的事迹。那时勾吴不是河流纵横的泽国,而是一片起伏不定的山峦,是神人一掌将群山拍入地底,方有今日勾吴之形貌。”
“什么时候的事?”阿箬暂时忘了一会将要面对的杀身之祸,专心的与她聊了起来。
“不知道,应是很多很多年前吧。人的寿数太短,见证不了太多的事情,而在那个连纪年都没有的时代,再轰动的事情也只能靠口舌相传。”
阿箬听过之后,抿唇似有所思。巫祝低眸看了她一眼,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阿箬轻描淡写的说道:“人的寿数的确短暂,我们一生的阅历对于神明来说,浅薄得就好似是一场笑话……不谈这个了,你方才说勾吴从前是高山,听起来真是有些吓人。不过我倒是不怀疑你,过去我也在藏经阁中翻到过一卷书,书上画着古时地图,那时的河流走向与今日不同,许多地名也是不一样的。总而言之‘沧海桑田’这四个字我是相信的。”
阿箬身为奴婢,却是识字的。过去她曾与湛阳翁主一同读书,甚至比身为王孙的湛阳更为勤勉刻苦。
“……我记得书上写,现在那条蛟龙所居住的定飖湖从前就不是处湖泊,而是一片丘陵。叫‘殓玉冢’,又叫‘仙人墦’。近千年来地动几次,山石崩裂、土层下塌,这才有了今日的定飖湖。”
“这说法我也听见过。千年前湖中尚无妖孽为祸,现在这条蛟龙似乎是三四百年前才出现的……”说到这里巫祝的眼神蓦然黯淡。
“走吧。”阿箬抬头看着过分明媚的苍穹,缓缓拉下了轿辇的红纱帘。她们俩是凡人,送亲的队伍是凡人,樾姑城里的百姓也都是凡人,凡人没有能力战胜呼风唤雨的龙神,便只能垂首认命——最多垂首时姿态优雅些。
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伴随着喜乐与抽泣,一番跋涉之后,定飖湖出现在了道路尽头。那是宽阔如海的巨大湖泊,在午后的阳光下粼粼华光潋滟,芦苇荡后水鸟斜飞而出,清越的鸣啼越发衬得这里平和宁静。
愿你我还有重逢之日——阿箬踏上码头小舟,听见身后轻声的祝愿。
她没有回头看那青袍高冠的巫者,只是如同雕像一般静静伫立在船头。
粗麻绳被解开,长宽近似于棺材的三百零一只扁舟随风漂向湖水中央。阿箬在余光中看见了其余船只上的殉葬者,三百个身着大红长衫的男女,或是瑟瑟发抖,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在死亡降临之前平静的合上了眼睛。不同的人在面临着即将到来的终结之时,态度是各不相同的。
在哭声中岸上奏起了送亡的哀乐,巫者们清唱着含混的歌谣,如同谁在抽噎。
阿箬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
她该哭吗?但是哭泣并不能帮助她脱离此刻险境。
她该怨恨?然而现在的她只觉得疲倦,支撑不了这浓烈如火的感情。
或许她该抓紧时间追忆一下自己的生平,可她十九年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没什么好值得死前念念不忘的。
阿箬仔细的想了想,意识到自己此刻心中所剩最多的不是悲戚而是“不甘心”。
不甘心身为凡人只能被神魔妖鬼欺.凌。
不甘心身为奴婢只能替另一个人受死。
不甘心自己竟然亲故离散,孑然一身,到死之时竟是如此孤独。
阿箬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奇迹是珍贵的,在绝望中挣扎的人最后等来的往往不是希望,而是早就注定的凄惨结局。
可是即便明白了这些道理,在死亡到来的时候,她心里却也还是会悄悄想:要是有谁能来救她该多好。
如同誓死保护湛阳的勾吴国臣子,或是如同民间故事中行侠仗义的剑仙那样,来营救她的人从天而降,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带离这冰凉的湖水远远的逃走,那该有多好。
可惜臆想中的画面始终未曾出现,小舟行至湖心时,所有船只开始缓缓下沉,冰凉的湖水从脚踝漫至小腿至腰际至胸前,她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拂面的寒风,终于彻底被吞没。
第2章 来自阿箬的骂骂咧咧
阿箬出生在东原国一个寻常山村。时至今日她还能回忆起儿时居住的简陋茅房,以及母亲身着粗布衣裳忙碌的背影。如果迈出那扇老旧的木门,她会看见不远处阡陌纵横的田地方向有荷锄归来的邻人。风起之时村庄四处炊烟飘起。鸡犬声、夫妇拌嘴声、小儿嬉闹声,各式各样的声音让这个村子的白日永远都不会寂寥。收回目光,望向自家庭院,蹒跚学步的弟弟正摇摇晃晃的追逐着偶尔落下的麻雀,看见她后欢喜的叫她“阿姊”,院中央的枣树比起前年又长高了许多,她走到树下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长高了。
在梦里,时年十九岁的阿箬清晰得忆起了自己童年时的种种,她忘了此时自己正被湖水浸没,只专心专意的在梦中回味早已失去的光阴。
但……梦里有母亲、有弟弟、有乡里父老、有邻家友人,甚至连树上的爬虫、天上的麻雀都那样清晰,可唯独有个人,似乎被她忘了。
对了,她忘了父亲。这个梦里她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
父亲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