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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圣僧二三事 第18节 (第2/2页)

她看着这花笺好像失了色,满桌琳琅糕点都没了滋味。

甘贵妃听了,便不言语。

外头也有人笑道:“小卫相公,现在这时节何处给你找牡丹来?不通不通,罚酒三杯。”

卫显刚欲辩解,坐在他身边的兄长卫昇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一双眸子眼神锐利,满是警告。

卫显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向坐在皇帝下首的李安然,后者嘴角含笑,喜怒不显,似乎对他所做的诗没有什么看法。

倒是兜头给卫显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自从那日夜宴见过李安然之后,回到家翻来覆去失了两天魂,只觉得度日如年才熬到了如今的踏青宴,只想着在众人面前一展诗才,力压群雄才好。

三月没有牡丹,宁王殿下就是这大周永开不败的群芳之冠。

只是——他这么做,在座都是人精,何尝看不出来这首牡丹诗是为谁做的,又表达了多少他不可言说的情谊?他这样大庭广众之间说出来,难道不会连累大殿下清誉受损么?

卫显双手交叠,微微一躬身:“显急躁了,该罚三杯。”

皇帝的心情却不错,抚着胡须笑道:“那是自然,听闻卫家小相公擅长笛曲,这自罚三杯实在无趣,不如吹奏一番。”

卫显解下腰间的竹笛,对着皇帝行了一礼,便挨着吹奏起来。

笛声清越,婉转悠扬,如松涛簌簌,令人陶醉。

卫家大相公只觉得头疼——他这个弟弟,都是弱冠之年了,什么时候能稍微稳重一些,今天的踏青宴,宁王殿下坐在圣上手边第一个位置,连二皇子,三皇子都在在她下首,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要知道,宁王殿下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可历代都是储君的席位啊!

弟弟还在踏青宴上把自己对大殿下的爱慕表现得如此不遮不掩——这成何体统!

若是李安然是寻常公主,这说不定还是窃玉偷香一般的美谈,可是……她李安然是吗?

卫显的笛声刚刚落下,耳朵尖的人却听见汜水上传来了一阵苍凉旷阔的乐声。

那乐声穿林度水,钻入众人的耳朵里,像是一道不可拒绝、无法忽视的邀请一样,带着所有听到这乐声的人骑着千里骏马,一路奔驰——颠簸过大周十五道,越过白雪皑皑、雄奇险峻的祁连山,跨过波涛澎湃的黑水河,裹着风沙重重掼在敦煌滚烫的沙丘上。

那声音,凄凉嘶哑,像是在呼喊什么——如朝拜、如梵咏、如悲鸣——震得人浑身颤栗。

原本歪着身子的李安然坐直了身,抬起下巴有些茫然的望向汜水的方向——那乐声传来的方向:“这是……筚篥?”

是谁?

是谁在吹奏这样的乐曲?

含着满眼的创痛,满心的慈悲。

卫昇第一个反应过来,推了一把弟弟:“比下去了。”

卫显感叹:“若说心境,是我不如,但技巧还是我胜了一筹的。”乐理和人的阅历,心境有很大的关系,他虽然自诩精通笛音,但只是在技巧上精妙。

那吹奏筚篥的人虽然技巧不甚娴熟,意境却胜过他百倍。

卫显生活优渥,虽然擅长笛音,但是断然吹不出这种去国怀乡,苍凉阔远的意境来,加上筚篥声调本就凄凉嘶哑,更是让那人的吹奏更加夺人心魄。

他刚说完,却一眼瞥见原本歪着身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安然坐直了身子,目光投向汜水深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小声又重复了一句:“技巧自然是我胜了一筹。”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倒是让朕想起当年在边关时候的日子了……”他对着身边伺候黄门道,“去看看是何人吹奏的筚篥,将他请上来吧。”

荣枯在太学生的游船上,同徐征追忆了一番当年在西凉的事,又听徐征感叹许久没有听过西凉筚篥了,便献丑吹奏了一曲,待到曲毕,坐在船上的太学生们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纷纷拭泪:“如听仙乐耳暂明——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恰在此时,船夫停下船,外头有个尖细公鸭嗓道:“吹筚篥者何人?圣人召见。”

荣枯:……

他原本以为宁王殿下把他交给徐征,是不打算带他去踏青宴上了,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么?

第23章 荣枯:大殿下救我啊!

二皇子李琰坐在下首,拿着酒杯和酒壶自饮自酌。

众皇子中,他年岁最长,照理来说,应该算是“皇长子”的——但是有一个人,凭着父皇毫无底线的宠爱,将这原本的序齿伦常打得粉碎。

皇长女李安然的序齿,既是算在公主之中的,也是算在皇子之中的,天下的好事,她两头都占着。

这就是为什么她是“大殿下”,而自己是“二皇子”。

靖王李琰瞥了一眼上座的长姐,却发现她身子前倾,没有看对她百般讨好的卫家小相公,反而看向了汜水的方向。

皇帝派出去的扁舟搭载着一个僧衣素净的身影靠近了岸边,对方提着僧袍下摆,小心地跨上了岸——姿态倒是很稳当,没有什么狼狈像,乍一看上去落落大方。

待到人被小黄门领着上前来了,李琰却眼前一亮:这沙弥生的还真是漂亮。

大周是天朝上国,尤其是贵为“天京”的永安,更不少见胡商、胡姬,李琰好色,经常乔装之后和下属一起去西市的胡姬酒肆。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年龄不大,肌肤白净,脸上无须的年轻沙弥是个胡僧。

荣枯拜见过圣人,李昌年纪大了,又想起自己那个一直不愿意见自己的老母亲笃信佛法,自然也没有让这僧人独自站在一边的道理,于是便吩咐身边侍候的太监在末席上给荣枯加了一个位置。

后者谢恩坐罢,目不斜视,倒是李安然先开口笑道:“阿耶,这位是我从雍州带回来的西域法师。请在府中,正在教他规矩和正音,日后好为祖母讲经祈福。”

皇帝笑道:“这倒是巧了。”便抬手给荣枯赐了两盘素点心,“朕在宴席之中,听到法师吹奏筚篥,恍惚间竟然像是回了当年未登基时,在胡地听到的乐声,甚为感叹。”

他自己喝了一口佳酿:“狻猊儿,这永安法师多如过江之鲫,哪个不是精通经典的大德,这位法师可有什么过人之处,要你千里迢迢从雍州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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