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127节 (第2/2页)
“改日我带侄儿出去开个大荤……”
他两人的对话令我如鲠在喉,肚里翻腾,禁不住的反胃。
他会慢慢变坏,像清溪变成浊流,表里不一,内里充斥着贪欲,漂亮的皮囊像蓝表叔一样逐渐膨胀,最后成为我在私窠子常见的、厌恶的那种人。
也许他的本性就是坏的,也许他本就是那种人,不干净,不明朗,只是他念过太多的书,受过太多的管束,清风朗月掩藏得太好。
但不变的是,大哥哥依然对我很好,他掌家之后,对我愈发有求必应,家里人渐渐看出他的偏心来。
对我而言,他有亲妹妹和表妹,却对一个身份可疑的人这样温柔周全。
那他变得再坏那也没关系,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哥哥,对我很好的哥哥。
那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你家中都有谁在?我的回答肯定是,我家中有个大哥哥,还有祖母弟妹。
我们年岁渐长,他在变,我也在变。
人都是都贪欲的,我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我始终记得王妙娘那句话,我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我在这家里做的一切,只是想换一个时下女子最好的出路—— 自身容貌秉性出挑,能过惬意日子的丰厚嫁妆,仔细挑选的优秀夫婿,称心如意的婆家,还有背后能撑腰壮势的娘家,一帮子逢年过节能好好说话的亲眷。
我也发现,想要未来稳当,唯一可依赖的人,就是大哥哥。随着各自年岁长大,原不该走得太近,但我和大哥哥时时有交集的时候——比如替王妙娘解围,比如自己想要的某些东西,比如我想要呆在他身边的那种舒适感。
十四岁的某一日,我服侍完祖母睡下,我也困倦,便在窗下的软榻上假寐,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近前,我知道那脚步声是谁,却闭着眼想偷一会懒。
他站在榻前,俯下身来看我,应该是离我很近很近,近到我能闻见大哥哥身上的气息,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似乎看了我好一会,把脸庞贴近我发间,我能感觉得到头发被他的鼻尖触碰,他轻轻嗅了我发间的香气,那种压迫感停留了几瞬,而后温热的手捏了捏我的耳珠,指尖沿着颌线滑开。
我心扑通扑通的跳,后背沁出了一身汗,直到他离去才睁开了眼。
那种感觉很奇怪,心会突然跳起来,好像是害怕或者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烦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处的时候越多,那种心头咚咚咚的感觉就越强烈,比如大哥哥会很温柔凝视着我,会和我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话,也和我有些亲昵的小动作,我觉得有些不一样,但无法说出那种变化,我们依然是兄妹,但又是不一样的。
我常会有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好像面前藏着巨大的黑影,随时能朝我扑来,本能让我有些害怕。
我开始有点害怕大哥哥。
爹爹死后,王妙娘的日子开始难捱起来,她常和我抱怨,我心里也烦躁,好在我已经长大了,祖母要替我选一门亲事,已经请了媒人上门,看了几家子弟。
想要选一个人,那个人要合我心意,要爱我护我,也要对我始终如一,不能是个蓝表叔那样的酒色之徒,也不许三妻四妾。
我的运气大抵不错。
陪祖母烧香时,我和宝月去后殿玩耍,听见几个白衣学子在天南海北闲聊,我偷听了一会,后来他们几人散去,我也带着宝月离去,吃过素斋,我在殿门前遇见一个少年人,两人的肩头撞了下,我转身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
这个人对着我手足无措,说话结结巴巴,但他眸子漆黑清澈,笑容干干净净,十指修长洁净,腼腆又清透,像绿叶间筛下的日光。
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
刚才在后殿,我偷听过他说话,这个人家世清白,家风严正,其实……很合适。
后来我们陆续撞见过两三次面,熟稔起来,相处竟然十分融洽,如我所愿,张家请媒人来施家提亲。
我含羞带怯,轻轻点了点头。
大哥哥坐在我身边,瞟了我一眼,低头喝茶,把眼神藏在茶盏里。
我和张圆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哥哥和祖母一起帮我准备嫁妆,哥哥对我的态度时冷时热,后来我揣摩出来,他可能不是真的愿意我嫁给张圆。
他同以前更不一样,他看我的目光和看云绮的目光截然不同,那种默默流转的亲昵,已经脱离了兄妹的界限,我们都坐下祖母眼皮子底下,他的衣袖拂过我的膝头,指尖划过我的手背,我心里跳得厉害,身上会哆嗦。
可我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装作若无其事挪开身体,他是我的哥哥,我们身边坐着旁人。
我们的相处变得奇怪,他对我愈发的体贴,我对他更加依赖,说话间却多了几分弯弯绕绕,我常不知道我哪句话触怒了他,他从不明说,只用那双阒黑的眼看着我,我知道他心底有恼,会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用近乎讨好的方式顺从他,他的心思愈加深沉,又将那些深沉用在我身上,我又要贪心依赖他,又要讨好他的心思,就好似变成一朵向阳花,仰头围着他打旋。
我的心也渐渐不一样,我敬重大哥哥,感激他的辛劳持家,享受他的温柔照顾,有时候又会突然烦躁,我不喜欢他暗地里行径,不喜欢他两幅面孔的做派,不喜欢他在外厮混,不喜欢他的市侩和随波逐流,不喜欢他身上沾着乱七八糟的香气,我时不时突然厌烦他,想把他轰走,又时不时想着要敬爱他,感谢他,那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累积在心里,时常轰隆隆响,让我疲惫不堪。
相处不再变得舒心又开心,我跟他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心焦。
大哥哥表里不一,我也表里不一。
谁也没有料到王妙娘在上元节那日离开了施家。我把王妙娘送出施家,回头一想,江都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守着日子等着出嫁,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大哥哥出门许久,回来后我格外高兴,其实想想,明面上我们还是亲兄妹,我又即将出嫁,那条界限永远摆在我们两人之间,只要行径上小心点,等我嫁出去了,所有的暗中汹涌的奇异都将消失。
就好像一场你躲我捉的游戏,在我出嫁的时候终将结束。
有时我觉得他清风朗月,有时心计深沉,有时觉得他睚眦必报,有时觉得冷漠无情,但听闻哥哥在外梳笼了烟花女子时,我面上格外平静,我知道他会是那样的人,心头还是觉得失望。
其实也没什么,他是一家之主,任凭他随心所欲,我也有了张圆,应该将心思都转到未来夫婿身上。
那时候,我常常想,无论心上积压了多少情绪,对我而言,底色永远都是,他是我珍视的兄长。
我没想到,在出嫁前的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他的行径越来越让我害怕,他是不是对我有别的心思?可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是兄妹,我和张圆定了亲……
他是有心逗我,还是要拦着我?
我没想到那本《说文解字》会让他那样心寒,也没有想到张家会在那个时候知道我的来历,更没有想到他会有那样胆大的心思,逼着我答应把婚退了。
那天的对话,在他嘴里,原来我不是妹妹?是他和蓝表叔嘴里谈的“女人”?
那种可以挑逗、可以玩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