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晖(重生) 第16节 (第2/2页)
“难得崔大夫来这一趟,总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林秋寒望着崔琰道。
崔琰向外看去,空濛的天际渐渐白亮了起来,只剩下些零星的雨丝在飘。“噢,我要去医馆,不耽误大人公务了,告辞。”
一袭湖色身影融进满目碧色里,转眼便消失在院子对面的廊角边。林秋寒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裴长宁,“别看了,人都走了。”
裴长宁回过神来,遥遥地指着案上一堆的文书,“既然回来了就交给你了。”
“哎——”林秋寒谄媚地笑着,“别,你都接手了,有始有终才是你的性格嘛!再说,倚云楼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不是?”他悠悠地转到案边,随手挑着,不自觉地咧开嘴,“故意吓我!亏得你,这么繁杂的一堆你都处理完了!”
裴长宁并不答话,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叫人给我收拾一间房。”
“怎么?实在受不了你母妃了?房间么,你从前歇息的那间倒是一直空着。”林秋寒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王爷前两天不是回来了?她现在应该没空理你才对呀。”
裴长宁苦笑了下,他也以为父王回来了,母妃会将注意力转移到父王身上,不想此番却是失算了,她倒是多了一个同盟。
“不过,你的确是要小心。我看最近你母妃来找我母亲找得特别勤,我觉得她们一定是在密谋什么,哎,肯定跟崔大夫有关……”他思忖着,突然猛地拍了下手,“你说,她会不会装病去找崔大夫看病?这可像是你母妃能干出来的事……”
裴长宁却充耳不闻,他在想着另外一桩事……
午后不久,崔琰便在同济堂等来了裴长宁派来传递消息的人,四日后是莫府老太君的生辰,身为莫府长媳长孙,莫家大夫人和莫齐将一同去宝泉寺为老太君祈福。
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不仅同行的人,就连出行的时辰路线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自己的请求疑点重重,任何人都不会如他这般什么都不问却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为了减少破绽,她只简单提出要让崔瑶同莫齐相遇,连那些埋伏的歹人从中起的作用都不便提起,但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至晚间雨虽然停了,但天依旧阴着,云层密布,不见一丝星光,想来明日还会下雨。夜市不兴,路上行人稀少,蛙虫却叫得起劲,难得一个清凉静谧的夏夜。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依稀可辨巍巍的南临王府,规模算不上恢弘,却自有它华贵摄人的气度,犹如一只盘踞蛰伏的雄狮。门前一对灯笼正随风轻轻摇曳,照出朱门正上方厚重匾额上“南临王府”四个大字。
南临王府在京中自有符合品级规制的府邸,老王爷请旨北迁后,许多方面便不受诸般限制,王妃性子洒脱,最不喜奢靡之风,老王爷便依着王妃置了这么一处古朴大气的府邸。
虽说老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几十年仍如初见,可他毕竟常年东征北伐,婚后数年才得了世子,不知何故此后王妃竟一直未能有孕。京中世家哪家不是以多子多孙为福,在这样的世俗压力下,王爷同王妃依旧淡然处之,王爷更是不顾先帝的反对将尚且年幼的世子带至疆场。
南临王府人丁并不旺盛,恰王妃好舞枪弄棍,住在前院并不方便,是以沿着中庭而分,王爷王妃住在二进院子的西院,世子则与其相对,住在东院。
夜色深沉,王妃虽然没有早睡的习惯,但碍着王爷身上的伤尚未好透,是以早早便同他歇下。王府内戒备森严,裴长宁带回的副将袁壑亲自带队巡视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忽地,他顿住脚,似有所察觉,敏锐地听着什么,他身后的小队人马见他如此,亦警觉地四处张望。正戒备着,只见屋顶上一个黑影闪过,众人皆作势要上前,不料袁壑却抬手止住他们,还冲着那个黑影笑了下,那黑影也向他点了下头,接着便轻点屋檐向着东院而去。
那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内,他扯下脸上蒙着的黑巾,露出一张干练的脸来,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此时,他并不需要敲门,自他脚尖点在屋檐上那一刻起,屋内的人便已知道他来了。
“世子。”黑衣人向裴长宁行礼,此人叫无回,身世凄苦,偶然被裴长宁所救,自此生死相随,不过数年便成为裴长宁最器重的影卫。
裴长宁放下手中的书卷,内心很是复杂,他盯着无回,眼内尽是犹疑,不知他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消息。
无回悄然看着裴长宁,心里充满疑惑,他从没见过如此犹豫的世子,是以也不敢贸然出声。
“如何?”半晌,裴长宁才低低地问了一句,乌浓的两簇剑眉在黯然的烛光下看像是添了淡淡的忧色。
☆、烈焰残迹
“回世子,属下打探过了,”无回向前一步,将这两日打探的消息一一道出,“崔姑娘自幼常随着父母外出行医,父母去世后被同济堂沈老先生收为徒,由于有祖母护持,出入也算自由,但再未出过南临府。三年前祖母去世,她在崔府的处境便开始艰难起来……”自在赤焰湖世子命其跟随崔琰上凌云峰开始,他便知道这位叫崔琰的医女在世子心中是同旁人不同的。
“当时她被诬陷私藏了崔府的传家之宝翠玉佛,还被用家法惩戒了一番,之后又以未嫁女子不得随意外出的缘由限制了她的行动,自此她便偷偷□□出入。”
这倒是同林秋寒先前打探到的情况相符,裴长宁默不作声,任由无回继续说下去。
“莫家大公子莫齐自五年前便被送入京中求学,两年前才回南临府接手莫府的玉器生意,所以三年前他同崔姑娘并无交集。同济堂的白苏大夫是沈老先生的亲外甥,同崔姑娘一样双亲早逝,自幼便随在沈老先生身边学医,他倒是一直钟情于崔姑娘……”说到这,无回顿住,小心翼翼地察看裴长宁的表情,见他至少面上并无波澜,才放下心来。
“对于这点医馆里除了崔姑娘自己倒是人人都知道,可人人也都知道崔姑娘只是将白苏像兄长一般看待。”
裴长宁眯起眼,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着桌面,那日她梦呓时说经过三年多又重新相遇,而白苏同她一直在医馆待着,不存在重新相遇一说,如此,并不是白苏……
“至于那个陈墨言,崔姑娘向来十分讨厌他,他时常纠缠,但崔姑娘总是不理会,加上她有个叫阿窈的机灵丫头,倒也相安无事。”
不想,裴长宁的脸色瞬间冷凝了起来,陈墨言?就是那个市井传说中与她有私情的那个人,她倒是淡然得很,从不为自己辩白。“崔府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于你而言安排个人进崔府做丫头应该不算难事吧?”他略忖片刻,看着无回道。
无回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他的意思,“世子放心,属下明白。”
只一瞬间,无回便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无边的暗夜里。裴长宁起身在屋内来回地跺着步,被烛光投射在一侧粉墙上的身影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变幻。
不是莫齐,不是白苏,不是陈墨言,平日的行程又如此单一,上次赤焰湖之行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出远门,究竟会是谁呢?
阴云变幻的暗夜里,崔府最偏远一隅的屋内,崔琰同样是睡意全无,她坐在桌边,面前摊着一册医书,不过她的神思却并不在这书卷上。
回府后,她便去探望了崔瑶,并向刘氏表示也想跟着去宝泉寺,刘氏正是巴结她的时候,自是满口答应,况且裴长宁已经答应帮忙,所以眼下崔瑶的事情并不需要她多担心,此时令她忧虑的却是另一桩事。
倚云楼的火灾在与上一世同一时间发生了,但因前世里她的忽视,加之火灾发生后不久她和裴长宁就因为另一桩凶案去了邻县,回来时这桩风波已经平息,只隐约听说倚云楼的火灾是人为纵火而非意外,而这纵火人竟是个书生!
裴长宁是何等警觉聪明的人,她向他打探过蓝莲,请他插手崔瑶之事,现在于他而言,她一定浑身上下充满疑点,那么对于这起火灾,她该怎么提醒他呢?该如何将调查的方向引向一个不知隐在何处的书生身上呢?
府衙殓房内,森森然寒气逼人,显然是为了减慢尸体腐化的速度而用了冰。几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并一个老者围在三具覆着白布的尸体旁。
胡伯的脸很是苍白,望着散发出焦味的尸体,眼睛里尽是犹疑。原本是昨日将尸体抬回来后便要进行尸检的,可刚一掀开白布,纵然他做了几十年的仵作,面对这样的惨状还是没能撑住。
现在他似乎依旧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可他毕竟也是做了几十年的仵作,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尸体难以存放,更加知道若当真是案件,那越是往后拖延,破案的几率就越小。
裴长宁同林秋寒默默在他身后站着,并不催促,等着他能够开始的时候。
不多时,胡伯定了定神,伸出清瘦苍劲的手去掀那最左侧尸体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