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晖(重生) 第23节 (第2/2页)
“你与阿沅可算熟识?”
“熟识谈不上,只能算认识。”
林秋寒站在卢同面前,看着他回答这些问题时始终低着头,提到阿沅也是神色不改,不禁心生鄙夷,“是么?可阿沅姑娘对公子倒是不一般哪,”他眸色一凛,“她最拿手的曲子《相思引》好像就是出自公子之手。”
闻言,卢同终于抬头,“不知大人何出此言?《相思引》小生倒是听阿沅姑娘弹奏过,可这个曲子与小生却并无关联。”
不认?林秋寒并不着急,他审视了对方片刻,神色反而稍稍松动了一些,“公子府上是滨州的大户,家中奇珍异宝无数,最令当地人称道的是一把冰丝琵琶,可这把琵琶几年前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阿沅弹奏的这把冰丝琵琶与府上那把有没有关联?”
“物有相类,不足为奇,冰丝琵琶因弦为冰丝制成而闻名,阿沅姑娘那把琵琶小生也曾见过,亦是冰丝为弦,可并非鄙府丢失的那把,想来同名只是巧合而已。”卢同回道。
见卢同淡然从容的样子,崔琰不禁看向不动声色的裴长宁,他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眸略动,示意她看向卢同的袍袖。
崔琰循着他的视线定睛看去,只见卢同双手缩在宽大的袍袖内,袖口微微地抖动着,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
不管他表面如何镇定,大概自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乱了分寸,其实并不需要费多大力,只差一个契机就能令他在瞬间崩溃。
林秋寒显然也是看出这一点,是以并不急着再与他作无畏的争辩。“啊!好热。”他突然叫道,接着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呼哧呼哧地扇着。
卢同双手依旧拢在袖内,恭恭敬敬地站着,对于林秋寒的举动不免有些错愕,低垂的眼眸微微转动。
“啊!来了!”只听林秋寒又叫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邢鸣箭步走来,手中提着一把琵琶。
怎么会!?卢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明明藏得很好……
林秋寒一下收了折扇,笑着对卢同道,“不必觉得惊奇,找东西这位兄弟可在行了。”接着眸光一闪,“怎么?难不成卢公子还要说这也是巧合?”
卢同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抹了抹汗珠密布的额头,原本就倦怠的脸更加灰败,充满绝望的神色,“不要告诉我父亲……”
他提出这样一个请求,忽而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很可笑,便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位大人说得不错,我同阿沅不止是认识而已,《相思引》也的确是我写给阿沅的,只是……”
他突然直起腰身,双眼通红,面上夹杂着悲恨、追思的神情,向着众人开始了他的故事。
那时,阿沅家中显贵,偏偏子嗣不繁,阿沅的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是以她自小便是充当男儿教养的。卢同在繁盛的滨州街头遇见了偷偷溜出家门的阿沅,两人因为误会结缘,一次次的巧合让两人从相见如仇雠到心心相惜,最终彼此属意。
原本这一段感情很有可能结成良缘,卢同虽是庶子,可好在阿沅的爹娘并不看重门第出生。正当他下定决心禀告家中上门提亲之际,阿沅的父亲因为牵扯朝堂纷争被问罪,她则万幸逃过一劫。阿沅的爹娘不看重门第出生,可他卢家不同,她家败落至此,万万别想进卢家的门。
他偷拿了家中至宝,想给她一点补偿,不想她不管流落至何方都未变卖。再后来,他来南临府求学,不期又遇到已经沦落风尘的她,固然曾经的感情未减分毫,可眼下的温存总归与未来无关。
不久前,他家中来信,告知他给他说了门不错的亲事,他终究明白自己心中只有阿沅一人,怀有一丝希望赶回家向母亲坦白一切,怎奈他母亲一生为妾,总是被主母欺压,正想借着儿子这门亲事扬眉吐气,怎可同意帮他。为了让他彻底断了同阿沅的联系,唯一知道是他偷拿冰丝琵琶的母亲还威胁他若不拿回琵琶,便将此事告知他的父亲。
他知一切不可挽回,又不愿伤了阿沅的心,便托人做了把琵琶,想找个机会换回原来的那把。
讲这个故事好似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直到最后,他面如死灰,“我没有杀她,我怎么会杀她?那日我和好几个同窗一起在楼下坐着,一直都没有离席,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我是在楼上起火之后趁乱上的楼,见阿沅正好不在房里,就换了琵琶。我不知道她……”
“丝帕也是你拿的?”林秋寒问。
卢同点头,“我就要回家成亲去了,再也不会见到阿沅,就顺手带走了丝帕,留个……念想……”
他慢慢哽咽起来,艰难说着,突然间声泪俱下,转而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那时她去找他,就希望哪怕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跟她走,他却哄骗她说会说服父母。
他偷了家中冰丝琵琶给她,只是为了减少良心的不安,她却以为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当成比自己命更重要的东西护着。
他被家中送到崇文书院念书,却骗她是特地为她而来,她竟无疑有他,还为了顾及他的声名而在人前刻意保持距离。
他无法舍弃荣华富贵,却不断给自己找借口,这段感情让他的自私懦弱无处遁形。
他的懊悔哀恸情真意切,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可那又怎样呢?阿沅已经枉死了……
崔琰轻轻叹了口气,撇开脸去,感情是真的,那么,什么是假的?
“我想,”裴长宁沉静的声音忽地响起,“卢公子大概自己都没发现这把冰丝琵琶也是假的吧?”
☆、初心不再
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到裴长宁身上,连卢同也止住哭泣,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想要驳斥他,却又被他身上说一不二的气势所震慑,“你、你说什么?”他暗哑着嗓子道。
“这把冰丝琵琶也是假的。”裴长宁淡然地又重复道。
“不可能!”卢同彻底惊住,若真是如此,他回家该如何交待?只见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从裴长宁手中抢过琵琶,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怎么可能……”
当日他趁乱换回琵琶,心中本就惶惶不安,根本不及细看,到了书院寝室便找个自认为稳妥的地方藏好,后来知道阿沅竟在大火中丧生,更加不敢去动这琵琶。
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只想着自己!林秋寒摇了摇头,找了个座椅随意就坐下了,胳膊搁在椅背上,冷眼看着几乎疯魔的卢同。
同林秋寒不同,纵然裴长宁心里对卢同也是鄙夷至极,但面上却如常,只是出声更冷了些,“漆还是新的。”
其实卢同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六神无主,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裴长宁如此说,身子突然僵住,刚刚哭红的眼睛睁得鼓鼓的,神情可怖。
顿了片刻,只听静得颇为诡异的屋内忽然“啊——”地一声炸开,卢同双手握住琵琶的琴头,像拿着把剑一般指着众人转圈,不知目的何在。
“小心。”邢鸣提醒着大家,一边示意他身后的几个衙役随时准备上前。
不想卢同在狂转了几圈后,猛地停住,身子虚晃了几下,将手中的琵琶朝着停住的方向砸去。
那是崔琰所在的方向!她愣住,竟忘了要避开,眼见着琵琶向自己而来,未及闭眼,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挡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