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人生南北多歧路(二) (第2/2页)
张诚年不久后入职了一家外企设计单位工作,废寝忘食的投入工作和学习。
有时候躺在沙发上胃部疼痛的痉挛,后知后觉回想起跟周颂在一起的一年,他好像很少犯过胃病。
张诚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老家打来的电话。
他翻了下日历,八月末秋收的季节,稻子熟了,老人家又开始整幺蛾子了。
张诚年有些无奈,还是按了接听按钮。
“喂,诚哥儿。”那边是老六叔的声音。
张诚年应了一句,叹气道:“六叔,我在。”
“诚哥儿,你快回来,你爷爷不行了。”电话那边的六叔语气着急:“这次没骗人。”
“六叔,别玩这个把戏了。”张诚年交代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通话结束后,他的手机却锲而不舍的继续响起来,一通接着一通。
张诚年看着手机,纠缠不休的铃声尖锐刺耳,他面色不禁凝重了起来。
老人家跟儿子吵架,喝了一整瓶农药,洗胃也救不回了,五脏六腑都被严重腐蚀,在医院吊着最后一口气见到了孙子才闭了眼。
周颂跟着老师在长白山区考察,山里没信号。等她赶回去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过了头七,准备下葬了。
她更咽着问:“诚年爷爷和他爹怎么吵得这么凶?”
周老六叹了口气:“还能为什么,为了钱。”
这个世界上最难医的就是穷病,因为它药石无医,无能为力。
半年未见的张诚年身形更削弱了,他一身披麻戴孝,面容麻木的跪在棺椁一侧。
周颂难忍心中悲恸,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陪着他一起跪在爷爷的棺椁旁边。
许久,张诚年蠕动嘴唇,他的声音很干哑:“小六,你走吧,跪在这儿不合适。”
周颂的眼泪扑簌的掉,等她的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了:“我......我是爷爷定下的孙媳妇儿,爷爷看到走的安心些。”
张诚年没再说话,周颂看着他孤寂萧索的背影,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悲怆。
深深明白了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在老人家棺椁另一边跪着的是诚年爹,他身形枯槁,始终没抬起头一次。
这个男人年轻时自私的抛下了父亲和儿子,到了中年又犯下弥天大错,余生的每一天都将在自我的折磨和忏悔中度过了。
抬着棺椁出殡的时候,一路上唢呐敲敲打打。
张诚年在前面捧着黑白色的相框,照片里的老人和蔼的微笑着。
对于张诚年来说,家人莫过于一头牛和一位老人,现在却都离他而去了。他的家,没了。
听说老人家走的时候不太安详。
老头子命苦,还没享过半分福气,含辛茹苦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见孙子成家立业。
命运么,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有人不相信无常,生老病死就是无常。
张芳也从长沙赶回来吊唁,她在老人家棺椁前作了三次揖,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这个地方是她的故乡,但她已有五个年头没回来过了,路还是从前的路,只不过一切都比记忆中萧条许多。
在葬礼上芳妮儿爹娘二人愣是没认出来女儿,悄悄跟乡亲们讨论:“这谁家的闺女儿,又精神又漂亮,可没见过。”
等那漂亮姑娘离开后,一位乡亲不确定的说:“军子爹娘,我瞧着和你家芳妮儿有几分像嘞。”
夫妻二人听了这话,先是摆着手说这怎么可能呢,随后面色愈发疑惑,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参加完老人的葬礼,张芳没有多停留,她顺路去了一趟梧桐小学。
梧桐小学的老师还是原先的两位,她拎着自己在镇上买的零食发给学生们。
看着教室里昏黄的光线,墙上斑驳的印迹。
黑板还是她教书时写过的那块,由门板做成的一块简陋的刷了油漆的“黑板”。
当时只道是平常,如今见这一幕竟有些心酸。
张芳跟校长寒暄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心里的滋味万千,走路也有些恍惚,直到在镇上的车站,她见到了两位故人。
她爹和娘早早在车站等着了,见到她眼含热泪的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痛哭哀嚎着对女儿的思念之情,直怪她狠心。
埋怨她多年没有回过家,没有一句消息,过家门而不入。
张芳对家人的感情很冷淡,但看见这一幕没有哪个铁石心肠的人能不动容。
在一家人相拥的感人氛围中,她心中为之一恸,半推半就的被哀嚎的父母拉回了回家。
这一晚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屋里热闹的吃饭,她爷爷和奶奶看见孙女回来了,也关怀了几句。
爹娘吃完饭还不忘记给远在外地的张志军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的张志军听到姐姐的声音,哭的泣不成声。
一家人促膝长谈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张芳思考了会儿,说在县城卖酸奶呢。
又听见家人说如今年景不好,张芳走的时候把身上带的钱留了下来。
爹娘推脱了会儿,最终也还是收下来了,嘴里念叨着以后能享上我闺女儿的福了。
张芳早已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在职场上也摸爬滚打多年,到底多留了个心眼,没透露自己的工作。
在张芳离开没多久,梧桐小学就收到了两块新的黑板。
这可不是刷层普通油漆的门板了,而是真正的黑板。
拿粉笔在上面写了字一擦,也不会白花花的一片。虽然买的人没留名字,但校长心里清楚着,他站在讲台上对着学生们说:“咱们有了这么漂亮的新黑板,以后更要好好学习。”
讲台下孩子们一张张瘦小童真的面孔,他们咿咿呀呀、摇头晃脑的跟着老师念着课文。
而曾经,这里的讲台上也站着一位脊背挺直的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