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花魁甘棠 (第2/2页)
卫泱泱更是疑惑:“四等馆子?这里已经很差了,四等的,还要如何差?” 甘棠说:“一间屋子里放四五张床,能卖铺子就行。” 卫泱泱大惊,问道:“一间屋子?姑娘和客人,都在里面?” 甘棠毫不在意地回她:“嗯,能去那种地方的客人,只是去找女人的,别的全不在意。” 她笑笑,又说:“女官人害怕了?那四等还不算最差的,还有更差的呢。”
卫泱泱想不出来,这个更差能有多差。她问道:“那,比四等还要差的,是会怎样?连屋子都没有?”
甘棠道:“是,要是连四等也呆不下去了,那就一点价值都没有,鸨母会直接将人扔到街上,那就只能做野妓。在街上和客人谈好了价钱,直接就,”她看卫泱泱是个十分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要说下去。卫泱泱追问道:“直接就如何?” 甘棠道:“那就不用管何时何地了,只要客人肯,随时都可以卖铺子。” 卫泱泱的嘴巴,此刻张的只怕能把面前的盘子给吃掉。
甘棠问道:“女菩萨来时,有没有看到这条街的街口,站着一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拿着手帕的女人?” 卫泱泱点点头。甘棠道:“那就是了。” 卫泱泱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客人去找那野妓,她问道:“那,那样的姑娘,一次能赚多少银子?” 甘棠笑着说:“银子?哈哈哈,客人给个饼子、包子,随便什么,只要是吃的就行,只要给她们饭吃,她们什么都肯。” 卫泱泱又问:“那,轻吟楼一个铺子要五十两,她们,只要一个包子?” 甘棠笑笑:“是,青楼女子,本就是做这个的,为了活下去,有口饭吃,做什么都行。”
卫泱泱又:“那,你今年多大了?” 甘棠摸摸自己的脸:“十八,过了年,就十九了。”
卫泱泱又一次感到震惊,她眼前这个看起来快三十岁的女人,居然才不到十九岁!三年前还是一等妓馆的花魁,如今竟然沦落到三等妓馆。她惊呼:“怎么可能?”甘棠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很奇怪吗?我最多时,一夜卖了十八个铺子,夜夜备受摧残,自然老的快些。”
卫泱泱心里只觉得窒息,她在战场上,只怕也没有这种感觉。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已经做妓女九年了,被摧残成这个样子。她又问:“我刚刚看门口有门房盯着,还有打手,应该是看着你们的?” 甘棠道:“是,平日里,我们卖盘子时,鸨母也会偷偷在房门口听墙根,怕我们对客人动了情,收了盘子的钱,却和客人上铺子。”
卫泱泱并没有发觉门口有人偷听,她问:“今天鸨母为什么没有来听?” 甘棠说道:“因为鸨母知道你是女孩子呀,我自然不会偷偷倒贴上你铺子。”
卫泱泱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蠢了,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些碎银子:“那没人偷听,我多给你一些,你自己偷偷放起来,可以,可以给自己赎身?” 甘棠忙收过碎银子,说道:“谢谢女菩萨,不过,我会交给鸨母的,不然,被发现了,我又要挨打。”
卫泱泱很是着急:“你为什么要给她。你藏起来啊,你藏在,” 她环绕四周看了看这屋子,除了桌子和床,什么家具都没有,就连甘棠的衣服,也没有兜兜。她很泄气:“确实是没办法藏银子。”
甘棠问道:“女菩萨,你身上带没带吃的?” 卫泱泱忙去掏自己的零食袋子:“有,我随身带着一张贴饼子,一块发糕,哦,还有几颗杏仁,都给你。” 她拿出来的不是杂粮发糕,而是糯米发糕,杏仁更是稀罕之物,显然她是高等官员的家眷。甘棠忙谢过她,先拿起发糕,几口就吃完,又拿起饼子,也不嫌干,直接啃了起来。卫泱泱道:“你慢些吃,我帮你盯着窗外,省的被老鸨看到。” 甘棠没空答她,只“嗯”了一声,嘴巴却丝毫没有停下。
她还未吃完,门口便想起来门房的声音,喊道:“甘棠姑娘,该送客啦!” 卫泱泱嫌他烦,拿起一块碎银砸在他头上,喝道:“姑奶奶再买两个盘子,滚!” 有钱能使鬼推磨,屋外马上响起那门房捡银子的声音,然后他麻溜的走了。
等甘棠吃完了,这才擦擦嘴巴,谢过卫泱泱。卫泱泱问道:“鸨母不给你吃饭?”甘棠说:“卖的铺子多了,才能吃饱饭,只卖盘子,是吃不饱的。卖不到,今天就没有饭吃,还要挨打。” 她说完撸起自己的袖子,两只胳膊上密密麻麻都是鞭痕。
卫泱泱很是不满:“可是,这做生意,又说不准的,谁知道客人什么时候会来啊。凭什么打你?” 甘棠道:“刚来妓馆时,不肯接客,要挨打;后来,卖的少了要挨打;和熟客说话说的多了,要挨打;没有客人也要挨打;惹了客人给妓馆招来麻烦,也会挨打;客人不满意了,也会打。已经习惯了。挨打不算什么,我在轻吟楼时,有一个好姐妹得罪了客人,我眼睁睁看着客人打瞎她一只眼睛,从此无法再卖盘子,直接被鸨母卖去了四等妓馆。因为她在那里开价低,生意很好,听说没几个月,就死了,尸首扔到城外,找也找不到。所以,我还好,我不是还活着嘛。” 她的快乐很简单,还活着。
卫泱泱问:“那,就没有客人给你赎身吗?”,她并不知道青楼女子都是什么下场,只听过有几个军官的外室是从妓馆里买回来的。甘棠反问:“赎身?女菩萨以为赎身就很好?” 卫泱泱并不知道详情,只是答道:“要是有客人赎身,就算做不了正室、妾室,做个外室也好啊,万一能生个儿子,在男人家里,不就有立足之地了?”
甘棠回:“外室?妾室之子,尚且不能认母亲,更何况外室生的孩子?别说我们妓女,多数都已经不会生育,就算生下孩子,也会被正室夫人抱走,是属于别人的。年老色衰之后,还是会被主母发卖,犯了错,说不定会被主母打死,和小猫小狗,有何区别?”
卫泱泱想到她爹爹的五个妾室,所生之子确实都要认她阿娘做母亲,她阿娘性格温婉,对妾室尚好,可是万一遇到强势的主母,想来,被发卖、责罚,也是常事。卫泱泱点点头,而且她也没办法给甘棠赎身,要不然,被她家里人知道她来逛窑子,不打断她的腿才怪,所以她只得问:“那,甘棠,你姓什么呀?” 甘棠笑笑:“轻吟楼鸨母姓邢,我便跟着她姓邢;雨琴楼的鸨母姓李,我便也跟着姓李;这里的鸨母姓艾,所以我现在叫做艾甘棠。”
卫泱泱又吃了一惊,他们卫家是海西最尊贵的人家,战功赫赫,所以她一直以自己姓卫而感到骄傲。却没想到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连自己的姓都不能做主的。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瓷瓶子出来,说道:“我这里有创伤药,效果极好,你涂了会好些,我再多呆一会儿,等你涂完我再走。” 甘棠谢过她,便掀起自己的衣衫,开始涂药。卫泱泱看到她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显然是鸨母百般折磨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