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瑶台 第26节 (第2/2页)
她说是这么说,但还是端着药碗进去,她走近时才看见孟璟脱了外衫,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双手将药碗搁在他案上,劝道:“小侯爷既然不想我在这儿烦你,就赶紧喝了吧,母亲说叫我过来伺候三餐汤药即可,你喝完我就走了,不在你跟前晃。”
孟璟:……怎么又加成三餐汤药了?
他默默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见还不算特别烫,干脆一口喝了。
楚怀婵接过碗来,换了清水递给他漱口,孟璟接过碗时,余光不小心撇到她泛红的耳廓,没忍住笑了笑:“楚怀婵,你这胆到底什么做的,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楚怀婵瘪了瘪嘴,绕到他身后,拿了他的外袍,走到屏风后,往木施上一挂。离他远了,她心里那股慌乱感消失殆尽,她将衣服挂好,这才转头看他,一本正经地道:“这不叫胆小。”
孟璟已漱完口,此番再抬头看她,她耳上那点红已悄然消了下去。
她板着脸继续道:“小侯爷连这点区别都分不清,算不算孤陋寡闻?”
孟璟一哽,一句“出去”刚要出口,一抬头见她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仰头望了眼外头的日头。秋老虎明晃晃地悬在高空,炙烤着万物,她怕也是方才在门口热出的汗。
他怔了会儿,就她这呆头呆脑的模样,他要是撵她出去,她估摸着又要跟个傻子似的在门口坐上一下午了。
他唤了东流过来,吩咐道:“东西撤出去,送点冰进来。”
东流下意识地阻道:“您伤还没好全呢,冰有寒气,眼下都已仲秋了,忍会儿也就过了,免了吧?”
楚怀婵跟着看过来,默默地噘了噘嘴,敢情还是个不省心的,难怪这么久都还没好全,也难怪母亲说让她过来服侍时百般央求千般叮嘱说务必好生照顾好她这个半点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她这才拗不过答应了下来。
等他彻底好全了,她便不必再过来了。她这般想着,重新绕回小几旁坐下,准备守着他喝完第二服药再走。
孟璟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吩咐道:“拿把扇子进来。”
第28章
东流呈进来的是把红木柄的玳瑁芭蕉扇,楚怀婵愣了下,时下文人雅士大多爱用折扇,其上绘山石流水抑或四君子,再题诗一首。
怎么看,都是附庸风雅的佳物。
但孟璟……嗯,她之前觉着他的眼光其实还算不错,无论是新房的布置,还是阅微堂的陈设,都还能算得上可以入眼的水平。就算不是他亲自操持,但看张氏昨晚的态度,这些也必然是给他过目得他亲自点头过的。
但如果他要用这把扇子的话……楚怀婵下意识地砸吧了下嘴,那她可就要对他的眼光有所改观了。
可东流径直把这把扇子递到了她面前,她不太确定地问:“给我的?”
“啊。”东流很肯定地道,“主子不用扇子,嫌这玩意儿麻烦,也嫌旁人在身侧扇风不自在。”
他之前也以为是孟璟怕热要用冰,可孟璟说拿扇子的时候,他便明白过来,还是怕这位少夫人陪在这儿热着了。
楚怀婵顺从地接过来,东流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日光被遮住,室内瞬间阴凉不少,楚怀婵拿着那柄扇子仔细端详了会儿,扇面上浮雕了只画眉,鸟羽分明,鸟儿的眼睛更是透着股子灵性。
她默默扇了会儿风,额上的汗缓缓消了下去。
她默默收回了方才对他的怀疑,这眼光,其实好像也算不上多差。
她往他那边看去,他仍保持着她方才进门时的那个姿势,脊背笔挺,左手肘撑在案上托着下巴,右手将书卷成册,认真看着,许久才翻上一页。
这速度让她回想起昨日孟珣同她讲过的趣事,说是在学堂里规矩多,先生要求早起看书,但正在长身子的年纪,他时常睡不够,便惯常趴在书后补觉,等猛然惊醒,发现先生已在身后盯了不知多久,这才惊觉露馅儿,尴尬地翻上一页书。
这联想惹得她几乎要以为孟璟这会儿其实也正躲在书后头打盹儿,有些想笑,但怕扰到他,又赶紧憋住了这点小情绪。
她目光缓缓下移到他身前这张紫檀木书案上。方才未及细看,此番仔细打量了一眼,才发觉东流的话确实不假,桌脚上确实到处都是猫爪印迹。
她忽然有些乐不可支,这一对父子,其实还蛮出乎她意料的。
一位镇守边关拱卫京师的名将兼震慑朝纲的后军左都督,竟然会半路捡回来一只脑子不大好使的猫儿,更会因为这个被宗室出身谨守礼法的妻子赶出房门,在院中站上一夜,最后却还是不舍得扔,反而强行送给了自己儿子。
而这位脾气不算太好、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儿子,竟然肯因为父亲一句话而按捺下心底的暴躁,任由一只傻猫骑在自个儿头上作威作福,甚至还能干出叫人逮住猫爷自个儿骂了它半个时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她这般想着,再去看了一眼此刻在她跟前正襟危坐的孟璟,这般反差令她终于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孟璟被她扰到,目光从书上移开,向她这边扫过来,她赶紧将玳瑁扇往上移了点,遮住了自己此刻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很讨打的笑容。
孟璟看了她好一会儿,虽然这丫头拿扇子将整张脸都遮得差不多了,但微微抖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他仔细回想了下,觉得自个儿方才好像没做什么动作能惹得她这般反应,腹诽了句莫名其妙,一天到晚神神叨叨,难怪连他那个素来端庄稳重的亲娘都被她带偏了。
他默默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之上,楚怀婵这才将扇面拿下,又悄悄看了会儿他。
乌玉玦墨散着淡淡的松烟味,室内熏香则似乎是……甘松。她愣了会儿,起身走近那座铜制宝鸭香薰炉,鸭嘴处正散着袅袅白烟与绵绵香味。
她凑上去嗅了嗅,真的是甘松。
孟璟无意识地跟着看过来,见她这动作,忽然怀疑她是狗所托生的,见着什么都要凑上去闻闻。当日翠微观初见,她也是凭着那股被暴雨冲刷得几乎淡到无痕连陈景元都没能辨出来的血腥味,第一句就断定他受了伤,那日在画舫上,她不过是点个茶,也得凑上去闻上半天。
她身子前屈,微微闭着双目,唇几乎要和鸭嘴碰上,嘴角挂着丝怡然的笑。
孟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他改用这香的缘由,好像确实是当日在云台闻到过她身上的这股味儿,竟然莫名的舒服。
他有些不自在地出声唤她:“楚怀婵。”
“诶。”她大抵是这会儿心下畅快,连应和声都痛快了许多,“有事?”
她一转头看他,见他阴恻恻的笑,“嘁”了声:“很好笑吗?扫兴。”
孟璟:……我说什么了吗?
“小侯爷有事?”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