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瑶台 第58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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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连皇帝都被哽了下,好一阵子,才道:“先行收监,再议。”
这出好戏传到楚怀婵耳里的时候,她正带了厚礼补上迟到了好几月的回门,和楚夫人正絮絮叨叨,说孟璟还不错,不是之前他们想象的那样,不必担心。楚夫人听得欢喜,又拉着她问东问西了许多。
她俩正说着,父子俩便吵着架进来了,楚去尘这人本就大大咧咧,压根儿没留意到自家妹子已经回来了,径直提高了声音吼他爹:“爹你这么参孟世子一本,如今人被收监,爹要怎么和月儿交代?月儿这次可跟着孟小侯爷回京了。”
“能怎么交代?我这是救她出苦海,皇帝答应过无论如何留她一命,她那个混账夫君有什么好要的。”他刚说完这话,一转进门,就看见了正端了杯茶往嘴边送最后却凝成一尊塑像的楚怀婵,顿时噤了声。
楚怀婵怔了好一阵子,楚去尘见事情不妙,赶紧道:“月儿,哥刚和爹开玩笑呢,你别放在心上。”
她抬眼看向他,冷声问:“那我现在回西平侯府,能见到他人平安下朝回府么?”
楚去尘哽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她淡淡道:“你和娘先出去,我有事要问爹。”
室内没人动作,她猛地将茶杯一摔:“都出去。”
瓷片四溅,有一块弹到楚见濡手背,他微微缩了缩手。
楚去尘迟疑了下,过来扶了楚夫人出去。
楚怀婵这才抬眼直楞楞地盯着她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抿了好一会子唇,才总算问出:“爹,哥说的是真的?”
楚见濡颔首。
她苦笑了下,问:“爹你参他什么呢?能让一位侯府世子当场被收监?”
“你知情么?”他直视她,淡淡道,“孙俞二人。”
楚怀婵愣住,迟疑了好一会儿,问:“爹怎么知道的?”
“巡关御史奏的。”
楚见濡自个儿到上首落了座,不疾不徐地道:“你既然知情,你说我为什么要参他?目无王法,草菅人命,纵为权贵,又焉能是值得托付之人?更何况,两大佥事佥书至今尚未归位,这事我不参,早晚也必然会暴露,也就是查不查得到他头上的问题罢了。倒没料到此人如此蠢,杀两个人手脚都这般不干净。”
楚怀婵没作声。
好一阵子,她终于问:“爹,他是你女婿,后军都督府还剩多少大将,能抵得过你的一小半门生么……皇上如今又崇文,势力这般悬殊,你这样……要我怎么办呢?”
楚见濡自个儿倒了杯茶,一口气饮尽才道:“皇帝授意,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掺和这事?由我牵头,条件是无论如何都保你平安。”
楚怀婵抿唇,牙齿咬上下唇,良久,她问:“皇上为何一定不肯放过他呢?”
“说了你也不懂。”
“我若非要听呢?”
“那便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兵部派巡抚总督领兵的事你听过吧,世袭军户那么多,自然反对声一片,南戚北孟若是被杀鸡儆猴,谁还敢说一个不字?这根本不是私怨,皇上哪有你想的那般小气。”
“那爹的意思呢?”她不知为何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淡淡问道,“文官节制武将,爹你糊涂了么?前朝文官领兵,最后文官拉帮结派自行内斗,落得个什么下场?爹你已经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了,还不够吗?都已经门生遍朝野了。”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这是朝纲大事,岂容你置喙?”楚见濡拍了拍桌子,提高声音斥道,“再说了,文官又怎么了?南戚这几年的顶头上司是文官,陕西如今的巡抚是文官,平宁如今特遣总督也是文官,兵部哪一位进士出身的官员不都是弓马娴熟精通兵法的,武官能做的事,他们哪点做不了了?你还敢提前朝之事,若非之前几朝武官直掌兵权落得藩镇割据国破之果,前朝又岂会扶持文官起来领兵?”
“所以呢,就不能求一个平衡么?如今五军都督府已有兵部调兵权的掣肘,为何还要将其赶尽杀绝?”她轻轻苦笑了下,“别的我不知道,但从前爹亲自教我读的史书里,率全城军民抵抗夷狄的沧河太守贺铭是武官,率精锐打得倭寇落花流水的征远将军戚勉是武官,哪怕就是你不肯认的这个女婿,他们父子二人在任时,宣府战乱频繁,承受了鞑靼绝大部分兵力,可国土疆界未曾后退半寸,城中百姓无一人因此殒命,他们也是武官!”
她越说声音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爹要同我说文官,太.祖入京时率百官屈膝投降的少师甄景林是文官,抛子弃民导致平崇被屠城十日的陈汤是文官,”她自嘲地笑了笑,“今上入宫时,战事未平便第一个转舵拥今上登极的爹你……也是文官。”
“啪”,一个耳光重重落下来。
她顿时被扇得别过头去,但她没停,只是伸手捂着左脸颊,转回头来继续道:“武官勇,气节不可折。人说文人傲气,实则呢,爹常说为官当变,怕不是变通的变,而是变节的变吧?依我看,历朝历代,最易变节的都是文官!爹今日就算要过河拆桥让一众大将都解甲归田便罢,功成不能身退反而要其身死,这得多没良心的人才能提出这等天理不容的点子!”
楚见濡指着她,气到连声音都有些抖:“你能耐了是不是?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为人上人,半点苦不曾受,如今嫁人了胳膊肘便往外拐了是不是?敢在爹娘面前摔杯子,还敢指着鼻子骂你爹!你知不知道皇帝说无论如何留你一条命,是你爹我在云台跪了一日夜求来的!混账东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呢?现在姓孟了便了不起了是不是?”
楚怀婵默了一瞬,忽然平静了下来,道:“半点苦不曾受……爹忘记了当年将我独自扔在外祖家里赶去赴任的事了么?虽然事情起因不在爹,但哥当年同样迷迷糊糊身子不行,怎么爹就不怕蜀地难行,非把哥带走了,而把我生生扔下了呢?”
她笑了笑:“爹当年便弃了我一次,如今……又要弃我一次了么?”
楚见濡先是没出声,尔后便动了怒:“弃你?混账东西,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知道皇帝要你嫁过去的目的是什么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时机合适,要你站出来大义灭亲,好让天下人信服,好堵后军都督府的悠悠众口!如今为了不让你亲自出面遭天下人唾弃,你爹在皇帝面前已经快趴成一条狗了,你还想怎样?要你爹我端着自个儿的脑袋去求皇帝放过你夫婿么?”
她没再答话,只是吸了下鼻子,尔后敛衽跪地,磕了个响头:“谢爹多年养育之恩,也谢爹今日保全之恩。人各有命,日后,就请爹勿要为不孝女操心了。”
她磕完头,没等他接话,径自起身往外走。
他喝住她,问:“你干什么去?”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籽玉镯,当日赵氏赠的新妇礼。
“找他。”
第63章 铡刀之下
“你给我站住!”
楚见濡暴怒之下, 额上青筋尽显:“你别给我犯浑, 你现在能去哪儿?陈景元正围着西平侯府呢。”
楚怀婵顿住脚步, 愕然转头看向他, 咬牙道:“就因为世子取两位佥书佥事的性命, 便兵围侯府?西平侯还未被削爵下狱呢, 皇上欲除孟家的心思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楚见濡闭眼, 深深呼出一口灼热的气, 在下着阴雨的深秋之日, 竟起了白雾, 他叹了声:“你也不是不知,当年大军都撤回到清远门下了还突然遇袭致先帝遇难,这事本就蹊跷得很。朝中对西平侯的质疑之声一直未曾断过,按例, 有通敌之嫌的边将,就算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当年战事平定之后, 孟家就该被满门抄斩。若非后军都督府一众大将以曾缙为首,力排众议, 在午门跪了三天三夜, 铁骨铮铮的马背男儿跪倒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肯作罢, 皇帝岂会不杀反赦,但从此也再不提接西平侯回京养伤的话了。”
楚怀婵苦笑了下,眼里忽然不可遏制地泛了水光, 但在父亲跟前,她仰头将泪水全逼了回去,这才平静道:“通敌把自个儿通得长卧病榻不起么?通敌通得大权旁落还要被人抹掉一生功绩么?况且,如果这么多年都质疑之声不断,为何不彻查当年之事,而是任由这种怀疑一步步滋长蔓延呢?爹……是朝中太复杂,还是我太蠢了?”
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她从来没有问过孟璟的那个问题,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此生最尊敬的人就这么莫名背上一个莫须有的滔天罪名,待后人提起时,只得一声唾弃?
他秉性如此,既做不出叛国通敌之事,也不会行谋反贪权之举,唯一想做的,大概就是查清当年的真相,洗清严父身上莫名背负的通敌之名,复其荣耀,待百年之后,得后世诸子传颂。
楚见濡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后军都督府当年便没剩多少大将,如果再彻查,北地边镇的巡防便无法维持,况且,新皇登基初时诸事不稳,自然大局为重,等形势稳定下来之后,再提旧事,却是祸乱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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