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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 第45节 (第2/2页)

雷刹一深思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幕后凶手定要借此有所作为。”

徐知命无奈:“圣上应有防备。”

风寄娘心神有点恍惚,徐知命这话说得敷衍,再看雷刹神情也是淡淡,知道他也不太相信。

承平帝仁父仁君,为天子主天下事却并不怎么令朝臣心服,优柔寡断顾此失彼,又是个好和稀泥。他心哀太子,令下难免疏漏,这种要命的时候,朝中又没有什么直臣敢冒大不韪力谏。

徐知命心如明镜,忽苦笑:“雷刹,凡人难免都有私心,我不外如是。”朝中诸君唯有一人能在此时劝谏君王,那便是九王姜凌,但是,这一劝,怕是要父子生隙。

姜凌早早没了康健,如再遭君父的猜忌,那他短短余生该如何煎熬。

徐知命亲近姜凌,半点也不愿姜凌冒失出声。

风寄娘为徐知命斟满酒,问道:“徐帅,九王心下又将如何决择?”

徐知命半晌才道:“大王心有牵挂。”

深宫处有方皇后,深宫外有瑜王姜准,依着承平帝的脾性,姜凌劝诫,他顾忌爱子的康健却难保不会迁怒方皇后与姜准。

风寄娘垂眸,忠君之士有几何?不良司直隶君皇,但徐知命忠的是九王姜凌,而雷刹,她复抬起头,雷刹恰恰转过脸看向她,心有灵犀间,她知晓,徐知命有方外之态,雷刹却是真正有厌世之心。

徐知命到底不放心姜凌,勒令不良司上下谨言慎行后又赶去了九王府。

风寄娘若有所思道:“徐帅与九王之间倒是情意深厚。”

雷刹道:“徐帅与九王既然师徒之情,又有臣属之义,情份非同寻常。”

风寄娘点头,难得有晴天,京中却藏风雨,无端生起萧瑟感,雷刹闭着双眸靠在那假寐,他脸上有一点的醉意,苍白里晕着绯色。风寄娘在他身边坐下,取出一只埙,苍凉的曲调呜呜咽咽地响起,吹得人心飘零如风中枯叶。

姜决一手掀起的风潮带着刀刃让整个寒冬充斥着逼人的血腥味,宫中贺婕妤被赐鸠毒,贺家以谋逆问罪,连诛九族,与贺家有往来的官员几乎遭撤职查办,皇七子姜凅逐放闽州,皇六子被幽禁,太子三师被斥责贬职……

有冤的亦有遭到迁连的,似乎只有贺家罪有应得。

贺家世家大族,在前朝之时已是煊赫无比,族中人才辈子,出息子弟拜官朝中,家中小娘子被选君王身侧。到了前朝末期贺家看江山将要移主,背主投向本朝的太/祖皇帝,贺家极有自知之明,百年来行事低调,颇具美名,渐渐又得君皇青睐。

贺家女进宫后虽无十分宠信,亦有几分脸面,又生下皇二子姜凇,承平帝对此子很有几分喜爱。姜凇六岁时在后花园中玩耍跌落池子不幸身亡,皇子早夭常常不入序齿,但承平帝却追封二子为康孝王,以亲王礼下葬。

姜凇的死可说是意外,也可说是人祸。那年天寒地冻,宫中池水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几个皇子都还年幼,正是顽皮之时,在冰上嬉戏玩耍。太子与醇王少时就大和睦,二人常起争斗口角,一言不和便要分个高低输赢来,争执时,池中冰面破裂,他二人毫发无损,倒无意将一旁看热闹的姜凇推进冰洞中。

变故陡生,内侍见机再快,姜凇也已落水,吃惊受冻之下风邪入骨,拖了半月不治而亡。承平帝心痛二子意外夭折,责罚了长子与三子,以亲王礼安葬了姜凇。

贺婕妤心如死灰,在宫中辟出一间佛堂,常年吃斋礼佛不再邀宠,怨、恨、悔都随木鱼声声点点埋葬。

然而,贺婕妤从不敢忘却失子之仇,姜凇身亡,太子与醇王不过挨了一次不痛不痒的责骂,这怎能偿还心中的痛恨。

贺家历经两朝,最知前朝末期的奢靡荒诞,红丸助兴,五石散升仙。她暗地使人诱使太子服用五石散,致使太子狂躁暴戾,东宫宴时太子与萧孺人之间起了争端,承平帝便是被贺婕妤绊住了脚。

贺婕妤终是报了姜凇之仇,醇王已死,太子也行将就木,然而贺家也随之血流成河。

此间,无赢家。

“所心说幕后之人是贺婕妤?”风寄娘惊疑不定。

雷刹答道:“贺婕妤已认了罪。”

他二人并肩而立,一只野鸟落在屋檐,咕啾一声又怆然飞走。雷刹问:“你何时请我饮陈年的酒,说陈年的事?”

风寄娘却问:“郎君可曾见过京外风光,漠北江南,风沙烟雨?”

雷刹摇了摇头。

风寄娘侧首看他,嫣然一笑:“奴家请你吃酒的话,你可愿护送奴家一程?”

“好。”雷刹想了想,应允下来。天边一个黑影慢慢飞近,他一抬手,那个黑影在空中盘旋几圈,俯冲直下,停在了雷刹的胳膊上。

这是叶刑司养的鹞鹰,专用来传递书信。

第71章 石出(一)

古道, 风沙, 瘸驴。

叶刑司看看道路尽头一轮昏黄的落日,拿手拂掉嘴唇边的沙尘, 一抬脚,靴底掉了一块开裂得像个鱼嘴,露出他脏兮兮, 破了好几个洞的布袜。

晚风挟着寒冬的阴寒裹着泥沙一阵一阵地往人身上扑, 迷住双眼,积在发鬓和衣服皱褶间,拿手一拍, 顿时尘土飞扬。

叶刑司叹了一口气,在道边拣了根枯木坐下,从怀中掏出硬梆梆的一块囊饼,水囊里水也已经饮尽, 只有个皱巴巴的果子聊胜以无。

阿弃骑在瘸驴上看着叶刑司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出声道:“你一个好好的名门郎君,如今倒似个乞儿流民, 好不凄凉。”

叶刑司横他一眼,将身上的包袱重系一遍, 里面的那些事物,原本只是薄薄一卷, 可以贴身收着,渐渐地那纸卷一点一点增厚,他接了一截, 又接了一截。怀中早装不下纸卷,他不得不拿油纸包了拿包袱裹好。

阿弃见他板着脸,有些无趣,从驴身上下来,问道:“你的马呢?”

“卖了。”叶刑司啃枯树皮似得干咽着馕饼。

他二人一个为查案,一个为洒故人骨灰,归途竟在城外道上相遇,阿弃还好些,虽风尘仆仆,好歹身上衣裳完好,还有瘸脚驴一头。叶刑司却是凄凄惨惨,衣无完衣,鞋无好鞋,满面尘霜不说,连那匹骏马都不见了踪影。

阿弃撞着叶刑司后大吃一惊,叶刑司高门了身,叶夫人又爱子如宝,银钱上从不短缺了叶刑司,穷家富路,既出远门行道艰难,身上定少不了银钱,不知怎的,竟是如此模样。

叶刑司粗糙邋遢的脸上微有红意,他奉命查案,原先只在都城只中,后到郊野村落,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他又古道热肠,看不得贫困苦难,每每拿银接济,一来二去,将身上的银两花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连马都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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