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 第25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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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哈哈笑了几声,止住好友翻书的动作,十分畅快的拍着好友肩板将他往外拉:“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饭,我可都要饿死啦,这部小说鄙人建议你饭后食用,否则下一个饿的胃疼的人就是你啦。”
第二天中午,周孟希才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进了报社,唐兄说得果然不错,这真是部叫人读起来便废寝忘食的好小说啊,不仅有通俗小说的娱乐性,十分吸引人,让人一看便深深沉迷其中,更难能可贵的是它见解深刻,角度刁钻,对现今裹脚之陋习的鄙夷和痛心表露无遗,其批判劝导之言可谓针针见血、鞭辟入里,正合当今社会之风气啊,绝对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他神色萎靡,精神却无比亢奋,而顾不得吃饭,直奔唐才常的办公室与他商议小说的刊印事宜去了。
第48章 新文
不说沪市这边周孟希和唐才常是如何如获至宝一般紧锣密鼓的谋划筹策,打算凭着这部《三寸金莲》来个咸鱼翻身、一炮而红。
窝在小乡村的冬秀是完全无知无觉的,她现在全部精力都拿来描画了。
自收到照片后,她便将自己的半身照一张并与冯氏的合照一张都寄予了胡竞之,还在信中玩笑的提起了吕氏和冯氏的“照相丢魂”论。
这时候照相技术还很不成熟,不像后世,为了拍出来的效果美得连自己都不认识,各种磨皮、调角、暴光、调色、找背景,拍出来的人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气场两米八,即便是黑白照,也能拍出一股清新脱俗的艺术风。
而冬秀手上这张黑白照,说实话,就只是把人照得很清晰而已,比素描都还差那么点意思。
她这一世托身了个小姐身子,整日坐等吃喝、不事生产,既没有什么烦心事,自己又很注重保养,所以略显丰腴,该有的都有,又真真的是肤如白雪、眼如点漆,兼之多年悠闲散漫的闺阁生活的影响,气质也偏向沉静温婉,不管是以前世还是现今的眼光来看,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古典美人,她每每揽镜自照都会心生愉悦,满意至极。
而这些优点,在那个酷帅小哥的直男式拍照法中通通消失不见了。
照片中的她圆脸大腮、眼下晕黑、鼻孔翕张,虽腰挺背直,却显出一种刻意的紧张来,整个人显得僵硬而木讷。
再加上她很喜欢这时候的服饰,那天还特意穿了湖蓝绸缎的长背褂子、藕荷色绣满花草的百褶裙,脖子上戴着华美的缨络项圈,发间簪着闪亮别致的成套银钗,她自己都觉得美翻了啊,吕氏还笑着与冯氏打趣她:“就爱臭美!”。
可拍出来的照片,那活脱就是个前清遗民,可以放到历史教材里供人参观的那种:大家看,这就是那时侯的旧派富家小姐,在民国时期,还身着宽衣大袖的前清服饰,她很可能也有着一双三寸金莲,显然又是一位封建礼教的受害者,没有接触过新思想新教育的可伶女性,她双眼无神、塌肩缩脖,显得麻木又悲哀……
呵呵,原来“相骗”不仅可以美得教人不敢相信,也能丑得让人绝望啊。
亏得她还特意叫人放大了一张,打算做个相框装起来,与胡竞的帅照一并放到书桌上,供自己每日欣赏臭美呢。
也不知道那胡竞会不会失望,想到这个,冬秀不由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照片,怎么人家的照片就那么潇洒俊逸呢,满满的书卷气和自信飞扬的气息扑面而来,只一眼就能叫人为之心折。
冬秀想着,也不知彩色照片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看着那宛如“遗照”的黑白相片,她是没有勇气把它摆在案头的。
不过,山不来就我,我还可以去就山嘛。
冬秀前世也是跟风上过几个艺术培训班的,其中就有素描这一项,不说学得如何出色,起码能保证照着实物画不会太走样,若是有水溶性彩铅,那连上色问题也能轻易解决了,现在只好先拿水彩颜料画画花鸟鱼虫练练手了,打算等练好后给自己画一幅相出来。
等她开始动笔时,就收到了胡竞之的第二封信,信中表达了对她来信的欣喜之情,又说感谢她特地寄来的照片,他一定会珍而藏之云云,这封信明显比上一封热情多了,不仅与她说了些生活趣事,还就摄像一事与她进行了探讨,只能说大师不愧是大师,就照相这样区区的一件小事,都能叫他无缝对接的引申到思想解放、民族进步上去,关键还有理有据一点也不枯燥乏味,现在冬秀算是知道人家为什么能成文化大师了。
像她这样在应试教育下出来的人,擅长的是总结和提炼,把一个立体压缩成平面,把平面压缩成线,最后再把线缩成个点,而这个点就是我们平时所学、所考的东西,也可以叫作皮毛;反正,能把一个点扩展成一个完整的立体,那才是真本事,非博学多才的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就好比听一个人随便的说一句话,大师们便能就此谈到其口音、地域、教育、风俗、文化、历史,这样一步步延伸下去,大师们能给你描绘出整个世界。
冬秀自己是没有这样信手拈来、由小见大的本事的,因此对胡竞便特别敬服了。
这边是温情脉脉,沪市却是因一篇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收到《三寸金莲》书稿后,唐才常便在各大报刊上打出了巨幅广告“支付宝先生沉寂两年,呕心沥血之新作《三寸金莲》,即将于下月初开始在《自由谈》进行刊登连载”,又采用电邮形式,将其发送至《申报》在全国各地的分社同步进行连载。
他们早已预知这文一定会红,毕竟支付宝的名头就是个极好的噱头,而且这两年市面上那些仿文泛滥,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过仿文后才更觉宝先生的小说是如何的精彩,本来冬秀的小说就带有超越性,不论是观点还是语言都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一般人轻易哪里能模仿得出来,不是没有聪明人,只不过再聪明的人也都受到了时代的局限性,很难get到其中的精华,有珠玉在前,那些仿文自然是黯然失色了,也只能说那些读者被冬秀惯出了更高的品味能力。
因此再次听闻宝先生有新作面世时,那些读者不说奔走相告,那也是个个喜笑颜开、口口相传了,连载甫一开始,报纸便被抢购一空了。
一开始只是销量火爆、口碑甚佳而已,不想后来却被国内数一数二的正规报社《新闻报》进行了转载和评论,里面还附了几幅被裹得畸形扭曲的小脚图片,没有了精致秀美的绣花鞋的遮掩,那丑陋恶心的一坨肉团,简直要给人造成心理阴影,估计看过的男人,再也没法子捧着小脚亲香亵玩了。
《新闻报》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又有如此劲爆的图片加成,《三寸金莲》的身价地位立马就不一样了,就好像突然从编制外进入了体系中,从下里巴人变成了阳春白雪,一下子变得高大上起来,不再是一篇普通的通俗小说,反而具有了教导劝诫国民的意义。
而天足会和放脚会则仿佛又焕发了第二春一般,在全国各地重新掀起了一波放足风潮。
以往劝人放足,只能枯讲道理,空喊口号,那些人哪里能听得进去,只把他们当猴戏看,弄不好还要被愚昧的村民们唾骂和驱赶,往往都以失败告终,所以这放脚活动进行的极为艰难,也成效甚微。
现在那些天足会的人却学乖了,去了一个地方先给人讲故事,就讲《三寸金莲》,这时候娱乐匮乏,特别是偏远穷困的乡村,一听有人来说故事,那都不用人去宣传,自发的就围拢过来了,这样好歹是融入了民众之中,比以前刚开口就吃闭门羹可好了太多了。
何况这是政府都提倡的活动,随着新政府的上台,各地旧势力和官僚为了向新主表忠心,必然要积极响应政府的各项指令的,就好比剪辫易服,政府一声令下,那真是举国辫子齐飞啊,至于放脚,那毕竟是女人的事儿,政府也没法子过渡管束,现在正好有这天足会出来了,也算是给他们解决了大难题,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
渐渐的在官方和民间进步人士的配合下,那句“生女不裹臭金莲,生男不娶小脚女”的口号喊遍全国,各地裹脚之风一时间还真是被遏制了不少,毕竟裹脚就是为了寻一门好亲事,而现在不仅不能靠它嫁得好人家,反而还要遭人鄙视呢,哪个地方的人还没听过一两起因小脚而被读书人退亲的事啊,一些老人虽痛心疾首的表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却也不敢再顶风作案,轻易就叫家中女娃裹脚了。
沪市第三女子师范学校内,不少女孩子聚集在一起,坐在学校的凉亭内谈话,她们是一个自发组织的读书团体,平日里最爱一起品读进步文章,做一些美文鉴赏,也会写些诗词散文的互相指正欣赏。
“现今最红火的小说《三寸金莲》相信大家都读过了吧。”王稚萍含笑询问众人。
女孩子们立马异口同声的说读过了:“现在还有不知道这部小说的人吗?连那不识字的普通百姓都在茶馆、报亭里听人讲呢。”
王稚萍道:“大家都知道我的故事,我之所以能来读书,就是因为当初读了宝先生的《才子变身记》,明白咱们女子要自强自立,万不可裹小脚残身体、不读书残心智,将自己变成一个随时可被抛弃的可悲可怜之人,而读书不仅使我眼界开阔、思想独立,还让我更加明白这个世道对咱们女子的残酷和艰辛,我们必须尽自己所能的去改变它,就像宝先生说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也应该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正在或即将受到裹脚厄运的女孩们。”
女孩子们听得热血沸腾,连声呼好:“那咱们能做些什么呢,难不成也组一个天足会去乡下劝人放脚么?”
“不,那样效果太慢了,家里人也不会同意让咱们去的,我是想去排一场话剧,其实能排成戏剧更好,传播的速度更快,可惜咱们不会唱啊!”王稚萍摊手表示惋惜。
“话剧也好啊,现在学校里最流行看话剧了,不管排得什么,都极受人欢迎,上次咱们不是还去大学里看了一场么,那些男生都演得什么呀,一个劲的嘶吼长嚎,拿着刀枪满场乱糟糟的瞎比划,就这,底下还不少人叫好呢。”
“就是啊,上次那个话剧我也看了,实在不怎么样,连台词都听不清,好些人还打磕巴呢,一个个紧张得脸红脖子粗的,我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演得是什么,这还是大学生演得呢。”
“是啊,稚萍你这提议真不错,我也觉得咱们可以将《三寸金莲》排成话剧,虽然咱们没有什么经验,可再怎么也比那些大学生强吧,到时候咱们就到他们大学里去演,叫他们也看看咱们师范学校的风采,好好打压一下他们那副狂傲自大的嘴脸,叫他们不敢再轻看咱们女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渐渐就歪到对隔壁大学生的讨伐上去了。
她们女子师范学校一向与隔壁的大学不对付,只因这时候女子绝少有能上大学的权利,很多都是止步于中学,拿个学历证明,为自己镀一层金,就回家嫁人去了,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过上女人该过的日子的,说白了,这读书就好比裹脚一样,也不过是增加了嫁人的资本罢了,别人倒是会赞她们一声知书达理,可那些大学生们就未必会捧着她们了,对她们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她们却也觉得那些大学生们水平不过尔尔,也不大看得上对方,因此有些龃龉,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认同我这个提议,那咱们就正式操办起来。”王稚萍及时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只是这宝先生也太神秘了,至今都无人知道他的姓名籍贯呢,可怎么联系人家呢?”
“这个不必担心,咱们学校不是离着报社近嘛,明儿咱们亲自去一趟,直接找他的责任编辑谈就是了,现在给宝先生写信的人那么多,要是咱们也写信,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被回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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