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 第48节 (第2/2页)
当下也不说什么,忙忙的便到厨下准备饭食去了。
晚上到前院去看望带弟,想要提点她一番,不想带弟一见她就念佛:“的亏您回来得及时,要不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太太非要把我拘在屋里不让动弹,又说怕我在雪地里滑倒了,又说怕我弯腰动了胎气,娘唉,我这整天被关在屋子里不动弹才是要动胎气了,当年我娘生我几个妹妹,不照样挺着大肚子下地插秧、上山采茶、河边担水、灶前烧火,我三妹还是生在田里的呢,生完我娘就下地干活了,咱们穷人家粗生糙养的,哪有那么娇惯哦。”
又跟王妈央求道:“我那天吐得厉害,还请了大夫来家里,估计把咱太太给吓着了,您是个有经验的,可得帮我给太太好好说说。”
王妈本来以为是带弟拿乔呢,原来竟是太太自个儿年轻不经事,当下便打包票道:“那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我跟你说,女人家生孩子就要泼辣些,你越是小心翼翼的养着护着,不敢动不敢吃,那孩子越难生,生下来也病歪歪不结实,要不你看那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连吃个饭也吃不香,穷人家的孩子却跟那野草一样,丢在地里是见风就长,我看你一向身子健壮得很,只是第一胎害喜厉害些罢了,实在不用这么着小心,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就完了,只要不是干什么重活,那都是没问题的。”
到底是有个老人在家里安心些,王妈一回来,冬秀可就算是解放了,既不用把时间耗在厨房里,也不用为带弟操心了,总算是可以一心一意的写小说去了。
不过那都是她自己的妄想。
过完年,亲戚朋友们便开始走亲戚拜年了,只要出门,必定见到大包小裹喜气盈盈的人携家带小的各处走动。
要说这北京城,旗人那真是不少,特别是这时候的旗人说话又讲究,还特别讲规矩,冬秀一上街便能见着他们那特别富有趣味性的行见面礼,两人打老远见着了,先哎哟一声惊呼,再小碎步快跑到跟前,屈膝下跪垂手打千儿,口里亲亲热热的叫:“XX爷儿,给您请安了,您一向可好哇~”那有些夸张、可爱的行为,在冬秀眼中那就是活脱脱的一出舞台剧啊,每每都能教她看得目不转睛,在现代还懂这套规矩的人,那都是能被人尊称为礼仪老师,或者文化研究家的,她这样的路人甲也只能在各种清宫电视剧里看看那些不伦不类的行礼了。
胡竞之和她算是北漂一族,在这北京城是没有亲戚要拜访的,可胡竞之这样鼎鼎大名的大学教授,青年导师,自有不少学生、读者、书商甚至粉丝要来给他拜年,家里每日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作为当家太太,这时候要做的便是搞好后勤工作,负责一应茶水点心、烟酒饭食的安排,得亏她舍得花钱,提前在家里储备了许多物资,又有附件酒楼可以送外卖,要不然光她们三个女人,得从天不亮忙到天透黑。
这些上门的人里面,有纯拜年的,有久仰大名、慕名来拜会的,有来请教学问、借阅书籍的,还有正儿八经过来商谈事宜的,冬秀都按他的交待一一打点好了,就连几个素不相识过来打秋风的人,她也毫无二话给了红包。
其中还有几个外国人呢,带弟是来了这北京城才远远的瞧稀奇似的看过那么几回街上的洋人,这会洋人来家了,她便连稀奇也不敢瞧了,被吓得躲在厨房里不肯出去,王妈倒是一向胆壮,这回也不敢到跟前去,直说听了那洋话就跟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儿一般,头疼得厉害,想是那些洋人有些个邪门……
冬秀无法,只得自己出面招待了,她前世倒是会英语的,可这世却是个连“点头yes,摇头no,来是e,去是go”都不晓得的村姑人设,倒是没法跟人寒暄几句。
好在她没带弟和王妈那样的怯场情绪,落落大方的用中文招呼了几句,便等着胡竞之翻译,谁知那几个洋人却用中文回了她,其中一个叫米尔恩的英国人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比王妈那正宗的胡同口音也不差什么,倒把冬秀给惊着了。
后来听胡竞之说起,她才知道这是个地道的华国通,早在光绪年间就来了中国,肚子里的货未必比她这个土生土长的的华国人少呢。
大部分人眼中的民国估计跟冬秀想象的是一样的,各种民不聊生、饥荒、战乱、疾病、贫穷,简直出个门分分钟就要横死当场的节奏,国家也是落后的一匹,被西方列强各种摁在地上摩擦暴打,还不敢还手,国际地位一落千丈,是个外国人就敢给我们脸子看,可真要说起来,这时候的华国却并没有那么的不堪,特别是现阶段,一战的爆发使得西方列强无暇他顾,给了华国民族复兴的喘息之机,各种民族企业蓬勃发展,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甚至可以说是积极乐观、奋发向上的,没有后世影视剧中那种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悲怯。
对此冬秀只想说:哎哟喂,民国你这个小妖精还有两幅面孔呢!
民国的两极分化真是极其严重的,对有些人来说是无间地狱,对有些人而言却是无上天堂!
反正在许多外国人眼中,神秘的华国依旧是那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值得他们向往和冒险。
那个华国通便是如此,他在北京已然定居二十多年了,这些年里走遍了华国的大好河山,说是半个华国人也不为过。
冬秀倒挺想与他聊聊,这样有见识有经历的人,想必眼界也是不一样的,可惜过年无禁忌,胡竞之那书房里烟雾缭绕,足以引爆烟雾警报器,她也只得遗憾遁走。
总之她这次可算是真正做了回相夫持家的贤妻,很给胡竞之涨了几分面子,外界一直传的他惧内的谣言倒也消散不少。
这时候的年节气氛是会持续很长时间的,直到逛完元宵庙会,那种热烈的兴兴头儿才算消下去。
而此时已然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时节了,虽说还是冷得人不想出门,可那河床里的冰已开始化冻,河岸的柳枝也开始初现那惹人怜爱的嫩绿。
花厂里也有了成堆的花枝、盆栽售卖,想着家里已经好久没见着这鲜艳的颜色了,冬秀便一股脑的买了许多回来插瓶,也算是迎春了。
第80章 新书
元旦时报社也委派王稚萍来给她拜年了,闲聊中冬秀便把开新文的打算告诉了她,还说待到开春时节便可让她拿到前二十章的稿件,直把她喜得说是收到了最好的新年礼物。
结果因为过年,中间直荒废了三个多月,断断续续的也没写几个字,眼看时间已经快到了,话已经说出去,这跟人怎么交代哇。
只得和那小学生一般,事到临头,哭唧唧的补赶寒假作业。
但祸兮福之所倚,这次虽然失约了,却未必见得是坏事。
只因各大报纸上不久前登载了华国在巴黎和会上所受到的屈辱和不公正待遇,已然如一瓢冰水泼到了滚油里,引起华国民众的强烈不满。
原本北洋政府与日本签订的卖国丧权的“二十一条”已然激发民间各界的不满和愤慨,此次作为战胜国的北洋政府不仅没有收回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反而准备将其转让予日本。
消息传回国内,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报纸上、学校里、乃至街头巷尾,各处充斥着人们激愤不满的呐喊声,三不五时便可见□□队伍打街头路过。
冬秀也终于记起了那些年反复背诵过的一道历史题:五四运动的影响和意义!
没错,再过三两个月,便是名震中外的爱国运动——五四风雷的全面爆发时刻。
对于这些运动、革命和战争,冬秀虽也觉得心悸,却一向不会太放在心上,她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走向,知道华国终将重新崛起再次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作为一个穿越者,她总是少了那份历史参与感,更多的只是旁观者和见证者而已。
可自从上过几次街,切身感受过几次那越发汹涌的爱国情潮后,她觉得自己那颗淡定的心也不再淡定了。
可她能做什么呢,罢工?罢课?示威?还是□□?好像哪个也不适合她,作为一个家庭主妇、路人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抵制日货了吧。
“哎哟,那些学生们一天天的不好好念书,瞎闹哄个什么劲啊!”
勇于抗争的爱国志士有很多,可更多的却是王妈这样对国事蒙蒙昧昧的人,她们是不懂那些正在为国家权益而抗争的学生们的,每当遇上□□队伍,她们也只是驻足在街边围观一下稀奇热闹而已,甚至面带笑容的评头品足议论一番,估计她们觉得那些学生是吃饱了撑的在玩过家家吧,看着叫人无奈又心焦。
真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怪鲁迅大大要弃医从文了。
也难怪这时候的报社宗旨总也逃不脱“唤醒民智”这一项宗旨,在长期的封建社会统治下,国人被奴役压迫了太久,那种奴性、愚昧、自私、无知几乎都被刻在了骨子里,不要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崇高的责任感,普通百姓甚至完全不关心国事,只在乎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地。
冬秀现在更加坚定了写这篇小说的信心和决心。
她不仅要把后世的各种美好展现给他们看,还要让这些人知道自尊自强的重要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觉悟的,可是当国家孱弱时,作为子民便要受到欺辱和压迫,想要自己过得好,必须先使祖国富强壮大,这却是人人都应该知道的道理,普通人也许言轻力弱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可至少能为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勇士们呐喊助威吧。
她要让这些普通民众们知道,做一个“□□上国”的子民是何等的有尊严和底气,她要通过这篇小说唤醒民众重回“□□上国”的梦,她要告诉读者只有国富才能民安。
而主人公,这个来自民国的人,最能切身体会到国家强弱对个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