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 第18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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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笔一划地写,虽然慢了些,却会让人觉得心安。好似时间也慢了下来,在等着他们。
阿梨读出薛延的意思,鼓鼓嘴,也笑了。
看着她眉眼弯弯样子,薛延忽然觉得放松许多,他揽过阿梨的肩,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道,“走罢。”
他知道阿梨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与她说话。许是因为他心中还侥幸存着一些期冀,阿梨只是一时的失聪,说不准下一瞬就又会听得见,会高高兴兴拉着他的手说,“薛延,我们回家。”
薛延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的话,他愿意用十年寿命来换。
回春堂就在前面拐角,晨光熹微,伙计正踮了脚卸掉挡着窗户的板子。屋檐下木匾漆字,流转着点点的光。
薛延看着那扇门,忽然却步。
阿梨有些累了,歪头靠在他臂上,问,“怎么了?”
薛延压下心中繁乱的思绪,捏捏她指肚,两人一起走进去。
医馆才开张,还没打扫,阳光下烟尘跳跃。一个白头发的老大夫正坐在诊台边慢悠悠喝茶,见有人来,慢条斯理撩了下眼皮,问,“怎么了?”
薛延扶着阿梨小心翼翼地坐下,说话很客气,“她前几天发过烧,耳朵听不见了,听有人说回春堂擅医这个,来瞧瞧。”
老大夫上下打量薛延一番,见他衣衫不整、不修边幅样子,眼神顿了下。他把茶杯撂到一边,问,语气漫不经心,“这你什么人?”
薛延手扶在阿梨肩上,垂眼看着她,低声道,“我家娘子。”
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却觉得分外熟稔自然,好像本就该是如此的。
大夫“噢”了声,没再多说什么,探手把脉。薛延盯着他神情,见他眉越锁越紧,心也跟着一点点揪起来,过了好半晌,大夫终于把手松开,往椅背上一靠,道,“治不了,别治了。”
薛延呼吸一滞,他喉结动动,近乎哀求,“大夫,您再给看看罢,我们不怕花钱的,多少银子都行,只要我妻子能好起来。”
他没求过谁,再难的时候都能咬着牙撑下来,这是第一次。
大夫笑了下,眼神瞥过他衣摆,那里不知怎么被刮破了个口子,露出里头脏的看不出颜色的里衣,淡淡道,“治,你治得起吗。”
他语气里带着些轻蔑,薛延没心思去注意,他只听见了大夫话音里的希望,眼睛亮一瞬,猛地点头,“大夫,多少钱我们都治。”
老大夫指节扣了扣桌面,缓声道,“年轻人,劝你一句,别做傻事。你看你这破烂的一身,值得了几文钱,你知道若是想治这病,一副药多少钱吗?”他眯着眼,伸手掐出个数,“五两做底,上不封顶。至于吃多久,我可不敢保证,吃上几十副也治不好,那也说不定。”
薛延仍旧点头,道,“大夫,我们治。”
老大夫终于正了正脸色,问,“你有多少钱?”
薛延摸了摸怀里,掏出冯氏临走前给他的钱袋,他数了数,道,“十二两。”
老大夫一撇唇,真的笑出声,道,“笑话。”他端起杯子啜了口茶,挥手赶人,“我这不是朝廷的救济所,没有钱治什么治,赶紧走罢,别耽误我医馆的生意。”
他眼中嘲讽太过,薛延也慢慢冷下来,道,“你别管钱的事,你就告诉我,你有几分把握。”
大夫也稍正了脸色,“年轻人,我看你年纪小,与你讲道理,你别以为钱这东西不重要,它可重要得很。你娘子这病,就算你寻访天下名医,也难得治好,若非要争那一成两成的可能,也得用药泡着,用钱吊着。你啊,还是赶紧算了罢,回家吧。”
阿梨的病就是横在薛延心中的一根刺,谁也碰不得的禁区,这大夫言辞太过,薛延已渐燃起怒火,他双手撑着桌面,挡住阿梨视线,咬着牙又问了遍,“你到底治不治?”
大夫气结,眼睛一瞪,怒道,“你若不信我,我也没办法,随你去好了。只到时候人财两空,莫要说我不曾提醒!只是我是不会卖给你的,我是医者,不是和尚,不做施舍之事,你哪来的回哪去罢,别扰了我做生意!”
薛延红着眼,攥在身侧的拳上有凸起青筋。从阿梨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极力维持冷静,因为阿梨所能依仗的只有他,若是连他也垮了,阿梨便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但这大夫所言实在字字戳他的心,薛延只觉浑身冰冷,却有一股热血冲上喉头,阿梨察觉到他面色不对,伸手去抓他小臂,那硬邦邦触感,让她以为自己似在摸一块铁。
老大夫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道,“你还有别的病人要看吗?没有就赶紧让一让,时间紧的很,先给能治得好的人。”
他抖了抖袖子,偏了头喊“下一个”,但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将他掀翻在地,随后便就是一阵巨响。桌面歪倒在地上,笔墨摔的到处都是,薛延眼里赤红,指头指着他鼻子,一字一句咬牙道,“行医者,最好给自己积几分口德。”
老大夫手撑着地,堪堪爬起来,他脸上溅几点墨汁,圆着眼本想骂出口,但见着薛延面色,到了唇边的话堪堪咽下。他甩了甩袖子道,“疯了疯了”,随后又冲着旁边站着的几个药童吼,“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撵出去!”
阿梨被眼前景象吓到,她无措拉着薛延,眼眶里盈了一汪水,低低问,“薛延,这是怎么了啊?”
薛延痛苦闭紧眼,又唯恐她受惊,忙将阿梨搂紧怀里,拍着背道,“无事,无事。”
阿梨听不见,但感受到他的安抚,也慢慢镇静下来,她抱着薛延的背,轻声说,“大夫是不是说治不好了呐?”
“没有。”薛延脱口而出,他抿了抿唇,半蹲下来,对上阿梨的眼,用口型对她慢慢说,“咱们倾家荡产也要治。”
阿梨不再说话,她眨眨眼,将泪憋回去,点了点头。
整个医馆都安静着,所有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老大夫错愕,似是不敢相信面前轻言慢语的人刚刚掀翻了他的桌子。
薛延不再逗留,他握着阿梨的手站起身,牵着她慢慢往外走。
阿梨的耳朵,所剩无几的银两,眼前一切都是茫茫。
但薛延不服命。
第26章 章二十六
从四月底到七月初, 两个半月的时间, 薛延带着阿梨从宁安一路南下,辗转了数不清的城县,奔波了几千里路。他离家时候只有十二两银子, 却足足支撑了这么久, 在这之前,阿梨从未想过, 娇生贵养如薛延, 也能放下脸面去做那些所谓粗鄙之人才做的事。
他给人搬过木梁,捶过铁, 烧过炭,从原来白瓷一样肌肤到麦色,也就只是几日暴晒的事情。
在日子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手里只有几文钱, 薛延每日给阿梨买好餐点后,剩下的钱只够吃半个馒头。他不敢在阿梨面前吃, 只能躲出去狼吞虎咽啃完,再笑着回去,若是实在饿了,便就拼命喝水,有时候半夜胃痛, 他不舍得惊扰阿梨,便就借着起夜的借口到外头蹲着,咬着牙忍过去。
薛延第一次知道, 有时候,执念可以让人无所顾忌。
他只想让阿梨再听到,哪怕只有一点点声音也好,他没有办法忍受阿梨生活在那样的孤苦和绝望中,而为了这个目标,他付出任何代价都觉得值得。
只是事与愿违,他牵着阿梨从宁安走到开封,每路过家稍有名气的医馆都要进去瞧看,但所有大夫都是束手无策。薛延没觉得灰心,他又开始到处去淘土方子,然而俱是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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