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孤不会放你离开 (第2/2页)
殿下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处,痒得她眼睫微颤,简直心尖都在颤,想要伸手拨开宋诣,或是自己立刻躲开。偏偏,身周便是殿下身上清冷的龙涎香味儿,衣摆落在她腰肢上,好像都有些沉。
“……只有死,才能离开殿下吗?”
少女眼睫颤得人心口发痒,问出的话显得糊涂愚昧,却又无端可爱。
宋诣唇角勾了勾,抬手拨开枝枝面上的发丝,直看进她的眼睛里,“不,死了都不能背叛孤。”
枝枝无端觉得脊骨发凉。
她有点想离开殿下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毒药,禁闭,打骂,推下山,件件桩桩都让人痛苦得要命。
“殿下,可……”枝枝在宁国公府憋了一晚上的泪终于忍不住了,细细弯弯的眉毛蹙起,她靠着被褥压抑地呜咽哭泣,“可我害怕。”
她真的太害怕了,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死她。
“不怕,枝枝。”
“孤在。”
宋诣伸手搂住枝枝,将她抱进怀里,温热的体温和龙涎香的味儿染到枝枝身上,她有一瞬间的幸福错觉。
可也只有一瞬间,“明明殿下说……说会保护我,为……为什么……”
为什么,会任由她跌下山,丢她一个人在山脚,让她关在满是蟑螂老鼠的黑屋子里好几天,还亲手拿着鞭子打得她浑身伤痕,在李三娘子跟前叫她滚回去。
枝枝猛地推开宋诣,往外挣扎。
“殿下……我……要回金陵。”
“求求您了,殿下……殿下,让我回金陵吧……”
枝枝浑身的伤口一直都疼,此时也顾不上,她心口像是破了一块洞一样疼,越是靠近宋诣就疼得越是清晰,脑子里却又不可控制地挤出她再也无法见到殿下的念头,疯狂地浮现她初见殿下时。
他如救世主一般,俯下身,在光影里怜悯地告诉她,会救她。
会保护她。
“我要回……金陵……”
枝枝哭得越来越厉害,手脚并用地挣扎出宋诣的怀抱,拢着被子所在床脚对着宋诣又踢又踹。
宋诣伸手抓住枝枝的胳膊,将她按住,捏着她的肩膀逼迫她躺下来。伸手扯下床边绑帐子的绸带,咬住枝枝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来。
伸手将她的手绑在一起,这才将她压在榻上。
枝枝翻身要往床下躲,却被宋诣捏住双手压在脑后,扯下腰间革带捆住脚踝,这才伸手把人捞到怀中。
她手脚都无法挣扎,腰被宋诣搂着,想挣扎也无法挣扎。
宋诣看着枝枝哭得泛红的杏儿眼,眸色幽深下来,却只能抬手揉了揉少女下颌上绯红的齿痕,“不怕那些心思肮脏的客人了吗?”
枝枝想起李老板和崔太守,下意识一哆嗦。
宋诣像是哄小孩般抚了抚枝枝的脊背,温声哄她,“孤不知道皇祖母把李覃也叫去了,以后再不许和李覃见面,不会再被冤枉了。”
枝枝哭得抽噎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眼底的泪水坠下去,眼前恢复清晰,看向宋诣,“殿下……您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宋诣沉默了片晌,才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便是所有人都能猜出来,也只能装作不明白。”他目光幽深,只是拨了拨枝枝的鬓发,“你以后只管不与李覃见面便是。”
枝枝想,蠢的果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殿下明知道李覃污蔑,却不曾去找她。
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去受罚赔罪。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不说话,却仍是想往外挣扎,不愿意和宋诣亲近。
宋诣抱着怀里的人,却也合上了眼,搂住她的手却越发紧了,他低低道:“好枝枝,让孤抱一会……孤也有些累了。”
今上继位时,年纪尚小,当时倚仗的便是如今的宁国公,更是娶了宁国公的堂妹为皇后。原本便是先皇国舅的李家本就如日中天,到了今上手里,便大有控制君王的架势。
偏偏今上沉迷炼丹,不思朝政,朝政上的事情早些年尽数撂到了宁国公手里。
后来宋诣大了,虽然分了些朝政,不少重要的东西却早被宁国公垄断了,他作为一国储君,想要找个人押送边关补给都得去看宁国公的脸色。
至今年,宋诣也不过十九岁,还未及弱冠。
往朝的皇太子这个年纪,还在读书,最多只是跟着观政,独他十七岁便要自己率军去往黎国,从十三四岁便开始接手朝中的政务,亲往秦淮查崔氏。
说到底,是他还未长大,便要想尽办法从积攒了数百年的李氏家族手中夺取权利。
若他娶李氏女,此后李氏不得拔除。
若他不娶李氏女,宁国公甚至怕会有废太子的心思。
“便是孤是储君,许多事情,也是不能从心的。”他一贯显得矜傲,做什么都是运筹帷幄的姿态,却难得这样疲倦脆弱,“唯有枝枝,是孤的一点私心。”
只有枝枝,心思纯澈简单,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人。
不是他身后的泼天富贵,与太子之尊。
枝枝大哭大闹了一场,此刻情绪反倒是平稳下来,短暂地不再难过,只觉得这话像是戳进了她的心窝子一样,酸涩疼痛,又有些上瘾。
“陪孤睡会。”
他握着少女缎子般的发,吻了上去,拉了被褥盖住两人的脑袋。
何康坊。
更深夜重,楚亦还是没等到这户人家的人回来。
他气得踹了木门一脚,嘴里骂骂咧咧,“一个两个,都诓我在这里守着,说要来全都没了影子。”骂完,他面上也生出几分酸涩的得意来,“也好,只见到我。”
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不远处的柳树下。
一个少女打开帘子,另外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半大孩子,颤颤巍巍下车,朝着楚亦走来。
他喉咙发干,下意识盯着那个侧过身的少女。
片刻后,少女走进了,隐约能看见面部轮廓,却和记忆中的吱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近。
“郎君这是?”碧桃有些警惕。
楚亦的表情看起来过于失魂落魄,偏偏生得俊美明朗,看起来有些像是个世家少爷。过了好半天,这位有些风尘仆仆的世家郎君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摊开来,“敢问小娘子,这镯子可是你当在铺子里的?”
碧桃的表情有些呆滞。
这镯子,便是枝枝的那只。
她也听枝枝说过,这镯子是她失忆前带在身上的,说不定能凭这个找到哥哥。
“你要找谁?”碧桃很是谨慎,问道,“这镯子,是你的何人的?”
楚亦的表情空白了一晌,半天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我未婚妻的,我这些年到处找她,再找不到,小爷就要守活寡了。”
碧桃就没说话了,半天才道:“这镯子是我捡来的。”
她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说话做事都十分缜密。
枝枝已经待在了殿下身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夫言谈举止怎么看都不靠谱,何况姑娘家的首饰,正经人家的未婚郎君怎么会记得这样清清楚楚。
多半是诓骗人的,不少人假意认亲人,实则是拐卖。
楚亦的表情便显得空落落的,急忙问道:“何处捡到的,何年捡到的,当时可撞见了什么人?”
碧桃自然答不出来,问道:“郎君是何身份?”
黎国与齐国两年间势如水火,边关都卡得死死的,贸易往来都严苛得很。楚亦出身黎国贵族,又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大理寺卿,自然不能在齐国暴露身份。
“我……我是京都卖布的商人。”牵扯到沈蝉音的事情,他多少有些心浮气躁,说的话满是错漏。
碧桃不语,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天子脚下,还没有敢穿贵族才能穿的绫罗面料的商人。
她不欲多说,只把楚亦当做了骗子,哐当关上了门,才朗声道:“请回吧,这镯子捡到时,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楚亦气得咬牙,往上一跃便要翻墙进去。
谁料巡逻的武侯恰好路过,霎时抽出长刀,冲着楚亦追来,楚亦被迫翻身上马,朝着偏僻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面跑,一面骂,“吱吱肯定与这恶丫头有关系,等小爷回头有空,翻过去拿鞭子逼供!”
枝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梦见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狼群嗷叫,雷电劈碎四周的树木,带起的山火被雨水浇湿,浓厚的烟雾和黑暗把她困在暴雨里。
唯一能看见的,是无数双嗜血的幽绿色眼睛。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白玉佩,握着重重的树枝,却挥不起来,只能等死。
宋诣一贯浅眠,他是被枝枝在梦中的颤抖与抽噎声惊醒的,她缩在他怀里,明明睡着了,眼眶也被眼泪浸得发红。
明明心思这样简单干净,不知道为什么也这样不开心。
他拨了拨床榻侧的丝线,唤了侍女进来,交代道:“药都熬好了?”
“熬好了,正温着呢。”
宋诣点头,“端进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再煮一碗安神汤来,备些蜜饯。”
片刻后,侍女端着汤药进来,犹豫了片刻,是宋诣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去,安神汤好了再来说。”
等侍女出去了,宋诣才捏了捏枝枝的鼻子。
她忽然被堵住了呼吸,皱了皱眉,自然醒了过来。
宋诣正瞧着她,乌黑的眸子里含着几分笑意,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扶起来几分,“把药吃了。”
枝枝就看了一眼床边的小柜子,果然放着两碗熬得黑稠的药汁,瞧着便苦得不行,却又下意识不会拒绝人,乖乖点了点头,伸手要去端药碗。
宋诣胳膊长,先一步端了过来,送到枝枝唇边。
她没料到殿下竟然会亲手喂她汤药,眼睫一颤,明明应该是她服侍他的……
苦涩的药汁一入口,枝枝就忍不住皱眉,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去,苦得作呕也一口气喝完了。
宋诣从袖子里拈出一颗蜜饯来,塞入她嘴里。
指腹落在她还沾着药汁的唇上,湿漉温热,甜意猝不及防地自齿舌间漫开,霎时压过苦涩,枝枝下意识嚼了两口,舔掉了唇上的药汁。
宋诣猝然垂下眼睫,干咳了一声。
等枝枝吃掉蜜饯,他才又端了另一碗药过来,淡淡道:“也喝了。”
吃了点甜的,就越发觉得这苦味难以接受,她有些沮丧地苦着脸,“怎么还要喝两碗呢,就不能煎成一碗吗?”
“不同药效。”宋诣弹了弹枝枝的额头,斜睨着她,却还是难得好脾气地哄着,“我回头与大夫说说,能不能并成一个方子。”
枝枝只好又喝了一碗。
两碗下来,她又是撑又是苦得作呕。
宋诣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从袖子拿出一包蜜饯来,慢悠悠地往她嘴里塞一个,又塞了一个。
不过片刻,枝枝的脸颊就鼓了起来,有些无语地瞧着宋诣,一连吐出三个蜜饯核。
苦意算是祛除了个干净,就连身上疼痛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觉的缘故,也疼得没有原来得强烈。枝枝揉了揉眼睛,拿水杯漱口,打算再睡一会。
侍女便拨开帘子进来,端着一碗汤药,“殿下,安神的汤药好了。”
枝枝动作一僵。
宋诣捏住少女的后脖颈,嗓音里带着几分慢条斯理的笑意,“这碗汤药吃了,再睡觉。”
“殿下,我已经喝撑了。”枝枝无奈。
宋诣却已经接过来那碗汤药,话都懒得说,只摆了摆手让侍女下去,才把汤药放在了身侧,“晾凉了再喝。”
但枝枝却没等到汤药晾凉,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宋诣已经不见了踪影。
碧桃请了几天假,带侄子看病,一时间也没有人和她说话,只有太后娘娘传了话过来,接着学规矩。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诣的缘故,还特意说了句,李三娘子尚且在家修养。
枝枝断然无法拒绝,又想起上次太后说了想吃她做的梅子糕。就和丫鬟一起做了梅子糕,拿冰块垫着,撒上了细细的糖粉与酸梅粉,方才递了牌子进宫去。
太后在与几位太妃打马吊。
瞧见了枝枝,一个个都笑得奸诈,“会打马吊么,凑个人头?”
“不……不会。”枝枝没想到会叫自己打马吊,有些瑟缩,却又乖乖端上去梅子糕,“太后娘娘,这是臣女做的梅子糕。”
盖子揭开来,冷雾浮上来。
“瞧着便是精致的,我还道是蒸糕,不过这冻糕哀家是吃不得了。”太后眼一睨,看向几位太妃,“不如尝尝?”
几位太妃也笑起来,都夸了枝枝几句,最后是齐太妃拿起来尝了一块,也是赞不绝口。
这时候牌也分好了,另外几位太妃顾不得吃,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教枝枝打马吊,一面儿嫌弃枝枝笨,一面儿热火朝天地推着牌。
“赢了,给钱——”太后掩面笑起来。
齐太妃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溅在桌子上,霎时栽到下去。
一桌子人都是一惊,却叫太医的叫太医,叫侍卫的叫侍卫。
不过片刻,枝枝便被按住了。
银针刺入梅子糕,霎时变了色。
“这梅子糕,下了□□。”太医觑着太后的脸色,谨慎回答道。
枝枝没想到算计来得这样快,却又偏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亲手做的梅子糕会有毒……她什么都不曾放,结果梅子糕却被人下了毒。
太后的护甲敲在几案上,半天才道:“这件事,让太子来处理吧。”
莲蕊姑姑似乎想说话,却被太后抬手阻止了,“皇后在时,太子曾极喜欢放风筝,被皇帝打板子也要溜出去放。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他对什么这般上心过。”
枝枝觉得疲倦,无休止的污蔑施加下来。
她竟然有些麻木。
果然,再见到殿下时,是在天牢里。
这回枝枝没哭,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也没有那么害怕黑暗和黑暗中的蟑螂老鼠了。
等见到了宋诣,她才轻声问道:“殿下,是不是因为您,他们每个人都想杀了我?”
不等宋诣说话,枝枝便直接继续道:“殿下,我想回金陵,我真的……想回金陵了。”枝枝看着宋诣,殿下光风霁月,却总叫人觉得他藏着几分沉沉的孤寂。
她总想着,若是能陪陪殿下就好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仰望着他,已经足矣。
宋诣不说话,养着枝枝,便如豢养着一个乖巧的小动物。
这小动物不仅能通人言,心思纯净,还满心满眼都是他,比起旁的人要让他安心许多。
即便是她偶尔炸毛恼怒,他也愿意花费几分心思去哄着。可若是她明明已经投入了他的笼子,吃着他备下的饭食,让他费心周旋保护,却还埋怨因为他才被旁人排挤打压。
宋诣自不会容忍。
“孤不会放你离开。”宋诣眸色幽深,姿态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倨傲,“若是再说这样的话,这天牢,你也别想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好……好累,谁给我续点枸杞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