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免费小说www.95mf.net

字:
关灯 护眼
九五免费小说 > 春秋逆旅 > 第四十一章 东门

第四十一章 东门 (第2/2页)

陈鲍此时却是图穷匕见:

“郑伯有游于东海之闲,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朝于天子?

“寡人得天子书信,天子言及此事,称其尚在孝中,无余力可以治政。而王幾内外,黔首疲敝,四邻八荒,戎狄逼威,百姓皆翘首以盼,望郑伯执王卿之权柄,以辅弼天子,平章万邦。

“哪知郑伯却弃王政而不顾,经年未朝天子于王城。天子遣人问询,方知郑伯乃游于东海,乐不反邦。

“天子疑惧,命我前来问询郑伯,是天子德薄,不能膺服诸侯么?”

此番言语,是陈鲍于昨日斟酌许久得来。天子自是没有给陈鲍写信说这些话,他正乐得郑寤生不去王城与他争权。但陈鲍深知天子怨恨郑伯,自己又与天子亲近,此番言语就算传到天子耳中,他也是乐于认下的。

话说,此时的诸夏之争,虽也是兵戎相见,却多是争一个理字的。盖因乘戎车、持矛戈之士皆是贵族,或为卿,或为大夫,或为士皁、国人之众,皆循周礼。而理直则气壮,理曲则势穷,气壮则勇,势穷乃怯。所以才有四邦联军屯于城下,不去攻城,只是斗嘴的场面。

陈鲍所言,城上城下一众人等,听得懂的,自是知道此言语的厉害。郑寤生作为幾内诸侯,王室正卿,平日如居于郑邦之内,哪怕少在王城处理王事,也还罢了。但他却一年多都没有朝见天子,还扔下王室事物,远行齐邦。这顶不尊天子的大帽子,是真真被陈鲍三言两语就给郑寤生戴上了。

城下诸人皆有振奋之意。宋与夷尤其赞叹,心道陈侯不愧是久居君位,其言辞之犀利,自己是远远不如。他双手拿起鼓槌,只待郑寤生不能应对,就亲自擂鼓发令,进攻此城。

反观城上的郑人,都面露忧色,齐齐看向郑寤生。邦君与天子有隙,众人自都知道,却不愿被人指出来,说郑人不尊天子。他们郑邦之所以从肇建以来就能开疆辟土,名震诸夏,还不是因为郑邦乃是王室打手,天生就有大义名分,打击的都是不尊天子之人?现如今,不尊天子的帽子轮到他们郑人来戴,一众人自是知道其中厉害。

只有祭足,面露怪异笑容。左右忽、突兄弟看向祭足那古怪表情,皆以目示意,祭足却不言语,只是清了清嗓子,正了正颜色,就看向郑寤生。

只见郑寤生听得陈鲍此言后仍是神态自若,侃侃而谈:

“陈侯此言差矣。

“此时王幾内外安稳的很。既无天灾,亦无兵祸。些许戎狄之辈,亦惧我姬周之威,不敢造次。陈侯久居偏僻之地,东有淮夷,南有荆蛮,自是以为我中国之地与陈地无二了。

“寡人身为王卿,自当铭记先君教训,始终以王事为先。但陈侯可知,如今王事之重,重于何处?

“陈侯自然记得,先平王驾崩之时,非幾内诸侯,只有陈侯你独自来王城会葬。陈侯对王室之尊自是不必再提,但不知其他诸侯何在?天子崩,诸侯亲来会葬,姬周之礼也。

“皆因昊天不佑,宗周遭逢大难,诸侯从此不朝。先平王迁于成周之地,虽使王威复振,诸侯却仍有不朝王者。

“陈侯可问问宋公,两位先宋公可曾朝见过天子?可问问卫人、蔡人,卫侯、蔡侯可曾朝见过天子?

“寡人以为,如今王事之重,在外而不在内。于是寡人不避辛苦,远赴东海,乃是以大义责于齐侯,使其朝于天子也。此事齐侯已然应下,待寡人启禀天子,得其首肯,齐侯自然来朝。难道这就是陈侯所言寡人‘弃王政于不顾么’?

“至于陈侯所言,天子遗汝之书云云……”

说到这,郑寤生面色转冷,朗声言道,

“请恕寡人不信!天子与寡人并无隔阂,寡人不信天子遗书于汝!如真有此书信,寡人愿即刻入王城向天子请罪!如无此书信,还请陈侯不必妄言!”

郑寤生这一番言论,在为自己辩解他并非不尊天子、不理王事之余,也与陈鲍撕破了脸,直接指出陈鲍矫天子之意,意图离间天子与他二人。城上城下听得郑寤生之言,皆想起昨日郑忽掷于城下的那卷竹简,纷纷望向陈鲍,想看他到底能不能也把天子书信掏出来。

陈鲍尴尬一时,勉强回道:

“多言无益,郑伯你经年未曾朝王,且辩驳不得。而天子之书贵重,寡人岂能随身携之?郑伯如不信,可与我同归宛丘一观。”说罢,便欲驱车而回。

却不料,郑寤生并不满足与陈鲍的不分胜负,开口阻拦:

“陈侯且慢,寡人还有肺腑之言要告知陈侯。”

陈鲍无奈,他不想弱了气势,只得停下车来,拱手以对,口称“郑伯请讲。”

“寡人曾闻,‘征伐自天子出’,陈侯以为然否?”

陈鲍沉默。

“寡人每受天子之命征伐诸邦,匡正诸侯,不曾有违。故此,卫公子州吁弑其君,寡人食不知味,寐寝难安,欲讨伐其人,匡正大义,却仍不敢专断,且待天子之命。

却不知道,今日汝陈、宋、蔡、卫之人,是受了谁人之命,敢讨伐我郑邦?”

陈鲍不能答,他还是要脸的。

但有人坐不住了。城上的祭足一直打量着联军阵容,他看到阵中的宋公旗帜开始向前,忍不住摇头莞尔,并从城上的一众人中请出一人,以手指于城下,向此人示意。

宋与夷确实沉不住气了。再让郑寤生说下去,他觉着人心士气就都没了。于是他驱车过了黄水桥,迎上城上的郑寤生,大声疾呼:

“郑伯囚母逐弟,人人得而讨之!我宋邦为姬周之宾,主人不管,宾客自为!二三子皆可与我同往!”

其尚待继续鼓舞士气,却见一面憎之人从城上探出头来,正是他的从父兄弟,先穆公之子,宋公子冯。

“呸!”

宋冯未曾开言,先一口唾沫啐于城下。如此远的距离自然无法啐到宋与夷,却成功的吸引了城上城下的注意力。

“我父亲感伯父宣公之德,非要将君位传给你这个心胸狭窄之人,还将我送往他邦,怕我抢了你的位子。

“我一直躲着你,你却一直视我为敌,前次你就派人来让郑伯送我回去,要不是郑伯大义,我恐怕就遭你毒手了!到如今你还不放过我,打着讨伐郑伯的旗号来威胁郑伯,想让他从了你的心思,把我交给你,或直接处置了我。

“你想得美!我今日就要在天下人之前扒光你的脸面!卫人弑君你不讨伐,非要讨伐郑邦,不就是因为我受郑伯庇护么?卫人们,信不信我今日流亡到卫邦,明日他就会与汝等反目成仇,开始讨伐卫公子弑君了?

“大家不要上了他的当!”

这位公子宋冯的声音响亮,语速又快,直接把城上城下之人都说蒙了。等宋与夷反应过来之后,那是既怒且惭,羞愧难当之下,他双手擂鼓,大喊“攻城”不止。

宋邦大司马嘉看到邦君擂鼓,无奈之下驱徒兵持着早已准备好的梯子向前攻城。城上也开始有所动作,郑人们纷纷举弓待射,郑寤生退了回来,和祭足四目相对,微微颔首。

战局一边倒。只有宋邦之人尝试攻城,其他三邦根本没动。宋人也没有士气,无人愿意先登,以至于众人在城上弓箭的打击之下纷纷掉头而回。宋与夷无可奈何,终是在车御的劝谏下行归本阵。

接下来的三天,双方不再斗嘴,联军也不再尝试攻城。最终,联军围郑都东门五天,无功而返。

--------------------

“陈侯,外臣受我君之托,有个不情之请。”

返回途中,石厚拜访了陈鲍,提出了一个请求,

“先君暴毙之后,先君之生母仍居于宫中,却未得名分……”

陈鲍沉吟良久,想起了这位从父之姊。他和妫氏虽然没有少年时候的交情,但妫氏毕竟是自家人。且他琢磨着,卫桓公是过继给卫邦太夫人姜氏为嫡子的,妫氏如今死了儿子,又无名无分,说不得在卫邦也过得不好,而陈鲍自是不担心多一口人吃饭的问题,索性就应了下来。

“也罢,我回去之后就遣人去朝歌,接我这位从姊大归好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