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念兹在兹中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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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池宫。
月牙弯弯,四周有些阴沉,今晚的云层压的很低,风刮来竟还会有些冷意,毕竟是九月的夜了!
扶苏躺在那块亭下的巨石上,与夜色合二为一,仰望夜空,连一颗星都没有,一片漆黑,静默如他……突然头上传来阵阵窸窣脚步声,他刚起身,还来不及躲开,石上跳下一人来,估计那人也没料到这石上还有人,吓了一跳,忙到:
“谁?是谁?”
扶苏一怔,这声音……自母妃生辰宴上见到她,又遇高渐离之事,她的解囊相助,心中一暖:
“是我……”
那人似乎也听清了他的声音,只一瞬,忙转身又向亭子上跨去。扶苏看着匆忙闪躲的身影:
“夜已深,你到这里做什么?”
夜色中的身影一顿,并未回身:
“你为何又在此?”
扶苏心里一沉:
“思故人!”
那人缓缓说:
“故人早已不在,公子何必杞人忧天?”
“所以为——思!”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瑕,昨日从甘泉宫回来后,她心绪难平,一直以为胡姬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冷淡性子,却不曾想是这如笼一般的重重宫闱和那个看见她第一眼就爱上她的秦王造就了她如今这副秉性。莫名的悲哀油然而生……一个女人将自己心中所爱之人默默隐匿了十几年,悄无声息,此刻却镂心刻骨的在一个外人面前寸寸剖露回忆出来,这感觉就像是一点点亲手剜掉自己身上坏死的腐肉,怕是撕心裂肺的疼吧……而和从未爱上过的那人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寡而无味,如同爵蜡怕也是心身疲累,茕茕孑立将过一生吧……
最令她匪夷所思的是胡姬竟当着她的面亲手烧毁了她曾为他一针一线绣的画卷,且告诉她:人只要不再想要,就什么都能够放下。可是真的会如她所说那般简单吗?这放下与放不下……胡姬可是用了十几年才得以释怀;而她呢,在扶苏与胡亥之间,她需要多久呢?想到胡亥自御林苑狩猎回来,一直未归望夷宫,她也连着五六日没有见到他了,他当真是说话算话一步都不再跨进这正殿了。不知为何,自胡姬那番刻意作为后,这两日她整个人都乱了……
因此才来到这兰池宫,本想找一处安静之地,捋捋自己这许久以来的麻木与混乱……却意外遇见了扶苏。
“昨个儿去了徐镇,用竹笛唤出了阿刁,只是……”看她背对自己立在那里半晌没有回音,扶苏自语到。
“阿刁它怎么了?”听他提起阿刁,王瑕忙转过身,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有多久没有见到她的阿刁了。
“它……好似有了伴侣?”
“什么?这怎么可能?”王瑕诧异,阿刁这种生活在雪山的大型猛禽怎么可能会在中原地带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所属?
“以往去看它,它会待在屋里很久才离开,可是昨日清晨它呆了一会儿就飞走了,到了晌午,我把带去的腐肉放在崖上,再唤它,竟看到它和另一只全身白色羽毛的金雕一起飞了过来……”
“什么?白金雕?”王瑕惊讶之余却是满心欢喜,她的阿刁竟也有了另一半,从此以后它将不再孤单了
“雕虽为飞禽,但它们的生活及很多行为都跟人类大同小异,甚至很多看似都雷同。所谓动物知人性,如今看来一点也不假!”
“可它们比起人类,对自己的另一半更显忠贞!”王瑕冷嗤一声,想起爷爷曾对她讲起过,雄雕一旦认定了雌雕,求偶成功后便会一生相随不离不弃,是鸟类猛禽中少有的恩爱典范:
“飞禽走兽尚且可以实行一夫一妻制,对彼此忠贞不渝;而人呢?难道连飞禽都不如?”
“瑕儿,切莫如此妄论。”扶苏听她如此口无遮拦,忙制止。
“这世间,强人所难的事还少吗?”王瑕忽而想起高渐离那天的话,秦王权倾天下,任谁都是他手里随意摆布的棋子吧!
“瑕儿,天意不可违……”扶苏心中难言,他怎能不知她此话何意,涩口哽咽的却是如此一句。
“即是如此,从今往后,我们……放过彼此吧……”
梦难成,恨难平,夜色下他的身影一晃,如此寂寥,王瑕不禁蹙眉,强忍住心中衷肠,转身就要走……
听她决绝的口吻,此时又要这样的离开,扶苏顿觉痛楚蔓延开来,这么久了,他以为时间会悄悄埋没了他那颗心,尘封那些不敢再奢望的事,可是,却被她此时这句话生生的刺到了心底,愈发难挨……
忽然朝着不远的背影问到:
“不怕再迷路了吗?”
王瑕猛然心跳加速,定了心神,淡淡一句:
“我已不再是那个小姑娘了,怎还会迷路。”
“其实……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你,我就有想要告诉你我是谁的冲动,只是……”扶苏心里哗然,如果当初坦然告诉她自己是谁,是不是彼此的命运就不用拐这么多弯了?
“只是……你心里提防着一切!包括我……”
扶苏眼神一惊,她都知晓,她竟都知晓。
“那一年,最疼爱你的祖母走了,你失去了可以依赖的屏障,然后大病了一场,那之后就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自己信任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看透你,直至如今,你依旧两袖卿风至很多事许多人置之度外。”
王瑕再回头,夜色虽黑,扶苏已站在凉亭上,仿若有束光,容她直直的钻进了他的内心深处,自在徐镇那个梦里她梦见了巨石上的人是扶苏而并非胡亥,她便永远也忘不了多年前自己回头的刹那,夜色下那个凄凉单薄的小身影,透着无限的孤寂和落寞!那时懵懂,此时此景,却让她痛不欲生!
“我……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想打扰别人,总觉着就这样,也很好……直到遇见你……我才发现,这世间,原来也会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愿倾尽所有,为她打扰,愿她打扰……”扶苏紧紧握住腰间的流苏,肺腑之言。
半晌。
“父王马上就要为你纳妃了,曾经的过往如云烟,还望公子都忘却了吧!”凝固了的空气里,王瑕突兀又清晰的一句随风飘飘然而来。
“……”扶苏愕然不语。
直到那个娇小的身影融进这夜幕里……他才幡然醒悟,嘴角苦涩的轻扬,顺带着酒窝儿微颤了一下。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回首彼岸,纵然发现光景绵长,人去楼空!
……
九月九,逢重阳。嬴政宫中大摆宴席,应邀朝中老臣皆来相聚一堂。自上次扶苏被诬陷之事后,郑夫人对嬴政冷漠之举便有了些许芥蒂,也少了以往对他的热情,此次宴席已早早禀过,借故身体不适无法前去。不料,子时刚过,并未有任何通报嬴政便来了雎雍宫。
嬴政看着殿内一直低头专注做事的郑夫人,不想打扰她,示意婢女不许出声,走过去静静站在她身后……
郑夫人端坐在案几前正刺绣,偌大的一面绷子上,五彩细线有序罗列,她聚精会神,以针穿引彩线,从一头拉出,轻巧的手指上下来回穿梭着,那朵快要成形的玉兰花即要跃跃欲试了……
“夫人巧妙精微,栩栩如生,绣工匀整,针线细密,这白玉兰似银雪浸过,美得高雅清丽,寡人仿佛闻到袅袅淡香!”嬴政不禁赞叹道。
突闻身后人,郑夫人不由一惊,忙起身,放下手中针线:
“妾身见过陛下!”
“夫人快起!”嬴政伸手相扶。
“夫人身体有恙,不必行礼。太医可来过?此时感觉如何?”嬴政直奔主题。
郑夫人形色一变,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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