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第2/2页)
“你留意四周。”
极乐僧大骇,恐惧地说:“咱们碰上白莲会的妖人了。”
地并未动,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轻雷声不是传自地面,象是从天际降下的。天宇中乌云飞驰,天地变色。风声呼啸。声如万马奔腾,草屑与飞沙从天而降。
可是,附近的草木却寂然不动。
没有风,附近的气流象是凝结了。
众人依然而惊,呆住了。
崔长春四周察看,突然大叫:“小心左面!”
左面的调林中,两道闪电急射面采,光芒刺目生花,奇快绝伦。相距约十丈左右,见光光已近身。
四人惊呆了,张目结舌不知所措。蝎娘子扑倒在地,向侧急滚。
伏倒慢了一刹那的极乐僧狂叫一声,砰然倒地。
两道闪电飞掠而过,从左面回旋入林。原来是两具隐现金芒的折曲银刀,长有两尺,飞旋而来,便成为闪光耀目的电虹了。
崔长春一跃而起,拔剑戒备叫:“和尚,你可无恙?”
极乐僧颤抖着站起,顶门丢了一块头皮,鲜血把头部染红了,成了个血人。
天猴一跃而起,急叫道:“是电母,追。”
崔长春收剑苦笑道:“人已走了,追不上啦。”蝎娘子摸摸脑门,脸色苍白地说:“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发髻也在。崔兄弟,谢谢你。”
铁金钢替极乐僧上金创药,撕衣襟一面包扎一面说:“和尚,今后你用不着费心剃头毛了。”
崔长春语气坚决地说:“诸位,电母的兵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咱们心中早虚,以致反应迟钝,失去应变能力而已。风神与电母的兵刃,只能远发伤人,近了便收不回来,因此不敢近发,这就是他们一发即走的原故。远发速度有限,咱们只要能神智清明,保持身手灵活,不但可及早趋避,且可乘机破毁他们的兵刃呢。”蝎娘子仍然惊恐地倚在他身侧,悚然地说:“但这……这附近的异象,恐……恐怕咱们已受到他们的妖术所禁制了。”蝎娘子的掌背,笑道:“你看看四周,这里是背风的山背,树木静止并非奇事,风声空谷回音声如隐雷,亦非异象。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鸣山名称的由来,暴风雨将至,便可听到异声看到异景,如此而已,地势所使然,毫不足怪。天下间有此异象的山,为数不少呢。快走吧,找地方躲雨,不然咱们全得变作落汤鸡。”
经他详加解说,众人心中大定,说走便走,他领先飞奔。
越野而行,只能凭地势分辨方向。奔行四五里,暴雨骤至,全山的草木皆在风雨中摇撼,视线开始被雨所掩,视界有限。
五个人都成了落汤鸡,狼狈万分。
走在中间的天猴向右一指,叫道:“山背中房舍,快去避雨。”
崔长春反对,说:“必须离开鸣山陷地,远离死圣的巢穴,快走。”蝎娘子也不敢反对,都希望早些远离险地。
终于,山势已尽,地势下降,众人心中一宽。
大雨滂沱,寒风凛冽,声势骇人,冷气傲骨。众人先前急于赶路,体温上升未感寒意,但经过十余里奔行,加以心情一懈,体温自然下降,有点不好受了。
转出一座密林,前面山脚下出现一度庙宇,相距仅百十步。四周是凋林,高出树梢的屋顶塌了一角,屋脊上的镇火雕饰巳零零落落,就只剩下一段尾巴,塔只见半座,火兽残缺不全,但仍可看出庙宇的格局。
极乐僧顶门受伤,裹巾经雨水一浸,本来就难受,看到破庙,不由心中狂喜,首先抢出直向庙门奔去。
“歇会儿再走。”天猴说,随从奔出。
崔长春一阵迟疑,但又不便也不忍相阻。蝎娘子站在他身旁问。
“这里不安全。”他抹掉脸上的雨水说。
“不是已离开鸣山了吗?”
“但仍在虎穴之旁。”
“崔兄弟,你是咱们五个人中,唯一沉着无惧的人。蝎娘子由衷说。
“好说好说。”
“你有把握胜得了天威四圣吗?”
“不知道,要正式交手方知情势。”
“这是说,你并无多少信心……”
“不然,只能说在下小心谨慎,不低估对方的实力而已。办任何事不能没有信心,失去信心一切都完了。”
站在后面的铁金刚催促道:“崔兄走不走?”
庙门口,突然传来极乐僧一声可怕的怪叫。
崔长春不假思索地飞掠而下,抢向庙门。
天猴闪在没有门扇的庙门旁,用手向侧方一指,并扬钩示意。
他窜至破宙下窥探,挥手示意已准备停当,里面可进。
天猴探出半身,挥钩向内探。
“砰!”崔长春撞毁破窗,奋勇滚入。蝎娘子几乎在同一瞬间占住了窗口,纤指疾扬,打出了一丛梅花针。谁要想乘机袭击崔长春,必须先挨上几枚梅花针。
同一瞬间,铁金刚已挥鞭冲入。
天猴跟入叫:“小心鬼卒。”
凌乱的大殿,雨水和积尘加上鼠雀的粪便,脏得难以插足,哪能避雨?
神龛空无一物。迎面是没有头的韦陀塑像,两侧四名断头折足鬼卒倒塌了两具,另一具只剩下半截下身。
唯一完整的一具鬼卒,双手按住腹部,摇晃不定,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滚倒在泥浆污水中。是人扮的,肌肤勾画染色,破虎皮短裤却是真品,脸上加灰斑彩绘,整个形象几可乱真,如不细心观察,必定以为是泥塑的鬼卒。
是梅花针击中的,针贯内腑怎能不倒?
倒在地上的两具鬼卒象,有一具也是人扮的,生锈的钢叉贯入极乐僧的左胸上方近肩井处,极乐僧的方便铲,则捣入对方的小腹,几乎把鬼卒铲成两段。两人都周了,鬼卒断了气。
铁金钢抢近后殿门,崔长春随后急叫:“不可妄进……”
铁金刚闻声知警,猛地向侧急闪,贴在门旁。
“嗤嗤嗤!”啸风声刺耳,三颗红色弹丸从内射出,速度并不快。
崔长春随后急叫:“雷火弹!”
急叫声中,他飞跃出窗。
从入庙至雷火弹从后殿打出,这些急剧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幸而他们都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且经过崔长春疏导后,怯敌之念已除,皆抱有破斧沉舟有我无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信念,都能保持神智清明、冷静无畏的精神最佳状态,恢复灵敏的反应力,因此得以从容发挥所学。
天猴一闪之下,退出了庙门。蝎娘子在破窗外,向下急蹲。
后殿门口的铁金刚已无退路,飞扑而入,着地奋身急波,进了后殿滚至壁角。
“轰隆隆……”三声巨展,天动地摇,木石泥浆纷飞,烟硝八方飞射,殿顶场下了不少朽木破瓦,整座大殿摇摇欲坠。
外面的崔长春吼道:“分!抄侧方杀入。”
他从右侧急射,怒啸着挥剑护体,从后殿的院墙飞跃而入。蝎娘子紧跟着他,无畏地跟入。
天猴从左侧跳上院墙,急叫道:“有两个人从庙后逃掉了。”
大殿与后殿之间,有座天井式的院子,两廊已经倒塌,只剩下两堵危墙。
铁金刚灰头土脸,从壁根下爬起,大殿震落的一些朽木与碎瓦,几乎把他埋在下面。幸而浑身横练皮粗肉厚,且事先已获崔长春的及时警告,已运功护体,因此居然毫发不伤,但已惊出一身冷汗。蝎娘子重新跃上院墙,叫道:“快追,这些狗东西可恶。”
崔长春却叫道:“穷寇莫追,快进大殿救极乐僧。铁金刚,咱们进后殿,掩护我先进去。”蝎娘子却先一步跳下说:“铁金刚去救和尚,我掩护你进去。”
“好,小心了。”
怪,后殿居然有完好的门,殿门紧闭。两侧的窗,完整无缺,也关得紧紧地。看屋顶,似经过整修,毫无破败损漏的痕迹。
崔长春拾起一条木柱,向殿门猛砸。
“碰!”殿门倏开,原来里面并未上闩。
“砰!”殿门上掉下一块巨石,声势骇人,如果冒失地推门而入不砸破脑袋才是奇迹。
风狂,雨暴,殿门开合不定,轰然作响。蝎娘子低声说。
“且稍候。”崔长春摇手说。
天猴伏在屋顶上,左手挟了三把飞刀,居高临下监视四周,注意力放在后院,准备以飞刀袭击逃出来的人,决心不让殿内的人漏网。
铁金刚抱着极乐僧奔到,叫道:“和尚伤势沉重,流血太多,须及早救治。”
崔长春直赶殿门,说:“抱进去,找地方安顿。”蝎娘子伸手急拉,说:“小心……”
“无妨,里面没有人。”他沉静地说,泰然撑开殿门,大踏步而入。蝎娘子仗剑护身,小心翼翼地跟入,讶然道:“咦!你怎知里面没有人。”
“凭经验,在下知道里面没有人。”他一面答,一面将神案上的杂物用剑拨落,向外叫:“快把和尚抱进来。仇姑娘,咱们先生火。”
后殿完好,门窗俱全,打扫得倒还清爽,只是阴森森的鬼气冲天。
神龛上没有神像,两侧的祭奠神位也空空如也。但殿四周,赫然有四尊金碧辉煌,六尺高狰狞可怖的木雕神像,它们是风神、雨神、雷公、雷母。
看庙内供神的格局,不象是四师神庙(风、云、雷、雨四师)。而看四神像的所立方位,便知是另行安放的新品,而非此庙原有的神像。
神案上有各式法器,可知人走得匆忙,来不及撤走,对方显然不敢轻视他们五个江湖名宿高手。
极乐僧被安置在神案上,门窗闭上,生起了火,外面风狂雨暴,殿内寒气全消。
后面的香火道人住处,居然有锅有灶,有床有席,和一床薄被,可知道这里平时只有一个人照料,不是天威四圣的巢穴。蝎娘子负责警卫,守在门后倾听外面的动静,挖了一个小孔向外张望。铁金刚与天猴救治极乐僧,天猴是治金创的老手。崔长春从后院外出,搜遍庙四周每一角落。蝎娘子问道:“崔兄弟,有何发现?”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说:“毫无发现,这里定是天威四圣接待外人的地方,必定距他们的巢穴不远。”
天猴已替极乐僧裹好伤,问道:“老弟,咱们怎办?”
“咱们准备离开。”他心情沉重地说。
“离开?和尚的伤口再淋雨,凶多吉少。”
“可是……”
“老弟,你说吧,咱们要不要丢下极乐僧?”
他叹口气,沮丧地说:“老实说,离开也不能保证安全。”
“这……”
“天威四圣不与咱们照面相决,故弄玄虚以暗器偷袭,他们占了地利,而且爪牙众多。而咱们人生地不熟,风狂雨暴耳目不灵,任何时候皆有被暗算的可能。再就是咱们人孤势单,内有伤者,外无救援,死一个少一个,是否能平安离开附近十里之内,只有天知道。”蝎娘子心虚地说:“崔兄弟,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铁金刚大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道是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咱们不能为了照顾和尚,而赔上自己的老命。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情势危急,那管得了许多?”
崔长春不胜烦恼地说:“不要说了,目下不是遗弃和尚的时候。”
“依你之见……”
“今晚咱们暂且在此歇宿一宵,等风定雨止再作打算。”他断然地说。
天猴深深吸入一口气,问:“老弟,你是说,咱们要在此坐以待毙?”
他神色凝重地问:“端木前辈,在此候敌,比在风雨中让人暗算,是否要有利些?”
“这……”
他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问:“诸位想在此放手一拼,抑或是要到风雨中让人偷袭?”
铁金刚丢下霸王鞭,大声说:“在下要死得光彩些,不想被人从背后杀死。拼死一个够本,拼一双赚一个,没有什么好伯的。我铁金刚闯了半辈子江湖,名动江湖威震武林,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们想要我的命,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
天猴本意就不愿冒风雨赶路,问道:“老弟决定留下吗?”
“是的,前辈意下如何?”
“老朽同意留下。”蝎娘子问。蝎娘子不假思索地答。
他解下剑,说:“好,既然大家同意留下,这就准备更衣歇息。刚才用雷火弹袭击的人,该是雷公的杰作,咱们必须小心些,各占一角安顿,以免被一弹打尽。”
暴风雨过去了,但已是黄昏降临,天宇中依然彤云密布,寒气甚浓,不时飘下一阵阵细雨,三五天之内恐难放晴。
衣裤已经烤干,包裹亦整理停当。崔长春找来了四块木板,围住了火堆,预先烧好一大堆木炭,堆放在一旁备用,规定晚问不许燃柴,只加木炭保持有火便成。木板围住了火堆,挡住火光,以掩盖睡处,但站立入室的人,却可被炭火的暗红色光芒映照。蝎娘子轻松些,守上半夜。崔长春责任重,守中夜。铁金刚睡够了方有精神,因此守下半夜。夜幕降临,后殿只有炭火的微弱光芒,阴森森鬼气冲天。
雨似乎转厉,风也转急,风雨声扰人清梦,更增三分恐怖。
四神像已被移动位置,风神站在窗前,雨师当后院门,雷公站在通往偏殿的厢门旁,电母的电镜照着通向静室的走道。木板遮住了下半部的炭光火,因此只能看到神像的上半身,光线微弱幽暗,几个神像更显得狰狞可怖,胆小朋友如果突然撞入,不被吓昏才怪。
神案已去掉案脚,放在火堆旁,躺在案板上的极乐僧,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住的呻吟。
天猴躺在案板旁,照料和尚相当辛苦。
崔长春躺在没有神像的神龛内,沉沉睡去。
铁金刚躺在有壁根,鼾声如雷。蝎娘子坐在殿门旁,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
风雨声掩盖了一切,其实她用不着用耳听。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凶名昭着、毒如蛇蝎的年青女人,不断为了生死大事担心,心情随时光的逝去而不安,随午夜的到来而益增惧意。
在与人交手时,面对死亡的威胁可以无动于衷,可以淡然处之,可以置之度外。但死亡的威胁不断地增加,不断地压迫,不知何时光临,不知死神的手从何处伸来,四周全是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存有死亡的气息,但模不着,看不见,却又感觉得到,嗅得出,愈拖得久,人愈受不了。精力与勇气随时光而消逝,而死亡的威胁却相反地增长,定力与勇气不够的人,会被迫得发疯。蝎娘子艺业了得,勇气也够,可是,白天的凶险令她信心渐失,勇气逐渐消磨净尽,死的恐怖,形成一块重铅,紧紧地压在她的心头。
时光飞逝,但在她的心目中却漫长得可伯。
火堆旁,放了两件东西。近火边的是盛有沸水的锅,蒸气嘶嘶怪响。外侧,是一块木板,上面布了一层灰,灰上放置着九根折了脚的香枝,每枝香相连,曲折互接摆得整整齐齐,一端点燃,可以全部慢慢烧尽。由于置于灰上,所以不怕风吹助燃。
三人守夜每人守三枝香。
香已经有两枝成为灰烬,这是说,她还有一枝香的夜值,不久她可以安睡了。
还有半枝香,她的心情反而更紧张。
风雨声更厉,蓦地传来两声怪响。
她一惊而起,本能地将剑伸出。
“劈啪!”怪响又起,原来是从前殿吹来一块木板,跌在院中其声震耳。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总算听出是木板坠地的声音,一场虚惊,但她已惊出一身冷汗。
紧张中,不知身后有变;注意力全放在外面,却忽略了殿角的地面传出的轻微声息。
方砖地面有了异状,四块方砖徐徐下沉。真巧,正是她预先安睡的地方,她的包裹就放在那儿。
一个戴了鬼面具、鬼卒打扮的人,提着一把双股叉,无声无息地爬出穴口,伏在一旁。
第二个鬼卒上来了,第三个……
共上来了五个鬼卒,伏在穴旁待机上扑。
为首的鬼影缓缓撑起上身。
案板上的极乐僧,突然虚弱地叫:“水!水!我要水……”
鬼卒向下伏,寂然不动。
天猴蓦地惊醒,欣然叫:“好了,和尚,你终于度过难关清醒了。”
说完,挺身而起,倒了半碗沸水,再在水囊中倒入一半冷的,扶起和尚说:“你仍然在发烧,但已经不要紧了,喝下去,天亮后便可退烧,老命保住了。”
极乐僧喝完一碗水,神智已完全清醒,讶然问:“哦!好黑,这是何处?”
天猴将他放下、盖上唯一的薄衣,苦笑道:“这里仍然是山神庙,仍然是你中叉的地方。”
“哦!我没死?”
“没有,但昏迷了将近六个时辰。”
“你……你救了我?”
“咱们大家救了你。”
“大家?”
“是的,咱们五个人全在。”
“哦!你……你们没丢下我……”
“不要多说了,好好养息。”天猴一面说,一面在旁躺下了。蝎娘子也没有留意,做梦也没料到殿内已现敌踪。
极乐僧长叹一声,问道:“端木施主,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了吧。”’
“我……我想,我不行了。”
“废话!”
“我半身麻木,顶门与左肩胸好痛。”
“忍着些,你死不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要安慰我了,端木施主。你们该撇下我,到银洞山取宝石。”
“明天咱们把你安顿好,再……”
“不必费心了,贫僧已知大限临头,一生造孽太多,是时候了,不死何待?”
“不要胡思乱想,和尚。”
“贫僧有事相托,施主务请俯允。”
“你……你有何事相托?”
“施主答允了?”
“但愿老朽能帮助你。”
“如果你们能成功,三妖道可能大发慈悲,将家师的舍利子送回风翔大天龙寺塔。”
‘哦!原来你是如此受妖道所制的。”
“是的,舍利子不回塔,贫僧死不瞑目。”
天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一个凶残恶毒的和尚,居然还有这点良心,委实难得。”
“施主肯答允贫僧,要求妖道践履承诺吗?”
“那是当然,可惜……只恐老朽没有亲向妖道结算的一天哪!”
“贫僧在九泉之下,当化为厉鬼助施主成事。唉!”
不久,和尚昏昏沉沉睡去。
天猴摇摇头,叹息一声,也渐渐入梦。蝎娘子先前听到两人谈话,心中稍安,等到两人鼾然入梦,她又开始紧张了。
“砰砰啪……”前殿又传来墙壁崩坍的声音。
她用耳贴在门缝上,房息着倾听,想证实是何种声浪,心已提至口腔。
鬼卒开始移动,挫低身形向她接近。为首的鬼卒如同灵猫,轻灵得脚下毫无声息。
她终于听到身后有了奇异的声息,心潮汹涌,悸动中油然而生警兆,悚然地转身回头。
她看到了光影,看到有物快速光临。
经过于锤百炼获得的经验,令她发出了本能的反应,毫不考虑地向下挫倒。
“啪!”叉柄击在殿门上,发出了巨响。
不等她有所反应,鬼卒的应变工夫出奇地迅疾,闪电似的压住了她的右肩,有半身立即麻木,象压上了一座山,毫无抗拒之力。
“我完了!”她想。
正想大叫示警,突觉肩上一轻,鬼卒“恩”了一声,上身向上一挺。
她抓住机会,大叫一声,扭身抓住叉杆,右手的剑无情地刺入鬼卒的小腹。
她站起,鬼卒却倒下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鬼卒的背心露出一段飞刀柄。
这瞬间,暴喝声震耳。
“啊……”惨号声动魄惊心。
“砰砰!”有人倒下了。
“铮!”剑挡开叉,火星进射。
是崔长春,挡住了两名鬼卒。另两名鬼卒,已被崔长春所发的飞刀所击倒。
两鬼卒双叉飞舞,猛勇万分,夹攻崔长春狂野地进搏,双叉配合得恰到好处,锐不可挡。
崔长春剑短,应付相当吃力。
“砰!”天猴踢开围火的木板,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飞扑而上,快逾电光石火,猛地一钩钩住一名鬼卒的小腿向后带。蝎娘子胆气一壮,一声娇叱,扑上就是一剑,猛攻另一名鬼卒。
铁金刚一滚而起,将鞭脱手掷出叫:“这是我的!”蝎娘子已乘机将剑递入,贯入腰脊剑尖直透腹前。
被天猴钩倒的鬼卒临危拼命,倒地仍挥叉反击,却被崔长春一脚踏住手肘,剑尖直迫咽喉,喝道:“动一动你就死!”
天猴也跟进,一脚挑在鬼卒的海底穴上,叫道:“活的,问口供。”
鬼卒一声狂笑,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一段舌头随血而出。
崔长春苦笑道:“这家伙好狠,嚼舌自杀了,可惜!”
人全醒了,只有极乐僧未醒。天猴奔近一看,叹道:“生有时,死有地,和尚终于涅盘了。”蝎娘子刺死的鬼卒,双股叉脱手抛跌出丈外,叉柄恰好击中颧骨内,怎能不死?
铁金刚摇头道:“和尚死得不是时候,如果他死在前殿,咱们早已离开这里了,为了他,咱们陷死在此地啦!”
崔长春叫道:“命该如此,不必抱怨了。把尸体拖至一旁,等会儿可能有舍死忘生的恶斗。”
处理了尸体,铁金刚讶然叫:“怪,门不开窗不启,这五个鬼卒从何处来的?”
地穴已回复原状,毫无线索可寻。众人仔细地找了一遍,蝎娘子,你睡了是不是?你居然能睡得着?你守的什么夜?”蝎娘子怒叫道:“见你的大头鬼,我怎会睡?”
“人是怎样进来的?要不是崔老弟及时醒来,咱们全成了叉下亡魂了。”
“我怎知道?只听到外面不断怪响……”
崔长春接口道:“很可能是他们早就躲在屋梁上,也可能是从静室的床下出来的,咱们先前急于安顿,并未详加探查,几乎让他们得手了。”
铁金刚大声说:“我再去搜搜静室……”
崔长春突然扬手大叫:“小心身后……”
叫晚了,铁金刚狂叫一声,向前飞扑,向火堆落去,霸王鞭坠地,轰然有声。
同一瞬间,“哎”一声惊叫传出。
同一瞬间,天猴一跃而上,接住了铁金刚,飞越火堆救了铁金刚。
原来铁金刚所站处,身后恰好对着地穴。不知何时,地穴出来了一个人,一掌拍向铁金刚的背心
崔长春站在侧方,相距丈外。发现地穴有人升上,已来不及截击,在大叫示警声中,飞刀出乎。
飞刀先射中来人的腕部,但掌仍然拍中铁金刚,总算化去不少致命的掌劲,不然铁金刚必定立毙掌下,而不是被拍飞了事了。
来人中了飞刀,发出了惊叫,向后急退,左手扣紧右小臂,不敢将贯入腕部的飞刀拔出。
崔长春抢到,喝道:“各占方位,不可胡乱出手。”
人影一闪,地穴又升上一个怪人,年约半百,穿一袭黑袍,相貌狰狞,有一双胡狼似的发光怪眼,右手握了一根银色三尺怪杖,粗如鸭卵,银光闪闪。
被飞刀击中腕部的人,身材与相貌与那位雷公的塑像,有六七分相似,腕上挂了一只火红色的大革囊,腰带上佩了两样怪兵刃:两尺四寸的雷锤,与一尺八寸的金凿,一看便知是天威四圣的雷公,如假包换。蝎娘子占住殿门方位,天猴在右。铁金刚神色委顿,脸色泛灰,拾回了霸王鞭,似乎提不动,可知必定受了轻伤,但仍然占住左方,候机拼命。
崔长春独当大任,从容上前,神色凛然地说:“两位定然是雨师和雷公了,幸会幸会。”
雷公大吼道:“二哥,用圣水杀他,他打了我一飞刀。”
崔长春的脚下,有一块围火堆的木板,他的靴尖插在板缘下,随时准备将板踢出,冷笑道:“雨师,你的圣水棒请不要伸出来,不然咱们四面暗器齐飞,大家同归于尽,说不定在下能逃大功。”
雨师嘿嘿怪笑,笑完问:“你逃得过圣水飞洒?除非你会飞腾变化。”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换了在下,在下可不愿冒险。”
雨师向四人扫了一眼,冷笑道:“反正你们已是瓮中之鳖,待决之囚,老夫急不在一时。”
“你放下圣水捧,在下收了飞刀,你敢不敢与在下公平一决?”
“你?”
“不错,我。”
“哼!小于好狂。”
崔长春一阵豪笑,说:“狂者进取。我,黑衫客崔长春,年方弱冠,江湖末流。你,号称天威四圣之次,威震江湖,名动武林。我向你公然叫阵,你敢不敢成全在下?”
“好小子,你……”
“你如果不敢,在下扭头便走。”
雨师勃然大怒,将圣水棒用布囊盛住,系在背后,狂怒地叫:“你说吧,如何决斗?”
“客随主便。”他豪迈地叫。
“你是晚辈,该你决定。”
“好,咱们拳脚上判生死。”
“老夫成全你。”
他将剑丢在一旁,收了飞刀,豪笑道:“能与威镇武林的元老名宿生死一决,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哈!反正你我之间,必须有人肝脑涂地,前辈不必手下留情,在下放肆了。”
“等会儿你就狂不起来了。”雨师阴笑着说。’
崔长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激得雨师放弃可怕的圣水棒,在他来说,乃是一大胜利。同时,能公平决斗,他已是心满意足了,因此心中大定,喜上眉梢。
他的神色,却令雨师暗暗惊心。
双方各占方位,立下门户。
他拉开马步,大声向众同伴说:“在下与雨师公平决斗,生死由命,各凭所学生死一决,诸位切不可插手,谁插手,谁便是崔某的生死对头,不共戴天。”
双方正待进招,地穴中突传出一声怪啸。雨师一怔,说:“且慢动手。”
“为何?”他威风八面地问。
“老夫来了朋友。”
“你说过公平一决。”
“老夫去去就来。”
“哼!可等你的朋友自行出来。”
“不行。老夫言出如山,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就是,再见。”
声落,与雷公向后一跃,奇准地先后落入地穴,地穴闭上了。
屋梁上,突传来一声长笑,有人叫:“你们快交待后事,准备进鬼门关。”蝎娘子三人,不约而同向上扬手,打出了飞刀、枣核镖、梅花针,全向一个黑影集中。
黑影大袖一挥,暗器在六七尺下突然回头反走,如被里风所摧。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
“砰”一声大震,黑影破瓦而去。
下面四个人急忙躲避下降的暗器。无暇分身追赶,也无法追上。
黑影走了,雨从破孔飘入,冷风澈体。
众人察看暗器,不由大骇。铺地的大方砖厚有半尺,粗如飞刀,细如梅花针,皆透砖深入地底而砖不毁,劲力之猛,委实骇人听闻。
天猴倒抽一口凉气,恐怖地叫:“老天!这……这人是谁?”
崔长春凄然一笑,叹道:“不管是谁,咱们四人联手,也禁不起这人全力一击,看来,咱们今晚将埋骨此地了。”
铁金刚不住打冷战,惶然道:“据在下所知,天下间唯有两个人,能具有此可伯的功力。”蝎娘子脸色灰败,问:“是哪两个人?”
“一是武当的开山祖师张三丰。”
“他已经死了。”天猴说。
“不,他九转丹成,修成了地行仙,谁曾见他死了?地行仙是不会死的。”
“鬼话!另一人是谁?”
“专与咱们这些人为敌的长春老人,刚才他那一手绝活,象不象他用来袭溃乾坤八魔的绝技‘八部天龙行雨’?如果是他……”
天猴极为自信地说:“决不是他。”
“怎见得?”
“咱们这些人,固然被人称为神憎鬼厌、凶残恶毒的魔外道,但天威四圣的为人,比咱们更凶残更恶毒。长春老人嫉恶如仇,但近十年来却甚少在江湖上行走,息隐田园罕现游踪,极少过问江湖是非了,更不会相助比咱们更坏的天威四圣来对付咱们。”
铁金刚迟疑地说:“你老兄的话不无道理,那么,这人是谁?”
崔长春苦笑道:“不久便可知道了。现在,咱们好好安心歇息,准备生死一决。”说完,竟自就寝。
“你不守夜了?”天猴问。
“不必了,封好地穴便可。天威四圣是成名人物,不会食言失信,他们来时,会叫醒咱们的。”
风狂雨暴,天动地摇。
不久,铁金刚鼾声大作。
崔长春心潮起伏,难以入眠,黑影那超凡入圣的神奇功力震撼着他,令他心中懔懔,雨师不足惧,但决难在黑影手下侥幸。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绝望的感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耳中似乎听到他自己的心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逃!”这是他本能的呼唤。
但是,他能逃吗?他的回答是:不能。